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的粮草、朝廷的安宁,皆赖文若调度安排,我该谢你才是。”
“况且若没有你的千里投书献策,以流言迟滞马超的推进速度,我哪里能有机会提兵回许昌?你我珠联璧合,配合天衣无缝。只要咱们同心协力,天下无往而不利!”
曹操举起酒杯,会同夏侯,三人一起碰杯,一饮而尽。
“荀令君不必担心,明日我便提兵往四门巡视,但有敢擅自出城逃亡者,不论王侯将相,一应按律治罪!”
“这些王八羔子,平日里享乐的时候,比谁都心安理得。等到朝廷为难的时候,他们却溜得比谁都快!”
夏侯气愤的说着,提起酒壶,给丞相和荀令君各自满了一杯。
“这倒必不,非但不必,从明日起,撤去禁令,但有想要出城者,随意放行!”
曹操微微一笑,举起香茗,轻轻的砸了一口,细细的品着滋味。
“丞相,您说啥?您之前不是说,对于出逃许昌的氏族,要严加管束,必要之时可杀一儆百,绝不宽宥的?怎么这个时候,反而又变了……”
夏侯困惑的看着曹操,不知道丞相又是什么打算。
“丞相,禁令一解,犹如兵败。兵败如山倒,难以阻遏。若任由许昌的氏族出城,争相效仿,许昌恐怕不须十日,便要成为一座空城了……”
荀抬起疲惫的眼睛,盯着丞相深邃的双目,不知道丞相所行何计。
正在此时,忽然丞相府的校尉入内奏道:“启禀丞相,曹休入见复命!”
曹休?
夏侯和荀睁大了眼睛,心中略过一丝不安!
曹休乃是丞相在宛城的时候,遣去许昌外城设防阻遏马超军马的先锋官。为何却突然来到了许昌?
难道是已经与马超交锋,吃了败仗?
因为以曹休的三千铁甲虎骑,不可能一战而击退马超的二十万西凉铁骑。而若是坚守城防,纵然有事,也只会遣一使者入京陈奏,岂有擅离职守,亲自来许昌的道理?
唯一的解释就是兵马吃了败仗,前线守把不住,亲自入京谢罪,请求丞相从轻发落。
“丞相,我即刻提本部兵马出城,堵住曹休撤退留下的口子!曹休年纪尚轻,还望丞相从轻发落,戴罪立功。”
夏侯与曹休有血缘至亲,唯恐丞相以公治公,追究曹休的失职之罪,因此急忙将酒杯放下,站了起来,便要带兵出城。
荀也颜色更变,双手轻轻颤抖着握住手里的酒杯,转头看着曹操说道:“丞相,夏侯将军虽然英勇,但两千骑兵杯水车薪,难以拒敌。还望丞相趁着敌人未到,火速出城,前往宛城大营,调遣军马,掌控三军!”
“荀愿效死命,固守城池,等待丞相领兵前来!”
荀清楚,若许昌陷落,将是天塌地陷的震惊,不但许昌的氏族会震动,大汉天下也将迎来大变,当此危情时刻,只有掌握住军权,才能留得一线生机,所以着急的催促曹操尽快出城,回宛城掌管军马。
“哈哈,不必着急,曹休此来,必有好消息给咱们,且先干了这杯,在宣他入府!”
曹操镇定自若,丝毫不乱,那只握着酒壶的手稳如泰山,甚至连一丁点的颤动都没有。
夏侯和荀面面相觑,强忍着心中的焦虑和不安,写过丞相赐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传曹休入府!”
曹操看到夏侯和荀的酒杯俱已经见底,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头对着府内的校尉说道。
校尉应声而下,出到外面。
“曹休拜见丞相,幸不辱命,完成丞相交托的任务,特来复命!”
过不多时,曹休戎装铁甲,远远的走来,已经能听到他的甲胄之声,只见他手握宝剑,来到丞相的面前,躬身说道。
“吾家千里驹,果然不凡!”
曹操看到曹休身材魁梧,面容英俊,器宇轩昂。转头看着夏侯和荀,赞赏着说道。又转头看着曹休,淡淡的说道:“具体事情如何,可详细说来。”
一边说着话,一般命侍奉的下人再添一张椅子,一套餐具。
曹休并未就坐,依旧站在那里,朗声说道:“我千里奔袭,直插敌后,偷袭马超的运粮军马,火烧他在阳平的粮库。最后与韩遂大战一场,重伤韩遂。本欲取他首级,但敌人的援兵到达,因此不敢恋战,急匆匆撤退而回。”
曹操哈哈大笑,连连点头说道:“好!极好!”
“虽然不能斩杀韩遂,也足够他西凉震惊,日夜不安的了!请坐,可饮酒数杯,待他日班师,在众将面前,再行赏!”
曹休并未就坐,依旧拱手,再次说道:“出此之外,还有一件天大的喜事!”
“马超军马,已经于三日之前,拔寨起行,班师退回西凉失去了。”
“马超之危,从此刻开始,已经完全解除了!”
曹操手抚长髯,哈哈大笑,丝毫没有惊喜之色,仿佛这件事情,他早已知晓。
夏侯和荀却再次当口,猛然醒悟!
原来丞相早已料定了马超军马必退,所以才着令从明日起,许昌解除禁令,所有官商氏族,平头百姓,皆可以自由外出许昌。
“丞相神算,决胜千里。真是令我等大开眼界了!”
夏侯激动的说道。
荀的脸上也露出了多日未曾出现过的喜悦和轻松之感,长长的吐出口气,一句话疲态尽显:“许昌氏族,终于可以安心的留在许昌,不再日夜的想要往冀州去。”
“老臣到今日,终于可以将一个完整的许昌,交还给丞相了!”
说话之间眼角湿润,那两颗珍珠一般的泪滴,在眼里来回打转了数遍,终于控制不住滚落在地上。
二十年来军旅生涯,这还是他第一此这样的喜悦和激动。
曹操忽然站了起来,走到荀的身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头:“文若,你劳苦功高,这这捷报,就是孤送给你的礼物!”
“哈哈!”
许昌之危化解,荀第一次发出了十多年未曾有过的大笑之声。
……
江东,柴桑的吴候宫里。
吴候孙权,一样置酒摆宴,但席上之人并未到来。只留下他一个人,一边看着一道道菜络绎不绝的端上宴席,一边凝神侧头,思量着事情。
“主公,我在鄱阳,正准备往荆州去见刘备和诸葛闻德,便收到了主公的急报,因此兼程而来。”
就在宴席的最后一道菜上桌的时候,一个声音从宫外传了进来。
声音敦厚而和顺,听着耳朵都舒服。
来吴候宫不需要禀报的,天下之忧两个人享有如此的特权,但这声音从容和缓,多了一份长者的祥和,少了一份周瑜式的狂傲和不逊。
“子敬?”
“快快请坐,我正等你!”
孙权听到这个声音,急忙起身,快步而出,将来人的手臂挽住,并肩入席。
“谢主公!”
鲁肃能受到如此的恩遇,受宠若惊,带着几分惶恐的说道。
“你先坐下,我有话与你商议。”
孙权引领鲁肃入席,等他在下手的座位上坐定了。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今日早班堂会。张昭等谋臣,建议我下令公瑾,即刻发兵,攻占长沙郡,并趁着锐气浓厚,更进一步,趁势拿下蔡瑁盘踞过的桂阳三郡。”
“我心中犹疑不决,因此特请子敬来此,叩问子敬。
孙权亲自拿起酒壶,将温好的酒给鲁肃买上一杯。
但鲁肃从听到第一句话开始,已经吓得面如土色:“主公,孙刘联盟抗曹,这是既定的政策。为何今日突然变动,要背负毁约背盟的罪名?”
孙权摇了摇头,慢慢的说道:“曹操在樊城吃了败仗,铩羽而归。如今屯兵宛城,要与马超绝雌雄。”
“众谋臣说,曹操虽然兵多将广,但失败之师,士气匮乏,自顾都不暇,岂有再进攻荆州之力?”
“我们昔日所以将长沙郡让了出来,不过是迫于曹操南下的压力,以退为进,将荆州刘备拉拢过来,作为曹操南下征讨江东的绊脚石而已。如今利用价值已经失去,又何必再跟他们客气?荆襄九郡,是父亲和哥哥昔日朝夕想要占领的要地,我辈岂能懈怠,不思进取?”
鲁肃抬头,看着孙权,孙权的目光忽然迷离,不与鲁肃的目光相接,反而不住的游走,看往别处。
“主公,但请以实相告。真正想要夺回荆州的,是主公您。还是所部的江东氏族?”
鲁肃忽然放下酒杯,正色问道。
“这个……我……”
“他们……”
孙权吞吞吐吐,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但这样的情形,似乎已经是给了鲁肃最好的回答。
“刘备能以五万之敌,逼退曹操五十余万大军,其强大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岂是我江东之兵可具备有的?”
鲁肃强行控制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还有樊城的那二十万南蛮王的三军,难道主公认为,我江东同样有机会能全灭南蛮兵,断了南蛮王的基业?”
孙权定了定神,低声说道:“南蛮兵凶恶,洗好自由,无拘无束。这样的兵马,只能征战沙场,却无法终日窝在城池之内,久必生乱,不足为惧。”
“刘备兵马虽然不多,但战力却不弱。我也深知,但我依旧以为,我江东有与刘备平分荆州的资格。为何却将荆襄九郡,都给了他,咱们却寸土未得?我父兄若泉下有知,恐怕也会责备于我。”
鲁肃忽然抬起头,看着孙权,语气平淡的问道:“主公,你是不是觉得,曹操和马超的一场大战,曹操便不会在南征了,咱们也不需要利用荆州刘备,作为曹操南征的缓冲区了?”
孙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马超的西凉铁骑,不次于南蛮王孟获的奇兵,战力极强,又且本次出征是为了报仇而来。三军将士,莫不斗气十足。”
“这一场大战,纵然不能令曹操一败涂地,魂飞魄散。至少也能令他元气大伤,十年之内,不敢再侵略他国。”
孙权继承父兄遗志,经略江东,自荆州刘景升主政时期,便时常侵略江夏,试探荆州的实力。
其后,蔡瑁张允弄权,荆州逐渐走向衰落,孙权心中窃喜,令周瑜往鄱阳湖练兵,等待着机会,吞并荆州。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身在新野的刘备,以微弱之势一日一夜连下十七座城池,占据了襄阳城,迫使荆襄的氏族,纷纷逃往南方各郡。
又在三天之内,攻下南方三郡,斩杀蔡瑁张允。
这令错失良机的孙权后悔莫及,想要攻打刘备,夺回荆襄,却没想到自己的兵马尚且没有行动,曹操的五十万兵马已经抢先而行,直取樊城。而且更要命的是,曹操竟然将曹冲之死,归咎与江东的身上,立誓要先灭荆州,再征伐江东。
所以这个时候,曹操兵败而退,他才有了重夺荆州的愿望。
“马超有勇无谋,底下虽然战将强悍,但却缺乏一个纵横南北的辅佐军师。更要命的是,马超的二十万兵马,并非全是他的心腹亲信,反而大部分都是镇西将军韩遂的旧部。”
“因此我料定马超绝非曹操的对手,早晚必败。马超一败,再调转马头,继续他的攻克荆襄,覆灭江东的大计政策。”
“此刻曹操的退兵,不过是权宜之计。一旦恢复了兵员士气,必会变本加厉,攻打荆襄江东!”
孙权略微皱眉,抬头问道:“依子敬所言,孙刘两家,还是要友好相处,共拒曹操?”
鲁肃伸出两个指头,点了点头说道:“这是二十年的既定国策,不可轻易的更改废除。若干年后,如果我江东有人背弃这项国策。江东荆州,都会遭遇灭顶之灾!”
孙权沉吟半晌,忽然站了起来,缓缓说道:“若马超战败,西凉退兵。我愿谨守承诺,与荆州刘备,再次协力抗曹!”
正在此时,忽然门外来报!
江东斥候的急报!
“西凉马超,未到许昌,粮草为曹操所差三千铁骑焚毁。粮草无以为继,三军只好退兵。如今二十万兵马,全部退入西凉!”
孙权大惊失色,目光闪耀着盯着鲁肃:“子敬,你料事如神。早已算定了马超不会赢!”
忽然满脸愧疚之色,走到鲁肃面前,深施一礼:“若非子敬提醒,我险些犯下大错!孙刘联盟必须坚持下去。”
鲁肃紧皱的眉头并未完全舒展,此刻依旧低头不语。
他所忧心者,主公孙权对荆州垂涎欲滴,一直耿耿于怀。只恐下次自己不在身边,或者先行辞世的话,无人规劝的孙权,会不会再次对荆州发起吞并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