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珙骑马贴近窗口,王扭头就能看到他永远谄媚似的笑脸。
“赵侍郎,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哦,一群商贾,妄想对抗朝廷新政。”赵珙一脸不以为然:“他们以为有几个臭钱了不起,满身的铜臭味。”
“朝廷要征他们的重税,让他们田多的,商铺多的,多交税,他们不满意。”
“还想联合向朝廷请奏,也不看看他们配吗?”
赵珙越说越生气,最后道:“下官十年寒窗苦读,还不如他们一年赚的钱多,不收他们税收谁的?”
说罢好像感觉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转移话题:“王大使不用管他们,马上到了。”
他话音刚落,右前侧人群突然炸锅,商人们四散而逃,有人在破口大骂。
王和脱察剌定睛看去,原来有役吏拿了棍棒在打人,商人们只能逃走。
其中有两个商人横穿马路,正好从他们马车边跑过。
那两商人对着赵珙就骂:“大宋再这么干就要亡了,官家与民争利不要脸--”
骂罢,一溜烟的跑走了。
赵珙大怒,要派人去追,几个军士也朝着他们跑走的方向往北而去。
没多久,赵珙带他们来到都亭驿,这边早就准备着大量的仆人侍女在接待,场面又是相当隆重。
但下车进都亭驿大门时,门口有个皇城司军士小声的提醒脱察剌,在大宋京师,请暂时先把腰刀交给皇城司。
此言一出,脱察剌脸色大变,他一手按在腰刀上,冷笑道:“我大蒙古帝国的长刀,从来只会跟主人,除非我死,才能拿到我的刀,你真要吗?”
铮,他一把拔出一半左右。
四周一片惊呼,皇城司军士吓的脸色如土,颤抖着看向赵珙。
门边的皇城司军士,穿着脱察剌进城后,看到过的最华丽的衣服,但看起来一个个毫无锐气,很多人脸色很不自在。
没办法,这些人全是这两天刚招进来的,没经过任何训练。
脱察剌知道他们是大宋皇城皇帝的近身侍卫们,穿着最好的衣甲,却看起来连守卫城门的军士都不如,一看就知道没有战斗力。
脱察剌现在非常看不起宋人,根本没把他们当一回事。
皇城司的人最终没能卸下脱察剌的配刀,脱察剌洋洋得意的走进都亭驿。
等他们进入房间后,更让人震惊的操作来了。
宋人礼部侍郎赵珙悄悄塞给王一大锭黄金,他希望王如果面见官家时,能帮他说说好话,证明赵珙这个礼部侍郎做的相当好。
王惊讶道,你们皇帝要单独召见我?
“陛下应该会在散朝后,召见大使和副使。”
这个消息让王两人意外,因为一般来说,宋人习惯是在上朝时召见外国来使,要展现大国风采。
但皇帝几时召见不定,赵珙让他们暂时在都亭驿休息,他又和王聊了一番,态度相当低媚,言语间对大宋皇朝也不看好,害怕金国,甚至蒙古。
赵珙走后,王和脱察剌对视一眼,起身就往外去。
两人带了四个随从,而出大门,门外,哗啦啦,围过来十几个军士。
“你们干嘛?”脱察剌不爽道。
领头的军官陪着笑,态度也是很谄媚,朝廷有令,要保护大使们在临安城的安全,城中现在,不怎么太平呢。万一惊扰贵使就失礼了。
王和脱察剌不要他们陪,但对方贴着笑脸,任他们出言辱骂还是跟在后面,王眼珠一转,拿出铜钱想买通他们不要跟随,但这些人厚着脸皮拿了钱后,还是跟着。
两人没办法,只好带着一堆跟屁虫上街。
其间王示意一个汉兵离队,对面马上跟了两人上去,而且寸步不离。
汉兵没多久就回来了,表情很是无奈。
王和脱察剌在大街上走了会,可能因为天冷,街上行人也不多,路人都是行色匆匆,很多商铺面前生意也不好,其间看到有个看起来比较大的门面,客人也比较多,开始还以为是红楼,进去后发现里面是打台球的。
两人都是第一次看到,感觉很新奇,倒是有个汉军道:“燕京(北京)前年也有了,好像也是汉人开的。”
“我们那边也有?开了两年了?”脱察剌和王大为意外,因为他们都很少上街,自然也不知道现在边蒙古那边都有这种店。
两人当然没兴趣,正准备出店,突然边上有打球的道:“孟珙现在又任四川制置使,身兼军政一把手,四川以后就是他说了算喽?”
“原本朝廷就管不到,我听说现在朝廷到四川的信件,足足走了快三个月才到。”
“四川总领所的钱粮都是自己用,我看现在四川和吴时一样,都快成孟家军了。”
“陛下一定头痛,拿这些地方军头真是没办法。”
“山东彭义斌才厉害,现在占据整个山东,实力大增,朝廷召见,都不进京了。”
“哎,又要大乱啊。”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打台球。
王和脱察剌观察他们,默默听了会,然后对视一眼,离开店中。
出了店铺后,王想了想:“四川距离临安确实远,但宋人传信要三个月,简直离谱。”
脱察剌哈哈一笑:“我观宋人腐败不堪,能三个月传到,就算不错了,哈哈哈。”
王果断道:“找个茶楼。”
“哦?王大使有兴趣喝茶?”脱察剌奇怪道。
“不是喝茶,下官在燕京时就听说,宋人茶楼现在都有说书的,天天帮他们皇帝吹嘘,当去见识一下。”
290.第290章 自已人也阴?
290.
其实蒙古人在这个时代虽然难遇对手,但说实话在战场之外,表现很一般。
因为蒙古人很少玩细作,没多少战术,打仗都是靠硬来,还有统兵将领自己的发挥。
对比明末的后金,崛起时非常擅用细作,遍及各地,攻打明朝城池时,经常靠细作或内应打开城门,短短时间在辽东攻占了大片大明的城镇,也立足了脚跟。
蒙古人就不这么玩,基本靠硬攻,所以蒙古人这会攻城还是不行,强攻经常碰壁。
但凡蒙古人学会后金那套,多派细作,提前渗入,攻城会变的更简单。
马上等这王回去之后,蒙古人很快就会感受到攻城的艰难了。
也正因为蒙古人不擅长派细作,所以大宋朝国内的很多事情,他们都是半清不楚的,只有靠少量的来往商人述说,或者像王现在这样,到临安城的茶楼去听。
而脱察剌更是第一次听到,还有帮皇帝吹牛逼的事?哈哈,那要去听听。
两人找了个茶楼,果然听到说书人在吹皇帝赵与芮。
今天他们运气不错,说书人在说赵与芮怎么上位的,如何智斗史弥远,如何夺权,然后上位之后,就要为百姓量田,少收百姓的税,皇帝陛下,只关心百姓生活啊。
听书的人群中,立刻有人附和,皇帝圣明,千古明君。
王和脱察剌听懵了,没想到有皇帝会脸皮这么厚,专门派人在茶楼里帮自己吹牛逼。
接着说书人又说到山东,说到四川,说彭义斌和孟珙表面上是朝廷军将,其实都听调不听宣。
人群中有人说,当年不是山东大胜吗?灭了张荣,朝廷还到处宣传。
说书人骂道,那是彭义斌大胜,又不是朝廷大胜,朝廷派去的余,到现在还是副都指挥使,说不上话呢。
然后说书人又道,四川孟珙更不得了,能力是很出众,在四川练兵还养马,但是完全不听朝廷的,到处惹事,迟早要出大事。
现在四川都是孟家军了。
人群中马上有人叫道,这种不是乱臣贼子吗?当召来严惩。
四周顿时附和声四起,乱臣贼子。
后面两人继续听,大都是吹大宋皇帝如何英明神武的,脱察剌直接听不下去,赶紧带着王离开。
回去的路上,脱察剌都怀疑他们借道的事,能不能办成。
“宋人皇帝好像还得看四川制置使孟珙脸色?借道之事,怕是很难?”
王立刻道:“不要慌,当年吴在川时川军也号称吴家军,但宋人君臣意识还是挺重,虽然权倾一方,都会听从皇帝诏令。”
“孟珙出身如何?”脱察剌问。
这把王问住了。
这会孟珙都没出名,出身也非勋贵官宦,两人面面相觑,反正蒙古那边根本不可能有这种人资料的。
即便当年孟瑛在临兆重创了拖雷,除了拖雷自己,蒙古人都没有关注到这股宋军。
脱察剌则认为,如果是传统官宦和勋贵出身的将领和地方大员,肯定会听从皇帝的诏令。
但是泥腿子野路子出身的,比如彭义斌这种,基本不会听宋廷诏令。
自从彭义斌在山东大败张荣和史天泽,赵与芮一面用余分权,取得山东大军的主要军权,同时开始造势,说彭义斌现在狂了,不听号令了,并每年下诏两次,召彭义斌进京,彭义斌俱不答应。(其实彭义斌每年会偷偷摸摸的回京,面见皇帝一次,从不对外宣布。)
种种迹象表明,现在山东是彭义斌说了算,且不怎么听宋人皇帝的。
脱察剌的担心也不无道理,王现在甚至在想,当年在临兆阻击拖雷,抢西夏战马的,会不会就是孟珙自己的意思?宋人皇帝根本不知道?
他们一路进来,看到宋人到处谄媚讨好,并且畏惧他们的模样,这让王认为,宋人皇帝根本不敢做出和蒙古作对,甚至打战的决定。
就在王和脱察剌被赵与芮骗的团团转时,赵与芮的马车已经离开了宫门,前往火器局。
以前常跟在马车身边的曹友闻已经换成了一个年青的武将。
曹友闻在皇城司跟了皇帝两三年后,赵与芮认为调教的差不多,便于去年派往四川,跟随孟珙。
新来的武将叫刘整,跟了皇帝赵与芮不到一年。
刘整是历史上元军水军的创始人,之前投靠了赵方。
赵方在临死前对赵葵道:“刘整才气横溢,汝辈不能用,宜杀之,勿留为异日患。”
赵葵向来爱才,先后发现重用了吕文德和余,也向皇帝推荐了两人,都得到皇帝赵与芮重用。
所以他根本舍不得杀刘整,他带在身边几年后,又向赵与芮推荐刘整,并把父亲临死前说的这番话转述给皇帝。
赵与芮当然不认识刘整,不过赵方这么说,肯定是有能力的,立刻于去年调到身边。
他肯定想不到,原历史几十年后,因为吕文德的猜忌,贾似道的逼迫,刘整投降了蒙元,并为元军创立了水军,最后灭了南宋。
此时刘整骑着马跟在马车边上,一边走一边擦脸上的血迹。
原来刚刚在城门口被打的满头是血的马车百姓就是刘整假扮的。
刘整表情有些郁闷,隔着窗帘大呼:“陛下,他们真打啊。”
赵与芮乐了:“若不真打,怎么让蒙使信以为真?”
“下手也忒重了,差点打出血来。”刘整脸上都是鸡血,但刚刚真的差点被打出血。
那些军士都是新招的,完全不像军人,打人倒是一头劲。
因为事先也没和他们说,这刘整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