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的将军诸如徐晃、张、夏侯渊、郭淮等人均是一脸正色,俨然…他们也不愿意就这么轻易的放弃这大好的时机。
曹操却没有给这些将军更多发表意见的机会,他只是一扬手。
语气颇为沉重的感慨道:
“人苦不知足,既得陇,复望蜀耶。”
留下这么一句话,曹操大踏步走出了此间。
一干文臣武将面面相觑,纷纷议论…
“丞相怎么会留下这么一句‘既得陇,复望蜀乎’呢?”
“丞相这是要离开汉中,赶赴荆襄支援么?”
“不南下了?这…这岂不可惜?”
文臣中,有一个不起眼的文学掾司马懿,他也站在这里。
今年的司马懿三十六岁,他站在最后,他本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会议,是曹操特地将他带来的。
此刻,众人均在议论,与司马懿年龄相仿的贾逵问他,“仲达,依你之见,曹丞相留下这么一句‘既得陇,复望蜀耶’,可是他要放弃南下,去支援襄樊?”
司马懿摇了摇头,“丞相说过放弃南下么?”
这…
贾逵一脸惊诧,“你的意思是?”
司马懿比出了食指,示意他小声一些,他只是淡淡的道:“揣摩丞相的心意…是取祸之道,你、我就莫要自取其祸了!”
“你…就喜欢卖关子。”贾逵无奈的摇了摇头。
司马懿却淡淡的道:“子和将军与子孝将军遇刺,这一死一晕厥,表面看是大祸临头,但福祸相依,如何就没有几分恰到好处的味道!”
一时间贾逵像是被司马懿绕晕了,完全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
其实,他心头最大的疑惑依旧是:
曹丞相究竟会不会放弃南下巴蜀,赶赴襄樊!
…
…
曹操正在仔细的读满宠的信笺。
他读到偏厢车、连弩和木牛流马时,微微有些惊讶;
读到为了抢夺这些军械,曹纯出兵落日谷时,虎豹骑悉数葬送时,他的心情更是无以复加。
读到曹仁、曹纯两位将军深夜之时大打出手,最终曹纯劈碎连弩,连弩中暗器触发,曹纯、曹仁一死一晕厥时。
曹操只感觉额头处隐隐的作痛。
“砰”的一声,他将满宠的信笺重重的砸在地面上。
他狠狠的吟出了那个罪魁祸首的名字。
“黄老邪此黄老邪好毒的计啊!”
“这次子孝与子和是中了那黄老邪的奸计了。可笑,子孝,几年来谨慎固守,却不想…这一次,输在了一个贪字上。”
这时,程昱在曹操的身边解说:“从汉中回襄樊,有陆路与水陆两个方向,距离都较长,若是按照丞相定下的规矩‘不走夜路’,那…”
不等程昱把话问完,许褚进来禀报,“丞相,徐晃将军求见。”
曹操抬头,脸色阴郁至极,“传!”
徐晃踏步进来,因为焦急,连礼都忘了行,“丞相是要动身去襄樊么?”
曹操注意到了他的失礼,不悦的皱眉。
“嗯?”
徐晃这才醒悟,慌忙的单膝跪下,“末将失礼,末将拜见丞相。”
曹操这才淡淡的问:“你是听何人所说?”
徐晃毕恭毕敬的回道:“是丞相亲口所说,既得陇,复望蜀乎?如今整个军营中都在如此传,各个将军都乱成了一锅粥,忙着收拾辎重,与丞相一道驰援襄樊。”
程昱躬身:“公明将军所言非虚,军心浮动啊!”
曹操脸色阴沉,“都学会揣摩孤的心意了。公明,你速去各营传令,就说让各营收拾齐全,待孤下令之时,三军齐齐发往荆襄与那关云长决一死战。”
这…
徐晃拱手,“末将斗胆问一句,那这段时间,我与(张)将军暗中训练的那些擅长山地作战的兵士,都…都白费了么?”
言外之意,徐晃是问,这么好的时机,真的不南下了么?
曹操冷冷的回道:“孤方才说的话,你没记住还是没听懂?”
徐晃忙躬身退后,“末将记住了,末将告退!”
徐晃一边退出这房间,一边迷惑的自言自语,“功亏一篑啊,功亏一篑啊…”
他略一沉思,一跺脚,大步往张的营寨去了。
“唉”
伴随着一声无奈的叹息,他回忆起的是此前取下汉中时,曹操特地将他与张秘密召集。
那一次,两人被许褚领到了一个破旧的房间里。
房间中高挂着一张地图。
地图上标记着三条南下巴蜀的道路。
第一条金牛道,这条取名于春秋战国时期“石牛粪金、五丁开道”故事的道路。
若要从汉中抵达成都,那需要从先到褒城、到宁强,过广元、昭化、剑门、武连梓潼、绵阳、德阳最后才能南下到成都。
此间关口、险隘居多,数不胜数。
第二条是米仓道,过南江抵达巴中,所谓“巴蜀”,便是指代巴中与蜀地,此“巴中”乃是蜀地最重要的屯粮及北上屯兵之所。
第三条是荔枝道,从汉中抵达西乡,一路向南可直抵涪陵,这处是连接益州与荆州的核心要道,战略位置不言而喻。
看到这三条路…
张与徐晃就大致明白了什么,
而这时,曹操从门外快步走入,他看到徐晃与张,连忙吩咐道:“孤要取蜀中,奈何将士不擅长山地战,唯独能仰赖二位。”
说到这儿,曹操指向地图中的米仓道与荔枝道:“刘备、诸葛亮势必把重兵屯驻于金牛道上,一处剑阁极难突破,故而…孤打算亲率大军走金牛道,以此迷惑那大耳贼,公明走米仓道,走荔枝道!若丢了巴中与涪陵,那这蜀中,大耳贼坐不稳!”
徐晃尤记得当初丞相言及南下时,何等的霸道,何等德挥斥方遒?
此刻的徐晃收敛心神。
一晃…这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儿了。
三个月来,他与张每日都不敢怠慢,每日都在训练将士们的山地战,如今将士们的山地战略有所成,已经完全具备南下的时=条件。
且…听闻刘备入蜀后,蜀中一片混乱,人心浮动,这正是一股做气南下的良机啊!
可谁曾想…
却…却因为…因为一个襄樊,因为曹仁的遇刺晕厥,就要功亏一篑!
“唉…唉…”
徐晃退下,不住的长吁短叹。
曹操则思索着冷笑,“看看,如今的这些武人,已经这么明目张胆的,来揣摩孤的心思了。”
程昱小心翼翼地说,“丞相若有意支援襄樊,那便该早下动身,以此安定汉中、襄樊两处军心,避免军心浮动啊!”
曹操斜睨了程昱一眼,“孤何时说过,要动身襄樊?”
“啊…”程昱一怔,“丞相不是说‘既得陇,复望蜀’呼么?”
“哈哈…”曹操爽然大笑,“你们都以为孤会动身襄樊,如此,那刘备、诸葛亮也会如此以为,从而蜀军上下尽皆松懈,如此,米仓道与荔枝道一战可定,此不为天赐的南下良机么?”
这…
曹操这话脱口,程昱一怔…
不过很快,他悟了。
丞相这…这是“明救襄樊,暗下蜀中”么?
此计高明啊!
…
…
夜已深,温黄的灯光下,诸葛亮羽扇纶巾的手执关羽的书信。
踏着光滑如镜的青石地面,正缓步慢踱,若有所思。
所谓见字如晦。
看到关羽亲笔的书信,诸葛亮宛若看到了云长本人一般。
“孔明安好,自荆州一别,已历三载,羽不胜感慨。想昔日,吾兄弟三人结义于桃园,三顾茅庐于先生,历时已有八载…水镜先生曾有言,卧龙,凤雏,得一人可得天下,而后因兄长礼贤下士,幸中水镜先生之言,于荆州得卧龙先生……”
“孔明考教云旗,此乃关家幸事,此子孤傲,脾性七分像关某,况其答卷之时正与关某置气,故而,答卷中多少有些搪塞、胡闹,望孔明不要介意!”
通篇洋洋洒洒数百字。
多是关羽对诸葛亮的称颂。
然而,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最后一句…关公为其子云旗开脱的那一句。
“云旗如此答卷中多少有些搪塞、胡闹,望孔明不要介意!”
这…
读到这里时,诸葛亮微微顿足。
他惊讶,这是关羽能说出来的话么?
关羽一生高傲,纵是此前与诸葛亮信件往来,其中字里行间写满的是“趾高气昂”四个大字,就连诸葛亮都得放低身段。
可这一封信,他的姿态摆的好低啊。
诸葛亮无法想象…
究竟这位关四公子,让云长何等器重,才能写出这样一封“谦逊”到骨髓里的信。
没有骄傲、没有自负,这样的关公,让诸葛亮安心,也放心哪!
除此之外,这关麟关云旗让诸葛亮更添得了无限好奇。
杨仪提醒道,“诸葛军师看过关将军书信,接下来,不妨看看云旗公子的答卷…”
听到这儿,诸葛亮跪坐回了案几前,他轻轻的摆了摆手。
淡淡的朝着杨仪道。
“考卷是死的,仅仅从考题处去评判一个人也是片面的,威公,我倒是很好奇…你对这位关麟公子的评价,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