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十五道:“看起来挺干净的,但桌子上的确还有些许的灰尘,看样子,应该不是常住人。”
林枫眸光闪烁片刻,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了然。
他缓缓点头,看向孙伏伽,道:“在进入咱们房间时,我专门用手指在桌子上抹过,手指上一点灰尘都没有。”
“当时我还以为所有的房间都是经常打扫,所以才那般干净,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也就是说……”
林枫眼眸微眯,缓缓道:“我们能发现《论语》,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很明显,外人来庄园借宿,应该都会住在咱们所住在的房间内,这个房间是最常用来招待外人的房间,正因此……下人才会经常打扫,房间才会比其他房间更加干净。”
“而这本《论语》被藏在这个房间的床单下,也显然就是给所有外来者的。”
“换句话说……只要是来到庄园借宿的人,就一定能发现这本《论语》!”
孙伏伽听着林枫的分析,目露思索之色,他想了想,旋即点了点头。
“这样说来,这《论语》就是专门给外人看的,可其用意呢?”
他皱眉道:“《论语》上也不说写的明白些,就写了‘有鬼快跑’四个模棱两可的字,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赵十五听着林枫和孙伏伽的话,有些茫然,道:“什么《论语》?什么‘有鬼快跑’?你们在说什么呢?”
孙伏伽看向林枫,林枫点头:“十五可以知道。”
当即,孙伏伽就将他们在房间里发现的《论语》,以及上面血淋淋的字,告诉了赵十五。
然后孙伏伽就看到赵十五蹭的一下跳了起来,差点没有撞到头顶的廊道房梁。
这弹跳力,不打篮球可惜了……林枫看着赵十五缩着脖子,一脸被吓到的模样,无奈道:“你再用点劲,直接就能将这廊道撞个窟窿,我们到时候还得赔人装修钱。”
赵十五听着林枫的话,不由露出窘迫的神情。
他忍不住道:“义父,这究竟怎么回事啊?这个高小姐疯疯癫癫的,一直喊鬼差,然后又有那《论语》里对我们的提醒,现在还有人发疯跳湖……”
他视线下意识向四周瞄去,看着那暴雨倾盆,听着那轰隆雷声,整个人只觉得心里发毛,不由道:“这庄园,好像真的有些邪门啊。”
林枫见状,只是淡淡道:“本官这几个月来,解决的邪门案件还少吗?”
“所谓的邪门,呵……”
林枫看向那电闪雷鸣所照亮的,出现在湖边的道道身影,淡淡道:“……往往都是有人故意让我们觉得邪门罢了。”
“走吧,让我们去瞧一瞧,那所谓的邪门,所谓的发疯跳湖,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边说着,林枫一边加快速度,众人很快到了湖边。
刚靠近,就能听到高德尚愤怒质问的声音:“你们这么多双眼睛,都瞎了不成?这么多人都看不住一个人?就眼睁睁看着他冲出来,冲进湖里被淹死?”
下人们低着头,给自己找理由。
“老爷,真不怨我们,我们哪知道他会突然发疯冲出来啊!”
“他明明之前很老实!”
“是啊,我们已经想办法拦他了,可根本拦不住啊,他一个猛子就扎进湖里了,一点预兆都没有。”
“见他跳进了湖里,我们也连忙跳进去救他,可谁知道他不会水,拼命挣扎,他越挣扎,我们就越没法将他救起来,最后硬是自己把自己给弄死了。”
听着下人们的话,林枫微微点头。
一个不会游泳的人,若是不小心落到水里,最好是面朝上一动不动。
只要不乱动,身体就还容易飘起来,能够等到救援的机会。
可一旦挣扎,往往就是直接沉进水中,加速死亡。
而当人来救他们时,更是不要挣扎,否则的话,就会如眼前这个叫张九的下人,别说他自己活不了,连救他的人,都可能因为他的挣扎而加速力气的消耗,最终可能两个人都有危险。
下人们的话,符合林枫对意外落水的判断,单纯听起来,倒是没什么问题。
暴雨仍旧不断,夜幕漆黑如墨,只凭那几盏灯笼,根本照不清四周,所以和其他人一样披着蓑衣的林枫三人的到来,硬是没人发现来人不是他们一样的下人。
林枫趁乱来到了人群前方。
只见岸边的石头上,正躺着一具尸首,这个尸首穿着青衣。
他有着三十多岁的年龄,鼻子和嘴仍旧有水向外流出。
林枫趁着下人们正在向高德尚找理由推脱责任,没人关注死者,偷偷捏开了死者的嘴,从他嘴里发现了些许泥沙的踪迹,林枫微微点了点头。
看来的确是在这湖里溺亡的,不是被人淹死后再扔进湖里制造意外的。
想了想,林枫又抬起死者的一只手,检查了一下死者的指甲,在指甲里,他也发现了些许泥沙,这和死者嘴里的泥沙互相验证,更加能确定是湖中溺亡。
林枫确定了死者的死因,就要将手放回去然后偷偷溜走。
可这时,就在他刚要将死者的手放回去时,目光扫过死者的掌心,他眸光忽然一凝。
“这是……”
林枫低下头,借助那微弱的灯笼光芒,仔细看了一眼死者的掌心,眼眸眯了眯。
“干什么呢?别乱碰尸首!”
这时,有下人发现林枫在摸尸首的手,忙低声呵止林枫:“你想被老爷责罚啊!”
在后方看到这一幕的孙伏伽与赵十五,一颗心差点没有从嗓子里跳出来,直接屏住了呼吸。
却见林枫听到这声音,没有表露出任何惊慌的样子。
他缓缓放下死者的手,低着头站了起来,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
此时高德尚仍旧在训斥这些下人,这个下人见林枫没再乱碰尸首,也就没多想,继续低着头,乖顺的听着高德尚的训斥。
林枫见状,一点点向后退去,不慌不忙的远离众人,就这样,最终无惊无险,没有惊动任何人,退到了众人身后。
孙伏伽为林枫捏了一把冷汗,压低声音道:“我还以为你要被发现了。”
林枫表情没有任何惊慌,他笑道:“光线这么差,还有大雨遮挡视线,每个人都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只要不是亲眼看到我的脸,谁能知道谁是谁?”
孙伏伽点了点头,松了口气:“没想到,这恶劣的天气,反倒是帮了我们了。”
他看向林枫,低声道:“如何?”
林枫缓缓道:“没法进行更详细的验尸,但根据眼前的情况,基本上能确定,就是在湖里溺亡的。”
“不过具体是不是他自己跳进去的,我就没法确定了。”
孙伏伽皱眉道:“我们现在是旅商的身份,没法光明正大的验尸查案,要不……我们向他们说明身份?”
林枫眯了眯眼睛,旋即摇头:“不!先别说。”
这时,林枫见下人们靠近尸首,准备将尸首抬走了,他低声道:“我们先回去再说……”
孙伏伽见状,直接点头:“好。”
几人悄无声息离开人群,无惊无险的返回了厢房。
回到厢房后,林枫先去看了被关押的县尉王鹏程,见王鹏程被绳子绑着,嘴里塞着布条,没有任何异样后,向吏员叮嘱道;“多安排一些人盯着他,今夜房间内至少要有两个人同时守夜,不要让这庄园的任何人靠近他。”
吏员连忙点头;“属下明白!”
王鹏程在进庄园时,衣服里面被绳子绑着,外面披着一身外衣,而且是走在人群的最后方,天色极暗,大雨瓢泼,所以庄园的下人都没发现王鹏程是被绑着的。
现在林枫更是让人将王鹏程的嘴用布条塞住,为的就是防止王鹏程乱吼乱叫,引来麻烦。
见王鹏程这里没什么问题,林枫三人返回了房间中。
脱下蓑衣,摘下斗笠,林枫用毛巾擦了擦手上的雨水。
他向赵十五吩咐道:“一会儿传令下去,这个庄园的任何东西,都不能吃,不能喝,要吃就吃我们自己的干粮,要喝就喝我们自己带的水。”
赵十五不解的看向林枫:“义父,这是?”
孙伏伽也微微蹙起了眉头,疑惑看向林枫。
林枫眯了眯眼睛,沉声道:“现在我还没法确定自己的猜测,但如十五所言,这个庄园,恐怕真的有些邪门。”
听到林枫说“邪门”二字,孙伏伽和赵十五,都只觉一股凉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林枫的话,可比赵十五有威力多了。
孙伏伽忙问道:“子德,你发现什么了?”
林枫刚要开口,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管家的声音传来:“客人们休息了吗?后厨已经将姜汤熬好了,客人们最好喝了姜汤再休息,以免感染风寒。”
孙伏伽和赵十五顿时看向林枫。
而林枫,则眯着眼向两人点了点头,示意两人不要多言。
旋即他露出笑容,神色没有任何的异样,快步来到门前,打开了门。
看着门外的管家,林枫拱手道:“韩管家,真是太麻烦你们了。”
“你们能让我们在这里借宿,已经是帮了我们大忙了,现在你们又为我们熬姜汤,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好了。”
管家笑道:“我们主人本就乐善好施,这根本不算什么,再说不过是一些姜汤罢了,又没几个铜板,你们就别客气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道:“我让下人给你们端过来,你们都喝上一碗,去去寒,这样的话,就不容易感染风寒了。”
林枫闻言,忙道:“那就有劳管家了。”
韩管家笑着摇头:“随手之劳罢了。”
在等姜汤的间隙,林枫好奇道:“刚刚在见高老爷时,我听说有下人好像跳湖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真的跳湖了吗?”
“他好端端的,为何要跳湖呢?”
管家听着林枫的话,眉头皱了皱。
林枫见状,忙道:“若是这个话题管家觉得为难,那就不说了……我也就是正好遇到了,有些好奇而已,说来也的确很唐突,管家不必回答。”
林枫表现的很是慌张和窘迫,看起来就像是问出了不该问的问题一样,有些尴尬。
管家看向林枫,摇了摇头,他叹息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再说客人遇到了这件事,若是我不说,我也担心客人会胡思乱想,要是耽误了休息,那就是我的过错了。”
林枫闻言,顿时好奇看向他,赵十五和孙伏伽,也一样将视线放在了管家身上。
便见管家一脸伤感,道:“死的下人名叫张九,在两个月前,他患了重病。”
“自从患病之后,他就一直卧床不起,没法为主人干活了。”
“不过即便如此,主人也从未怪罪过他,主人心地善良,对外人都善意对待呢,更别说对庄园的下人了。”
“所以主人又是给张九找郎中,又是给张九用品质最好的药来治病,张九干不了活,主人也没说克扣过张九一文钱,仍旧给张九足额的工钱。”
林枫闻言,不由道:“高老爷当真是太善良了,下人生病不能干活,不仅帮下人免费治病,还继续给工钱……你们能在如此善良的高老爷手下,也是一件幸运的事。”
“是啊,我们一直都认为自己无比的幸运。”
管家点了点头,继续道:“只是张九躺了足足两个月,什么都做不了,还白拿主人的钱财,让主人浪费钱财为他治病,他觉得愧对主人,无颜留在庄园。”
“所以他就想离开,想着以后自生自灭,至少不要再浪费主人的钱财了。”
赵十五一听,皱眉道:“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病重还离开,谁给他治病?谁给他买药?他干不了活哪来的钱财活下去?这不是明摆着送死嘛!”
管家向赵十五点头:“这位客人说的没错,我们都从他的行为里,看出他久病不愈,已经心有死志了。”
“可是主人心地那般善良,哪能眼睁睁看着他送死?所以主人严令禁止他离开,还说这辈子如果都治不好他,主人也会一直养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