“若无北方的战事,我荆州只需要一年的时间,必能达到昔日的鼎胜。可惜曹贼弄权,假借天子之名,横征暴敛,四处用兵,如今百万雄师,鏖战樊城。我真担心子龙……”
赵云在太守府内奉军师将领,带五万兵马入樊城,必要坚持十五日。如今算来,已有十七日了。三日之前,孟获的军马自赤壁经由水路转移至樊城,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但南蛮之兵,到底能否败退曹操的五十万大军,依旧是个未定之数。
但所有人都心里清楚,即便是南蛮兵凶悍无匹,但毕竟是人少势危,想要取得大胜,势必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南蛮王孟获倾巢而出,鼎力相助,若是把他的所有家底打光了,恐怕也回不了南蛮之地了!
只因蛮荒之地,并未开化,所有的关系都是建立在实力之上的!
孟获能与杨锋、朵思大王、木鹿大王、突兀骨等成为密友,也是因为孟获的实力最为雄厚,其他各洞的洞主,仰慕他的威望,敬畏他的兵马!
“我想此刻,子龙已经依计而行,和孟获合演了一处妙戏!”
诸葛明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
诸葛亮好奇心起,伸手摸在掌中,拆开来看,正是半月之前,发给赵云的那只锦囊的副稿,落款的日期,还是十五日之前襄阳大会的日期。
马良见孔明面有差异震惊之色,不知为何,起身来到诸葛亮身后,一同观看。
二人各自震惊,呆立半晌。
信中不但已料定曹操不能下樊城,必会围攻。甚至料定了孟获到达之日,曹操一定会趁机再次发起进攻。
而南蛮大王,则会出奇制胜,出师告捷!
只是后面的锦囊之计,才是重点,也是命令赵云即刻执行的方略!
借曹营使者游说顺降之机,如此如此……
“兄长,亮有一事不明。”
“南蛮王的藤甲兵,象阵营,利在出奇。若奇谋被破,命门悬于敌手,恐怕便发挥不出效力了。”
诸葛亮缓缓的将信纸折叠工整,放入信封之中,皱着眉头说道。
诸葛明并未言语,示意孔明继续说下去。
“南蛮王千里迢迢,不辞辛苦,前来驰援。为何兄长不令其建功立业,反而将南蛮兵的命脉透漏给了曹操?这既不利于我荆州取胜,于孟获身上,也是不公啊!”
“若南蛮兵因此而遭受损失,我心何安……”
马良也点头,深表对孔明看法的支持。
“南蛮王出战告捷,一战灭其十万精锐,如此战力,令人匪夷所思!如果乘胜追击,将曹操赶出荆州,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为何军师不思进取,反而自废武功,将南蛮王的精要,透露给曹操的使者?”
“若曹操得知了这个秘密,大举进犯,不但守不住樊城,还会把孟获的兵马坑陷在樊城。”
诸葛明等两人说完之后,忽然转头看着二人:“你们可知,曹操所差游说孟获投降倒戈的使者,当是何人?”
诸葛亮摇了摇头,他思绪敏捷,知道的事,立刻便知,不知道的事,纵然是苦思三日夜,还是不知道。
马良略一迟钝,试着说道:“我在荆州的时候,曾记得有一人名蒋干者,昔日在江东效力孙权,曾为使者携重礼入南蛮,拜访孟获,作结好之意。此人还是周瑜的同窗,归来之后,因嫉妒周瑜的高官,憎恨孙权处事不公,反出江东,投入了曹操的帐下,但多年来不得重用,只做了一名幕宾。”
“莫非是此人不成?”
诸葛明点了点头:“以季常之见,蒋干此人如何?”
马良语态坚定的说道:“此人极为自负,行事飘浮,虽有才学,但言过其实。”
诸葛明哈哈大笑,轻摇折扇,伸手将头顶的树枝上一枚槐树叶摘在掌中,淡淡说道:“我虽假借孟获之手,将南蛮三军的机密透漏给了蒋干。但依蒋干的自负聪明,绝不会照实转告给曹操!”
“所以曹操所听到的秘密,已经不是个秘密了!”
马良面色一变,躬身下拜:“军师知人知彼,谋定无常,天地难测。属下拜服!”
诸葛亮似有所悟,缓缓的点了点头:“曹贼多疑。不管信息是否属实。兄长的这一条计,恐怕都会令他暂时不敢轻易进攻了!”
诸葛明站起身来:“曹操不日便会退兵宛城。”
“然而军师为何不能趁此良机,让孟获主动出击,扩大战果呢?”
“天赐良机,兄长却忽然裹足不前。岂不浪费了孟获的二十万南蛮铁骑的锋锐?”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时出战,士气正盛,想不打胜仗都难啊!”
诸葛亮和马良虽然明白了诸葛明的计谋,却不知道为何要如此行计。
诸葛明叹息了一声,并未直接回答他们,而是缓步而行,往前走了几步,抬头望着浩瀚蔚蓝的天空。
一阵风起,吹动他布衣飘带,伫立在风中的诸葛明,忽然令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孤独和凄凉。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传闻一战百神愁,两岸强兵过未休。
谁道沧江总无事,近来长共血争流。”
诸葛明将折扇背负在身后,忽然高声吟诵起来,声音凄楚悲凉,令人听之动容。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原来军师并非痴迷于功绩,却已经清晰看透了功名伟业的背后,是无尽的杀戮和死亡!
甚至在他的心中,已经厌倦了战争,期盼着和平……
“军师……”
“兄长……”
诸葛亮和马良面面相觑,各有愧色,看着仰然而立的诸葛明,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只是悲痛,不论是北方的将士还是荆州南蛮的将士!”
“我不喜欢杀戮,不喜欢战争。只是多数时候,只能以战止战!”
诸葛明的话里,带着几许的无奈和悲凉。
诸葛亮和马良恍然大悟!
原来军师的心里,一直挂怀百姓,垂念众生。
樊城一战,所以不会并立火拼,也是希望能尽少的缩减伤亡。
这一战,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许昌,皇宫里。
此刻的献帝刘协,每日只顾着钓鱼嬉闹,天天与伏皇后以及宫内的宫娥们打在一起,一副参透生死,躺平享乐的样子。
但私下之中,却是度日如年,如坐针毡!
大汉国祚,生死攸关,若能趁此机会,摆脱曹操的控制,然后号令天下有识之士,齐聚勤王,则大汉可兴,汉室可隆了!
又是一天清晨。
刘协用过早饭,与伏皇后安坐在内宫,按照事先的约定,今天该是国丈伏完入宫的时候了。
宫廷封闭,内外不通,全赖伏完每逢一、六,以拜望女儿伏皇后为名,入宫觐见,通透消息。
今天正好是十一日。
果然,不多时,伏完手里提着一只食盒,匆匆而来,在步入内宫的那一刻,脸上终于压抑不住露出了一丝喜色。
“国丈,外面现在如何了?”
刘协紧张的站了起来,急促的迈了几步,迎上去伸手扶住伏完的手臂,另一侧的伏皇后急忙接过父亲手里的食盒。
食盒里并无其他,不过是母亲伏夫人做的几样精致小菜。伏完为了避免尴尬,也是转门为了应付宫门守卫的盘查,每次入宫,都要带着入来。只要提着食盒,守卫们便粗略检查之后放行,但如果是空手如宫,则要周身上下,腿裆胳肢窝里都要搜罗个遍。
“陛下,事情不坏,如此发展下去,指日可待了!”
伏完并未忘了君臣的理解,急忙挣脱了刘协的手,反而扶着女婿安坐在绣榻上,然后恭敬的行了君臣之礼,方才说道。
“具体详细如何,你快说与我听听!”
刘协脸上也压抑不住激动和兴奋,迫不及待的说道。他遭受了太多曹操的蔑视和欺压,每一天都是掩口残喘,为了能摆脱曹操的束缚,哪怕与曹操同归于尽,他也在所不惜!
“父亲,陛下!我先出去。你们在这里谈。”
伏皇后盈盈而起,提着食盒,假装往厨房的方向而去,实则转了个弯折返而回,悄悄的隐藏在庭柱之后,替父亲和刘协把风。
曹操的眼线遍布京师的每一个角落,宫内更是安置众多,就算是日夜陪伴的宫女侍从,也不能相信,更不能放入。
“前几日里,荀散播谣言,曹操已经撤军回宛城,抵住西凉往许昌的要害之地。想要把马超吓住,令他回军。”
伏完与刘协对面而坐,低声说道。
刘协颜色更变:“荀令君智谋过人,这也是曹操令他守卫许昌的原因。若论智谋,马超远非他的敌手!”
伏完微微一笑,反而不如刘协那般紧张:“正因为马超头脑简单,再加上年轻气盛,所以并没有那么多顾虑。他本来想要袭取许昌,断曹贼的后路。如今听到曹贼回军,驻守在许昌之外,反而更坚定了一战击败曹操的决心,稳扎稳打,迤逦而来。三日之前,已经过了西安,恐怕不日便会兵临城下了!”
刘协忧心如焚,摇了摇头,皱眉说道:“马孟起虽有吕布之勇,可他的身边并无陈宫辅佐。如今轻兵而来,恐怕若真的与曹贼两阵对圆,西凉军马不是曹贼的对手……”
伏完低声笑着,摆了摆手:“如今曹操在樊城与赵云鏖战数日,没有丝毫的进展,恐怕已是进退不能。马超此来,所面对的不是曹贼的几十万铁骑,而是荀在许昌的数千游勇而已。且许昌内无大将,怎么能坚守的住!”
“而且除此之外,另有佳讯!”
刘协眼睛一亮,闪过一丝意外,惊奇的问道:“国丈的意思是……?”
“益州刘璋,似乎也有动静,虽然未知真假,但多少恐怕也会搅扰许昌。”
刘协轻轻叹了口气,下意识的往宫门处看了一眼,眉头凝结:“我这个益州皇叔刘璋,生性懦弱,只求自保,又无野心,恐怕不会动兵……”
两人正说话之间,忽然伏皇后仓惶推门而入,喘息着来到刘协面前,急声说道:“丞相府的巡城校尉,入宫里来了。请父亲和陛下尽快结束,免生祸乱。”
刘协面色陡然一遍,无奈的叹了口气:“巡城的校尉,都可以在我宫中随意行走了!这是什么世道啊!曹贼欺我太甚!我恨不能同此贼同归于尽,共赴黄泉!”
伏完急忙劝说:“陛下宽心,早晚马超攻入许昌,刘玄德在荆州也有大捷,那个时候曹贼首尾难顾,四面楚歌,便是陛下报仇之时!”
刘协面色稍稍好转,叹息说道:“但愿如国丈所说。国丈在外也多多运作,此刻许昌越乱,越可以离间曹贼,有利于马超和刘玄德用兵。”
伏完顿首领命,再次告别:“陛下好生等候,莫要焦心,一切都在老臣身上。我已在许昌内多多散布流言,如今许昌,已经如一锅翻滚的烂粥了。”
又转头嘱咐伏皇后:“好好照顾陛下,不可大意。我一家世受皇恩,生是大汉的人,死是大汉的鬼。”
伏皇后连连应诺。
伏完嘱咐已毕,急忙起身转入后堂,寻小路出宫去了。
……
荀令君的府邸上。
虽然不过是十几天的功夫,荀比之当初,已经瘦了一大圈。
荀本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容貌甚伟,冠绝一时,世人皆以“荀令留香”形容他。
但此时的荀,形容憔悴,面貌枯瘦,身形佝偻,虽然不过是四十多岁的年龄,但长期的高负荷高强度的工作,还是令他未老先衰,头发已经花白如雪。
夜已深,初春的夜,依旧微凉。
附在桌案上劳作不息的荀,此刻却额角不住的有汗滴淌下,荀犹如烈日下的老农一般,在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每过一会,便挽起毛巾擦拭一把汗珠。
通宵达旦的工作,已经令他虚弱不堪。
“禀荀令君,世子曹丕到了!”
府中内侍来到门外,轻轻叩打门环,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