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
“不知兄长什么时候,在颍川之中,也有长兄了?”
诸葛亮笑着,将那封书信递到了诸葛明的面前。
诸葛明停下手中的笔墨,并未接过书信,只抬头扬眉看了一眼。
寄信者:颍川荀文若!
“弟:诸葛闻德台鉴。”
孔明将书信整理停当,放在诸葛明面前的桌案上,这是他的私人信件,更加曹操乃是荆州的不世仇人,如今曹操的首席军师,荀令君大人竟然亲自写信,送到了军师府上,若其中牵扯复杂,难免引起非议。莫若隐藏处理,不为外人所知,方是上策。
“孔明,既然你接了,不妨念出来大家听听,正好季常也在,咱们倒也看看,荀文若千里寄书,呼我为兄弟,到底所为何事?”
诸葛明淡淡的一笑,将最后的一笔完成,将毛笔置于桌案上,转身轻轻拿起茶杯,喝着茶,悠闲的等待诸葛亮读信。
“兄长,此事不便啊……”
诸葛亮尴尬的看了看马良,低声说道。
马良站在原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伸手挠了挠头,如木头一般不知道如何是好。
“无妨,你只管念出来便是。季常和你都不是外人,我又有什么值得避讳的呢!”
诸葛明丝毫不以为意,只是催促着诸葛亮赶紧读信。
诸葛亮无奈,只要拆开信封,展开信纸,低声开念。
其意大致如此:
“诸葛闻德吾弟台鉴:荀生于颍川,但久在许都,职责所在,不便远行。近日问诸葛贤弟之名,如雷贯耳。贤弟之智谋、运算、识人、断势,皆在天地之外,不在四海之中。如我芸芸众生,惭愧难当。”
“吾弟虽有大才,但并无大志。不强求闻达于诸侯,只求苟全性命于乱世,造福一方百姓。昔日隐居襄阳,潜心治学,只望传道受业,开发民智。却被荆州氏族,百般刁难:蔡瑁烧学堂,杀你学生三十六人;张允屠灭西山,凡死者愈五百人!”
“如此罪恶,罄竹难书!贤弟受到的诸般委屈,更是令人闻之目!”
“愚兄文若不才,愿代弟上奏天子,为贤弟正名。惩戒荆州氏族,为贤弟报仇出气。”
“册为天子门生,侍立朝堂,报效国家。”
“如此,方不负贤弟绝世才华!愚兄也可朝夕相见,多听贤弟教诲!”
“万种渴念之思,书中难以达意。期盼诸葛贤弟早日来许昌,荀每日倚门而望,期盼回复!”
一语道毕,万籁俱寂。
整个军师府,似乎都在这瞬间变得静寂如死。
诸葛亮手里端着信纸,心中震惊不已,身子木然不能动弹。马良站在就近的地方,诸葛亮所念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此刻更是胆战心惊,一颗心乱跳的仿佛已经压制不如想要跳出腔子了。
唯有诸葛明,依旧从容的在大堂里来回漫步,轻轻的渡着步子。每一步都如此的轻盈随意,听起来节奏均匀,也足见他内心波澜不惊,静如止水。
诸葛军师在襄阳的所遭所遇,乃至与荆州氏族之间的矛盾,荀是如何知道的?
他远在许昌,怎会知道数年之前荆州的事情?何况那个时候,诸葛闻德不过是个寂寂无名之辈,岂会引起朝廷大员,堂堂荀令君的注意!
马良心中纳闷,诸葛明出来荆州,租赁马家的老宅,组建襄阳书院,地处隐蔽,又行事低调,所知者并不多。其后蔡瑁带兵火烧襄阳书院,连带书院中的学子一起焚化,此事可谓是做的决绝。若不是宅子属于马家,纵然是他,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又如何会传到了荀的耳中??
诸葛亮心里,此事却又是另一种心境!
他初时并不知道少时抚养自己的族兄诸葛明来到了襄阳,否则也不会弃之不管,任由诸葛明遭受荆州氏族的凌辱欺负了!
至于诸葛明的所有遭遇和经受过的委屈,他也是在与诸葛明认识之后,从诸葛明和马良的口中得知。
三人每日里在一起勾画这荆州的发展大业,闲暇之际,往往带出几笔。而诸葛明也洒脱飘逸,对于自己曾经的低潮失落之事并无顾忌,也不在乎,诸葛亮但有所问,他都从不拒绝。所以久而久之,诸葛亮也了解的一清二楚了!
可是荀又如何得知的呢?
难道是……
诸葛亮眼神一闪,禁不住暗骂自己!
“糊涂!我真是糊涂!”
诸葛亮忍不住放下手里的信纸,伸手连续抽了自己两个清脆的嘴巴。
马良急忙往前走了几步,抢到诸葛亮的面前,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孔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要如此?”
孔明懊悔无极,并不说话,只是伸出另一只手,使劲的捶打着自己的额头,一副极度后悔愤恨的样子。
“是因为他们三个?”
忽然,站在身后的诸葛明淡淡的问道。
“嗯……”
孔明皱眉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把他们三个认作高士,认作异性兄弟,却没想到三人毫无节操,将我心腹之话,转手便告知了荀!”
诸葛明走到府门前,仰望着碧蓝色天空里飘过的朵朵白云:“如此说来,他们三个不但已经到了许昌,还投在了曹操的手下了!”
诸葛亮点了点头:“必是如此。可惜我所识非人!”
“但荀此信,乃是离间之计。还望军师清醒头脑,莫要上当!”
“荆州氏族曾经对兄长虽有百般不是,但首恶蔡瑁张允已经授首就死。其他胁从者氏族兄长也似乎已经原谅了他们,又何必因此而再动干戈,再行杀戮……”
“何况若军师兄长离开荆州奔赴许昌,荆州又如何能存在?”
“枉费了我们这么多日以来的心血了。”
诸葛亮心中一阵紧张,又看了看诸葛明,一副淡然恬静的样子,丝毫看不出他内心的波动,心里更加没底。
他此番出仕,就是想以荆州为根基,跟随诸葛闻德,干出一番大事业。万一诸葛明怦然心动,如许昌跟随曹操做了大汉的官职,那荆州恐怕也会随着诸葛军师的离去而土崩瓦解,一切宣告解散了!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便真的身如浮萍,无所依从了。
“军师,孔明。你们说的‘三人’,到底是谁?我都已经迷糊的不行了……”
马良站在一旁,听着诸葛明和诸葛亮二人言来语去,始终不断的提到什么‘三人’,心里十分纳闷,不知道他们所说的三人,到底是哪三个人?
诸葛亮叹息一声,转头看着马良:“季常,这三个人,你也是认识的。昔日在荆州,也堪称得上是荆州的三大名士了!”
“到底是谁,你快直说便好,还卖什么关子……”
马良听得心神浮躁,不想猜测,急不可耐的催促着说道。
“崔州平、石广元……”
崔州平,石广元,孟公威?
马良身子一晃,差点摔倒!
这三个人,也是荆州的名士,曾与诸葛亮最是交厚,因为生死之交一般的存在。
昔日在荆州,无人不住,无人不晓他们四个人的才气。但诸葛亮独居才华,又自视甚高,不肯轻易出仕。
之后不久,曹操攻打新野,荆州如山雨欲来,引起许多人的恐慌。
也是在那个时候,三个人拜辞了诸葛亮,曾说要往许昌拜见曹操,做一番大事。
山中与孔明一别之后,算来如今已经差不多两月了。三人身在许昌,并未真的加入到曹操的幕府之中,且常与孔明书信来往,叙说彼此的境地。
没想到今天忽然爆出了荀知晓诸葛明身世经历的事情!
“兄长,小弟惭愧。竟然一时愚钝,轻信于人……”
孔明往前走了两步,跪在诸葛明的面前,叩头谢罪说道。
130.第130章 许昌再掀波澜
130.
诸葛明并未扶起孔明,而是负手背对着孔明,丝毫不予理睬。
堂堂一代卧龙,便这么跪伏在诸葛明的身后,作声不得。
马良见状,不能沉默,上前两步,走到诸葛明的身后,躬身行礼,说道:“军师,孔明先生说是荀的离间之计,如今看来,真是如此,这一条计策,非但要离间军师和主公之间的关系,还要将你们兄弟之间的关系疏远斩断,不可谓不毒啊!”
“马良本是外人,不便多言,但军师对卧龙先生有抚养教导之恩,亦师亦友,亦兄亦父。孔明但有不对之处,可规劝教导之,万万不可以着了荀的计谋,使得你们两个人生分了。”
诸葛明缓缓的转身,来到诸葛亮面前,诸葛亮屈膝跪伏,不敢抬头看自己的族兄。
在他幼小之时,兄长诸葛明抚养教导他和弟弟诸葛均,哥哥诸葛诞的时候,也曾十分的严肃,每有错误不妥之处,便苛责严惩。也正是因为兄长的严厉督导,才有了他今日的成就和造诣。
但时过境迁,自己已经成长为名冠华夏,世人膜拜的诸葛卧龙,天下第一谋士。而多年分别之后的兄长诸葛明,也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再训斥过他了。
“孔明,我并未怪你,但想让知道。天下之事,不可因情废智。你的智谋,天下无出其右者,但你若为情所困,必显愚钝。友情便是其中之一。”
“崔州平、石广元等三人,对你未必不是真情。但你的智谋高于他们,便是他对你的恨!天下间,多是气人有,笑人无。你比他强,他表面羡慕钦佩,实则指望着你早死,你若死了他们便是第一!”
诸葛亮跪在地上,听得战战兢兢,心惊肉跳。他自小读书,后隐居卧龙岗,躬耕钻研,结交者多是淳朴友善的百姓,或者三五好友,对于时间的尔虞我诈,所接触者不多,却没想到人情险恶,一至于此!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以后当多些世故,少些迂腐。否则他日,你必会再次吃亏。到那个时候,我也救不了你了!”
诸葛明和蔼的说着,轻轻拍了拍诸葛亮的肩头。
马良见军师的态度温和,脸色平淡,知道此事已经过去,急忙上前,想要扶起孔明。
“军师!”
“军师!哈哈!”
正在这个当口,忽听府门前一阵马蹄之声,接着伴随着两声战马的嘶鸣,刘备跃马而下,兴冲冲的走了进来,正好看到院中的情景。
“这……”
刘备一愣,指了指跪在地上的诸葛亮,眼睛眨动,盯着军师诸葛明。
“无大事,教训晚辈耳。”
诸葛明淡淡一笑,示意马良将孔明扶起,站在一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看这茬架可不像。军师,你若有事,尽管告诉我知道,可莫要瞒我。”
刘备久历江湖,眼睫毛都是空的,看到诸葛亮和马良的举止表情,便知道这军师府里,必定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事情。
诸葛明越说无事,他反而越想问个明白查个清楚了。
“主公,这是我新近收到的一封信,刚刚对他们两个读过了。你也看看。”
诸葛明往前走了几步,从桌上捡起那封荀的来信,递给刘备。
刘备一愣,伸手接过,轻轻拆开从头读了起来。
“主公,这乃是曹贼的离间之计,他见军师治理荆州,有理有条,丝毫不乱。所以想设计让主公和军师之间产生隔阂,若上下离心离德,则荆州必不能稳固。”
马良唯恐刘备多心,等他放下手里的信纸,急忙上前接过,一边急切的解释说道。
诸葛亮也往前走了一步,轻轻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满面羞愧的说道:“此时皆是我的过错,主公若怪,便责罚孔明好了。”
唯有诸葛明,似乎并不在意,依旧恬淡如水,静静的站在那里,似乎心中另有所想。
“军师,你原来还在荆州受过如此多的委屈……”
刘备沉默良久之后,并未再提这书信之事,反而带着几分同情之心的对诸葛明说道。
“主公,这些事情,若不是孔明轻信于人,也不会为荀所知。一切都是孔明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