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些,林枫心中已然明白,夏家大门的整洁光亮看来不是偶然,这夏家的规矩果真很多很严格。
林枫沉吟片刻,道:“不知夏家主对子嗣要求是否严格?”
夏寻功没想到林枫会问这个问题,但他仍是毫不迟疑道:“严师出高徒,严父出孝子,夏家不比其他大族底蕴深厚,仍需一辈辈的努力才能壮大门楣,所以我对所有子嗣,无论嫡系旁系,都要求严格。”
林枫点了点头,又道:“那夏浩瀚出事的那段时间,夏家主可曾察觉到夏浩瀚是否有什么异常?”
“异常?”
夏寻功眉头蹙起,沉思了一会儿,才摇头道:“一切正常,早上我还对他的读书成果进行考校,后来若不是陈淼来寻犬子,犬子连出门的机会都不会有,我每天都给他安排规定的课业,不完成是不允许出门的。”
要求如此严格?那您是否知道您的儿子和陈淼在青楼的比试内容呢?
林枫眯了眯眼睛,怎么夏寻功对夏浩瀚的评价,似乎和陈淼说的有些不同?
林枫道:“若让你对夏浩瀚给一个公正的评价,你会如何去评?”
夏寻功眼中不由浮现一抹悲痛,他说道:“犬子为人孝顺,用功好学,严于律己,我夏家规矩多,其他子嗣在不懂事时多有抱怨,可唯独他恪守己身,十分懂事。”
听着夏寻功的话,林枫不由瞥了一眼陈淼,暗道这和陈淼说的那个好色的纨绔子,真的是同一个人?
究竟是夏寻功对痛失的爱子主观色彩太浓厚了,还是夏浩瀚太会隐藏了?亦或者陈淼这奇葩家伙在忽悠自己?
正思考间,夏寻功的声音响起:“前面就是犬子生前居住的地方。”
林枫闻言,抬起头看去。
便见眼前是一个宽敞的院子,院子四周用篱笆围着,有着浓厚的个人地盘的感觉。
院子里有一个小湖泊,上面有假山凉亭,十分漂亮。
在后方,则是一排房子,这些房子瓦片已经因风吹日晒而褪色,可门窗却在阳光的照耀下反着光,干净的不行,看来哪怕夏浩瀚不在了,夏家也都每天打扫。
林枫看着这个院子,道:“你们夏府每个子嗣,都有自己专属的院子吗?”
夏寻功摇头:“只有大郎才有。”
“因为他是嫡长子?”林枫问道。
夏寻功摇头,道:“因为他足够优异,各方面表现都远超其他人,所以在他十七岁生辰时,我既是奖励他,也为了激励其他子嗣,问他想要什么,他说想要一个安静的院子来读书,我就让人为他准备了这个院子。”
“那院子里的假山湖泊也是你让人弄的?”林枫询问。
“这倒不是,我只是将院子给了他,至于如何摆弄,全是他自己安排的,我不会事事都管束着他,会给他一定的决断权。”
“他的院子,其他人能随意进入吗?”
“当然不能。”夏寻功说道:“他索要院子就是为了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读书,岂能让人再打扰他?”
林枫缓缓道:“也就是说,只有他的许可,其他人才能进入,是吧?”
夏寻功点头。
林枫右手拇指与食指轻轻摩挲,脑海中思索着刚刚得到的信息……夏浩瀚专门索要一个属于他的院子,且完全能隔绝其他人随意进入的个人地盘,真的只是为了读书?
以夏寻功所说的懂事上进的儿子,的确有这种可能,但若以陈淼所说的臭味相投的夏浩瀚,那可就未必了。
所以,同一个人,却有两种完全不同的评价,原因是什么?
林枫一边想着,一边进入院子,来到了一个房间前。
夏寻功将门推开,介绍道:“这是犬子的卧室。”
林枫走了进去,便见夏浩瀚的卧室很宽敞,和其他的大户人家一样,分外室和内室两个部分,外室是用来休息或者招待客人的地方,内室则是放置床榻的睡觉之处。
跨门而入,进入外室,林枫环顾四周,发现这外室的装修着实是朴素。
墙壁上没有常见的字画,空荡荡的,一张长方形的桌子摆放在中间,上面放着水杯水壶,一些雕花的朱漆柜子靠着墙壁摆放……除了家具比较贵重外,没有任何的特色。
他又走过内室的门,进入内室,视线环顾一圈,也都是寻常的衣架、梳妆台之类的东西,没什么特别的,要说唯一可能有些值得说道的,就是那张四个人躺着都不会觉得拥挤的超级大床。
“有意思……其他地方平平无奇,唯独床榻大的惊人,这是否说明夏浩瀚只对睡觉在意?”
林枫沉吟片刻,旋即给陈淼使了个眼色。
陈淼虽然吊儿郎当,可身为世家子,还是懂眼色的,他连忙屁颠跑了过来:“林寺正,有什么吩咐?”
林枫又给一旁的孙伏伽使了个眼色,默契的孙伏伽顿时明白林枫的意思,他找了个理由,将夏寻功叫了出去。
林枫看着眼前这张大床,这才缓缓道:“刚刚夏家主的话你也听到了,为何他与你对夏浩瀚的评价如此不同?”
“这……”
陈淼脸上满是疑惑之色,不解道:“我也觉得很奇怪,刚刚我都差点想问夏伯伯是不是说错人了。”
林枫眸光微闪,道:“也就是说,你确定你对夏浩瀚的评价没有错,你熟悉的夏浩瀚,就是与你脾性相同,喜欢去青楼,喜欢女色,喜欢饮酒作乐的夏浩瀚?”
陈淼咳嗽了一声,道:“那叫风流倜傥,有魏晋遗风。”
魏晋遗风,你们不会还嗑了药了吧?
林枫深深看了陈淼一眼,看的陈淼有些心虚,道:“林寺正,我脸上有什么吗?”
“你们有没有服用过五石散?”林枫开门见山。
陈淼忙摇头:“当然没有,五石散那不是好东西,会让人神智错乱,爷爷严令我们碰这些东西。”
“夏浩瀚呢?”林枫又问。
陈淼皱眉道:“应该也不会吧……夏家规矩比我们陈家还多,虽然夏兄与我都放荡不羁,但我们还是知道底线的……更别说我们都清楚五石散的害处,夏兄怎么可能会让自己被五石散荼毒?”
没有服用过五石散,那应该能排除当夜离开青楼,是因五石散导致的神智出现问题的可能……林枫点了点头,他抬起手,指着眼前的大床,道:“你对这张大床有什么看法?”
陈淼挠了挠脑袋,道:“没想到他在青楼的比拼中不如我,可在家里却如此勇猛。”
林枫:“?”
陈淼刷的一下,折扇一展,他将折扇挡在脸前,遮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嘿嘿笑道:“林寺正,你该不会还没和女子同床共枕过吧?”
我就查个案,至于如此扎心吗……林枫深深看着这个床,道:“你是说……这是夏浩瀚为了与女子同床共枕所设?”
“应该还不止一个。”
陈淼浪荡的笑道:“一个的话,可用不到这么大的床……”
生怕林枫这个单身狗不懂,陈淼还专门解释道:“我可以用自己的亲身经历保证。”
林枫:“……”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想要给眼前这个炫耀的家伙一拳的冲动,沉思片刻,道:“夏浩瀚有妻妾?”
陈淼点头:“三个妾,暂时无妻。”
古人娶妻纳妾,并没有先后顺序,完全可以先纳妾再娶妻,毕竟妾室的重要性不高,可以有很多个,可正妻只能有一个,而对夏家这样的大家族来说,娶妻必讲门当户对,还要考虑妻家对夫家的帮衬作用,因此娶妻对接班人来说,是一件十分重要且繁琐的事,不会轻易做出决定。
不过,夏浩瀚虽没有正妻,可家里足有三个妾室,还去青楼厮混……以夏家在安阳县的势力,夏寻功不可能不知晓夏浩瀚去青楼的事,可即便如此,夏寻功还对夏浩瀚的评价都是正面的,为何会这样?
难道仅仅是因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让他不忍说已经去世的儿子的坏话?
林枫眸光闪烁,大脑飞速转动,脑海中回忆起自己来到夏家后,所见到的整洁整齐过分的庭院,以及那森严的规矩,和夏寻功这个人给自己的感受……
一种推测,缓缓浮上心头。
他忽然转身来到外室,看向夏寻功,道:“夏家主,不知夏浩瀚房间里的那张巨大床榻,是一开始夏浩瀚搬到这里就有的,还是后来打造的?”
夏寻功对夏浩瀚的事明显熟记于心,他毫不迟疑道:“一开始就是普通的双人床榻。”
“那何时换成了这个床榻?”林枫问道。
夏寻功道:“大郎出事前两个月左右。”
“出事前两个月……”
林枫记住了这个时间,道:“夏家主可知道为何他会突然改换这个床榻?”
夏寻功摇头,叹息道:“我刚刚说过,我对大郎的事不会什么都管束,只是换一张床榻的事,他没必要向我禀报……所以我起初对这件事并不知情,还是大郎出事后,我来他的房间才发现床榻换了的,至于原因是什么……”
他神情难掩悲伤:“大郎已经离我而去,我连问的机会都没有。”
林枫微微颔首,他想了想,道:“不知夏浩瀚在两个月前,可曾遇到过特殊的事?或者他在两个月前,可曾有过不同往常的情况?”
“这……”
夏寻功皱了皱眉,他说道:“林寺正且让我先想想,我没想过大郎的案子还与两个月前的事有关,我需要点时间回忆。”
林枫点头道:“夏家主不必着急,慢慢想。”
在夏寻功思考的间隙,林枫又将陈淼叫到一旁,道:“有件事我不方便去做,你帮我去找夏浩瀚的妻妾打听一下。”
“什么事?”陈淼好奇问道。
林枫咳嗖了一声,道:“问问她们……在夏浩瀚打造那个大床后,床笫之事和之前是否有区别,对她们的态度是否有差异,打造大床之前,夏浩瀚可曾做过什么特别的事。”
陈淼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忍不住道:“林寺正……虽然我放荡不羁,可你觉得我询问人家遗孀的床笫之事,合适吗?”
林枫温和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难道你要告诉我你能力很差?还是说你根本不想为你兄弟查明真相?”
陈淼这样自恋的人,最受不了这种激将,此刻一听,他当即涨红着脸道:“林寺正休要小瞧我,我这就想办法帮林寺正问出来!”
说完,陈淼直接大步转身离去。
看着陈淼离去的背影,林枫不由松了口气,他在考虑以后查案是否要带个女子陪同,否则一些专门对女子的问询,他们这些大男人还真的不合适开口。
目送陈淼离开后,林枫重新返回内室。
看着那张足以容纳四人的床榻,他目光深邃,眸中若有所思。
“林寺正。”
而就在这时,夏寻功的声音响起:“我想起来了。”
林枫闻言,忙转身看向夏寻功。
就听夏寻功说道:“在大郎出事的两个多月前,他曾去过一次潞州。”
“潞州?”
林枫脑海中迅速浮现潞州的地理位置,潞州位于相州的西侧不到三百里的距离,不过因为中间隔着太行山,即便只有两百多里的距离,却也不是短时间内能抵达的。
从相州出发到潞州,一个来回……以他目前仅剩的时间来看,绝对不够。
他问道:“不知他去潞州所为何事?”
夏寻功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我们夏家控制着一些商人,其中有一些生意要在潞州开辟商路,需要我们夏家出人去判断一下是否值得花费人力物力财力经营潞州的商路,所以我便让大郎去看看,也算锻炼他。”
林枫点了点头,在这个时代,商人属末流,夏家作为安阳县的大族,自然不能自降身份去经营商业。
但大族人口多,这么多张嘴,总是要吃饭的,所以他们会控制一些商人,利用他们去赚取钱财,维持开销。
“然后呢?”林枫道:“潞州之行顺利吗?”
夏寻功点头:“很顺利,大郎认为潞州人口多,很繁荣,适合开辟商路,甚至他还向我保证,说潞州的生意会盖过我们在相州的生意。”
“哦?”
林枫眉毛一挑,意外道:“你们夏家的主要势力范围就在相州,结果他却说潞州的生意会盖过相州,他为何会有这样的信心?结果又如何?”
夏寻功叹息的摇头:“我也不知道大郎为何有如此信心,但结果……大郎错了,潞州的大族数量比相州还多,因此竞争十分激烈,我们外来的,刚进去就被排挤,最后我不得不选择放弃潞州。”
“夏浩瀚是亲自去过潞州的,潞州的情况绝对要比夏寻功清楚,可他回来后却说在潞州的生意会比相州还火爆……这里面,一定有夏寻功不知道的事情,是什么让他如此自信?”
“而最后夏家却又被迫退出潞州,这是否证明让夏浩瀚自信的原因,随着他的死去,消失了……而这,和夏浩瀚的死,是否有关?”
林枫想了想,道:“夏家主,不知当年跟随夏浩瀚赶赴相州的商人,有人在安阳县吗?我想见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