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不要来找我。”
内容很简单,只有八个字。
这些字都被撕开了,撕的很碎,没有一片碎纸上,能看到两个字,若非是字数少,想要将其拼凑出来,会十分困难。
看着这些字,林枫眯了眯眼睛,道:“确认过,这就是邓夫人的字迹吗?”
邓勋忙点头:“虽然我不太懂书法,但的确是夫人的字迹,我的书房里还有一些夫人练过的字帖,我比对过,绝对是夫人的字。”
林枫想了想,道:“本官能看看贵夫人的字帖吗?”
邓勋愣了一下:“林寺丞也要比对一下?”
林枫笑道:“不亲眼比对一下,总归是不放心,毕竟这关乎着邓夫人是否真的离家出走。”
邓勋一听,便忙道:“好,我这就让人将其带过来。”
“不用了。”
林枫直接将这些碎纸片放进盒子内,笑道:“我们一起去取吧,顺便喝点茶水,不瞒邓员外郎,我们赶了四天多的路,舟车劳顿,到了长安后还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过来了,现在感觉喉咙都要裂开了。”
邓勋闻言,连忙道:“林寺丞怎么不早说,我这就让下人准备茶水。”
林枫拿起盒子,道:“走吧,在这里不宜吃吃喝喝,以免破坏了我们没有发现的线索。”
“好。”邓勋直接前面领路:“书房在这边。”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邓勋的书房。
邓勋的书房面积不大,进门处只有很小一块空间,右手边挨着墙壁的一侧是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
前方三步远就是书桌。
这是一张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书桌,桌子有着红漆,一些地方都能看到朱漆下面的木头了。
木头上有些许坑洼,一些地方涂了一层又一层的红漆,看起来深浅不一,想来是朱漆脱落后,又涂抹过。
见林枫看着书桌,邓勋道:“这还是父亲传下来的,我比较念旧,就一直没换,现在看起来确实有些不合用了,我准备过些天将其换掉,也该换个新的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挥着衣袖,赶走桌角站着的苍蝇,他说道:“这都深秋了,苍蝇还这么多。”
林枫笑道:“深秋的苍蝇最厉害,比蚊子还会叮人,不过它们也活不了多久了,再冷一些,就看不见了。”
邓勋一边点头,一边找来了一些纸张。
他将这些纸张放在桌子上,道:“这就是夫人之前写过的字。”
林枫来到桌前,先将盒子里的辞别信拼好,然后随手展开一张纸。
目光向纸张上看去,只见秀气的字顿时映入眼帘。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看着熟悉的内容,高中的记忆忽然背刺林枫。
还真巧,这首诗林枫不仅知道,还会全文背诵。
这是《诗经》里的一首诗,讲述的是一个女人恋爱、结婚、婚变到决裂的过程,结合邓勋说他要纳妾,从而导致邓夫人不高兴甚至离家出走的事,这首诗还真是够应景的。
看得出来,邓夫人对邓勋是真的很不满。
他没去关注这首诗的意义,重点放在字迹上,将这首诗的字迹,与辞别信上的字迹进行比对。
因为两张纸上有相同的字,所以即便林枫不是专业人士,也能看得出来,这些字的确是一人所写。
他看向萧瑀,萧瑀也点头:“本官也比对过,不是他人模仿所写。”
萧瑀的书法造诣,绝不是林枫能比的,连萧瑀都这样说了,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这时,房间的门被敲响,婢女将茶水送了过来。
邓勋亲手为萧瑀林枫等人倒了茶。
林枫坐在凳子上,双手捧着茶杯,看向邓勋,道:“邓员外郎,在你夫人离开的那个晚上,你一直都在书房里吗?”
邓勋点头:“不错,当时本官还有很多公务没完成,便只能在书房里忙碌,我一直忙碌到快子时,实在熬不住了,便不小心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邓员外郎当真是辛苦。”
“在其位,谋其事,本就是应该的。”
林枫道:“邓员外郎这些天,一直都这么辛苦吗?一直都没有去房间里休息?”
邓勋犹豫了一下,说道:“不瞒林寺丞,其实倒也不是天天都这么辛苦,只是夫人不太高兴,我也懒得去看夫人的脸色。”
林枫明白了,说什么辛苦都是借口,不想和他夫人吵架,不想低三下气哄人才是真。
他说道:“邓员外郎最后一次见到邓夫人是什么时候?”
邓勋道:“吃晚饭,吃完了晚饭我就来书房了。”
“那其他人最后一次见到邓夫人是什么时候?”林枫又问。
萧瑀这时开口:“本官问过了,给邓夫人送酒水和浴桶的婢女是最后见到邓夫人的,当时是戌时三刻左右,送完酒水和浴桶后,邓夫人就让婢女们离开了,不用她们服侍。”
“再之后就没人见过邓夫人了?”林枫问道。
萧瑀点头:“当夜下了不小的雨,邓夫人没再吩咐什么事,下人们也都在自己房间里干活或者休息,没人乱跑。”
“还下雨了?”林枫挑眉。
他们在路上可没遇到什么大雨。
“没错。”邓勋道:“当晚的雨不小,我们都躲在房间里没出去……夫人究竟对我有多伤心失望,会选在那种倾盆大雨的夜晚离开?”
说着,邓勋脸上更加的焦虑和担忧了起来:“夫人从小锦衣玉食,什么都让人伺候,她从未经历过雨打风吹,在暴雨的深夜离去,她会不会被雨淋湿?淋湿后会不会感染风寒……这都两天多了,我们还没找到她,她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啊。”
看着邓勋焦虑的样子,萧瑀不由安慰道:“邓员外郎放宽心,我们现在将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邓夫人的娘家,邓夫人惯常去的地方,甚至长安城外的方圆二十里地界都找过了,都还没有发现邓夫人,这固然代表邓夫人踪迹不明,却也代表着邓夫人可能还安全。”
他有句话没说出……没发现尸首,在没找到她的人之前,就是最好的事。
不过这话说出来未免太冷酷了,他怕刺激的邓勋更加焦虑。
萧瑀安慰完邓勋,目光便看向林枫,林枫已经知道他知道的所有事了,也不知林枫能否发现什么线索,至少知道邓夫人可能去往何地。
他们用了人海战术都找不到邓夫人,现在所能依靠的,也只有林枫的断案能力,希望林枫能发现什么特殊的线索,推断出邓夫人的去处。
而这时,萧瑀见林枫忽然抬起了头,似乎想到了什么。
便见林枫看向邓勋,道:“邓员外郎,本官有一个推测,这对你而言可能是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希望邓员外郎能挺住。”
邓勋一愣,不由看向林枫,道:“林寺丞的意思是?”
萧瑀和孙伏伽等人,也都忙看向林枫。
然后他们就见林枫叹了口气,目光看向邓勋,声音低沉,缓缓道:“若是不出意外……我想,邓夫人可能不是离家出走,而是……已经遇害了。”
“什么!?”
众人听到林枫的话,都不由惊骇出声。
邓勋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双眼剧烈颤动,双手都在发抖,整个人惊恐的看向林枫:“林寺丞,你……你为何这样说?”
萧瑀和孙伏伽也十分不解。
林枫看着众人,说道:“首先,邓夫人的房间里,有她专门让婢女送去的酒水和浴盆。”
“这说明她是想要好好洗一个花瓣澡,然后好好的喝个酒的。”
“试问一个情绪绝望,想要逃离这个家的邓夫人,怎么会有闲情逸致洗什么花瓣澡?喝什么酒?”
“当然,你们也可以说她就是想要在离开之前,好好洗个澡,然后喝个酩酊大醉再离开也行。”
“可是那酒瓶里的酒是满的,没动分毫!”
“那澡盆里的水也十分干净,花篮里的花瓣也一片未动。”
“这一切都代表着不对劲,不合理!她压根就不是不想做……”
林枫双眸看着邓勋,道:“所以,唯一的合理解释,是你夫人本想喝酒,本想洗个花瓣澡……但是,她还没来得及喝酒洗澡,就遭遇了意外!让她再也没机会喝酒洗澡了。”
听着林枫的话,邓勋脸色瞬间煞白。
他张着嘴,声音都在发抖:“难道真的是这样?”
萧瑀眉头微蹙,他看向林枫,道:“子德,其实本官也觉得这澡盆和酒水有问题,但除此之外,我们并没有发现其他问题,邓夫人的衣服首饰被带走了,邓夫人还留下了亲笔所写的辞别信,后门也开着……这些事都证明着邓夫人就是离家出走。”
“我们人手有限,在离家出走的可能性远高于其他意外时,我们只能先将力量集中在离家出走上。”
林枫点头,他能理解萧瑀。
萧瑀办案经验丰富,自己刚刚说的一切都摆在明面上,萧瑀不可能察觉不到异常。
但异常只有这一点,而其他的信息都指向离家出走,萧瑀时间紧迫,人手有限,只能优先选择最可能的离家出走。
“下官明白萧公的选择,只是萧公……”
林枫看向萧瑀,缓缓道:“你是否想过……你以为的离家出走的线索,其实都是为了欺骗你们,让你们相信邓夫人就是离家出走离开的呢?”
萧瑀眸光一变,道:“欺骗我们?”
“你的意思是……这些线索都是假的?”
邓勋瞪大着眼睛道:“怎么可能会是假的?夫人写的辞别信就在这里,而且林寺丞你也看到了,那字迹就是夫人的字迹啊!”
萧瑀也点着头,正是因为这封辞别信,他才更加确定邓夫人就是离家出走的。
毕竟字迹不是作伪。
林枫看着邓勋,道:“本官并未说那辞别信的字不是邓夫人所写。”
“那林寺丞为何还?”
林枫摇了摇头:“本官说的是……辞别信的字的确是邓夫人所写,但本官可没说这封辞别信也是她写的啊……”
“什么?”
邓勋愣住了。
连带着萧瑀都有些懵。
他们完全发懵的看着林枫。
只见林枫将茶杯放在一旁,站起身来,走到桌子旁。
然后指着桌子上的辞别信,道:“大家仔细看一看,看一看这封信被撕后的样子,你们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众人一听,连忙凑上前查看。
可他们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林枫提示道:“主要看字……你们仔细看一看,这些纸张的碎片上,是不是没有任何一张碎片上……同时存在两个字?或者同时存在两个字的一部分?”
听着林枫的提示,众人仔细瞧了瞧。
孙伏伽不由瞳孔一扩,道:“真是如此,每一个碎片上,都只有一个字的部分,没有任何一片碎纸上,同时存在两个字。”
邓勋皱眉道:“可这能代表什么?”
林枫看向邓勋,道:“正常撕纸,如果没有刻意的去避开两个字在同一个碎片上,那得是多大的巧合……才能导致这么多碎片里,两个字哪怕是一个小点呢,都没法进入到同一个碎片上?”
“而且你们再来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