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沉稳老练,行事厚道,素有长者之风,华夏之地,莫不尊敬。
诸葛瑾再次施礼感谢,分宾主落座。
“荀令君立于朝堂,能为君分忧,谨敬佩之至。”
诸葛瑾端起酒杯,一副恭敬顺从的样子,可以言辞一出口,便是杀招,话外之音,你到底是听皇帝的,还是听曹操的。
荀淡淡一笑:“虽在朝野,多听曹丞相教诲。但能匡正爱民,为国谋福利,余愿已足。”
“便如诸葛先生,虽然身为吴候的谋臣,但心中所念,依旧是江东百姓,而非只有吴候,同理耳!”
荀说话之间,缓缓举起酒杯,跟诸葛瑾碰过之后,浅尝了一口,便又放下。
“荀令君一心为国为民,子瑜深感敬服。只是有些事情,若过于固执,恐怕未必是好事呀!”
诸葛瑾叹息了一声,目光一转,看似望着窗外的树木,实则是丞相府的方向。
终有一日,若丞相于大汉分歧,作为大汉的尚书令,侍中大人,要如何抉择!
诸葛瑾自从落座,始终在试探着荀的立场。
“尽人事而听天命,如此而已!”
荀毫不惊慌,也不介意,泰然说道。
“大人的气度、胸怀,智谋,令子瑜佩服无地!”
诸葛瑾高举酒杯,敬过荀,一饮而尽。。
“听说诸葛先生,兄弟三人,各自不凡。”
荀提起筷子,夹了口菜,如聊家常一般的说道。
“我兄弟三人,我为老大,二弟诸葛亮,三弟诸葛均。我兄弟三人自小多读书,稍有才华而已。”
诸葛瑾虽然言辞极为谦虚,但眼中光华却无限高调。
“你二弟诸葛孔明,被世人成为卧龙先生,不知诸葛先生的才华,比之卧龙,如何?”
荀接着问道。
“我二弟有逆乾坤之造化,匡扶阴阳之才,以我比之,简直如萤火之光,比之皓月当空。不可同日而语。”
诸葛瑾叹息一声,惭愧的说道。
“我也久慕卧龙先生的才华,可惜缘分浅薄,始终不能一见。”
荀轻轻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
此时已近黄昏,一抹斜阳倾射而来,照在荀的脸上,轮廓更加分明,透着一种特异的沉稳气质。
诸葛瑾斜眼看去,心里暗自叹息。
曹操奸诈,天下人尽知。部下谋士之中,虽才学不弱,但道德品行,却不一而足,良莠不齐。唯独荀,出淤泥而不染,始终殚精竭虑,扶持社稷,维持着曹操和皇帝之间的平衡!
恐怕也只有荀,能如此的智商超群,否则这大汉的天下,恐怕早就被曹贼吃了。
“子瑜,不知能否请你二弟卧龙先生,前来许昌做客?”
“卧龙先生天下奇才,可惜我身在公门,事务太多,无暇分身,前往拜会。”
荀沉默了一会,缓缓的转过身子,走到桌前坐下,眼睛看着诸葛瑾。
诸葛瑾皱眉摇了摇头:“我二弟性情古怪,不喜迎来送往的俗事,反而只望游山玩水,闲云野鹤。”
“不瞒荀大人,我若有那个本领,使得我二弟出山,早就把他引荐给吴候了,又岂能等到今日?”
诸葛瑾的脸色一红:“我初到江东的时候,急于在吴候帐下立功,也曾三番五次,请卧龙吾弟往柴桑面见我主。可惜屡次吃了闭门羹,反而弄的我兄弟关系,极为不睦……”
“不瞒你说,便在七日之前,我刚要来许都的时候,还曾到南郡……”
诸葛瑾在江东,也听闻了诸葛军师辅佐刘备,侵略荆州,连下二十余城的消息。
盛怒之下,诸葛瑾以省亲为名,拜辞孙权,独身一人,往襄阳兴师问罪!
他要当面质问诸葛亮,为何屡次拒绝与我,却选择了寂寂无名的刘备!
可到了襄阳,便觉得似乎不对,尤其听说,府库被查的消息之后,诸葛瑾便更加确认,城中的诸葛军师,不是自己的弟弟诸葛亮了。
辗转之下,诸葛瑾再入南郡,终于在黄承彦的府上,见到诸葛亮,方才真相大白,了解了一切!
他也曾追问诸葛亮,刘备座下的军师,倒是何人。
没想到身在荆州氏族,智谋过人的诸葛卧龙,除了摇头叹息,便是赞叹刘备用兵的英明高绝,却对这个神秘的诸葛军师,毫不知情……
诸葛瑾回江东之后,对此并未多言,只因此时江东,人人尽知诸葛亮投效在了刘备的帐下,凭他一人之口,想要争辩,也是徒劳无功,难以取信于人。
“报!”
“报荀令君大人,圣上给诸葛子瑜的圣旨到了,请诸葛先生前往丞相府接旨!”
丞相府的校尉,急急而来,站在院中高声说道,将诸葛瑾的话语拦腰截断。
“荀公,感谢你的盛情款待,若有机会,还请荀公往江东做客,我和吴候,少尽地主之谊!”
诸葛瑾颇有感触的站起身来,向着荀拱手说道。
虽然不过是短暂的接触,荀身上的浓厚魅力,还是令诸葛瑾甚为拜服。
“子瑜请便,若有机会,我必亲到府门,拜访子瑜。”
荀站了起来,走在前面带领诸葛瑾出了府门。
眼看着诸葛瑾随丞相府校尉的车马踏尘而去,荀默然站立在夕阳之中,任凭胡须被清风吹的凌乱。
“卧龙……”
“你若来许昌,辅佐丞相,必能匡正得失,消除丞相的野心,令大汉天下承平,再续辉煌……”
“可惜啊!”
荀长叹一声,瞬间似乎苍老了许多。
丞相府中。
黄门手里提着黄绫圣旨,身边的另一个宫里的太监,端着一只托盘,托盘上覆盖着一张金黄色的绢帕
诸葛瑾匆匆入府,先拜见了曹操,然后跪在黄门面前。。
“臣诸葛瑾,恭请圣旨。”
黄门看了看曹操,请示之后,开始宣读。
“奉大汉天子诏!”
“曰:会稽太守、讨逆将军孙权,抚平地方,剿除匪患,深的百姓爱戴。今册封其为荆州牧,部下大将周瑜,为襄阳太守,其余众官,各有封赏!”
“钦此!”
宣读完圣旨,黄门亲自将身边内侍所托盘子的绢帕扯下,赫然正是荆州牧和襄阳太守的印绶!
“臣替我主接旨,天子安康!”
诸葛瑾抬起头来接旨,早已汗湿衣襟,浑身轻微的颤抖!
荆襄九郡,我江东只有长沙一郡在手。
可朝廷竟然封我主为荆州牧,大都督周瑜为襄阳太守?
依照公瑾的脾气,这一道旨意传到江东,恐怕必要兴兵,侵略襄阳了……
“哈哈!”
曹操大笑,长身而起,将诸葛瑾也扶了起来。
“我与你主虽然从未蒙面,但与你家老主孙文台,交情至厚!”
“文台永烈,昔日罚董卓时,立下赫赫战功,可惜天不佑年,死在荆州之地!”
“我今念及昔日的交情,在圣上面前,为你主求得荆州牧的职位,还望他能振兴祖宗基业,再创辉煌!”
曹操牵着诸葛瑾的手,眉飞色舞的说道。
但诸葛瑾,却越听越胆战心惊!
这哪里是赐恩,简直就是赐给了荆州之祸,江东之祸……
“微臣,替我主感谢丞相厚爱栽培之心。”
诸葛瑾最擅长的,便是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庸才之色。
此时更是将这幅尊荣发挥到了极致,外人丝毫看不出他内心对这份诏旨的解读和因此而产生的惶恐。。
“这次来许昌,若无其他要紧之事,可多盘桓两日,我命荀攸等人陪你闲逛一番。”
曹操说话之间,指了指堂下垂手而立的几位谋士。
荀攸、程昱、陈群、贾诩、钟繇。
半个时辰之前,荀攸带领四人,将五谋士拟定的荆州平定方略呈报给了曹操。
其核心思想,便是驱虎吞狼,令江东和刘备开战,若有机会,将蔡瑁也拖入战局!
使这三方势力互殴之后,再发兵南下,收拾残局,一鼓作气,收复荆襄。
曹操看过之后大喜,立刻令程昱手书圣旨,又从宫里宣来两个黄门,执行宣读圣旨的程序。
圣旨玉玺,皆在曹操掌握之中,想要下旨,甚至都不需要经过汉献帝的同意。
甚至献帝想要下旨,还要差人来丞相府,乞求曹操借出玉玺用印,方能成行。
“感谢丞相盛情,但瑾在江东,也非闲职,还有诸多的事务要做,既然圣旨已下,臣今日拜辞丞相,来日一早,便回复命了!”
曹操和众位谋士,又是假意的挽留了一番,但内心之中,却都盼着诸葛瑾速速赶回东吴,传达圣旨,促成孙刘火拼的局面。
……
次日。
天刚蒙蒙亮。
诸葛瑾带领江东的人马,出了馆驿,准备起行。
晨曦初上,微风习习,道旁的杨柳轻轻摆动,已经有一丝微绿。
“子瑜,子瑜兄!”
诸葛瑾刚要攀辕上车,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呼唤。
“元直?真的是你!”
诸葛瑾回头,便看到了布袍粗衣,纶巾飘摆的徐庶。
徐庶和孔明素来相识,诸葛瑾在荆州孔明的草庐之中,也曾和徐庶有数次的交谈,彼此极为熟悉。
“听闻兄长出使许昌,一直想要拜会,以慰渴念之思,只因身是布衣,诸多不便。打听得兄长今日起行回江东,特来相送。”
徐庶上前握住诸葛瑾的手,说话之间略有几分萧瑟之意。
诸葛瑾低声叹息了,牵着徐庶的手臂,走到偏僻之处,四顾无人,这才说道:“昔日元直来许昌,是为程昱行小人之计,迫不得已。我知元直在许昌,待得并不舒心,何不定计离开,若无容身之地,可往江东投在我主手下,以元直之才,必能重用。”
徐庶摇头:“我当初来此,现在若是就此离开,另投他主,惹天下人笑话,元直再无立足之地。”
“何况卧龙出世,辅佐玄德公,我也安心无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