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走!”
诸葛恪哪里肯走,这是关麟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
这是他了解关麟,了解他与关麟之间眼界差距的最直接的途径。
他怎么可能走呢?
“晚辈斗胆替云旗公子问一句,关公还是要执意打襄樊么?”
诸葛恪的一句话让关羽心头微微一震,他想到了,曾经…那一个个与儿子关麟针锋相对、争的面红耳赤时的画面。
比如…
『那父亲还是不给孩儿一个屯长之位咯?』
『孩儿再问父亲一次,孩儿只要那虎豹骑缴获的一千甲、一千兵器、一千马,父亲给还是不给?』
想到这儿,关羽的喉咙无法遏制的哽咽。
他甚至想到。
这诸葛恪既是云旗的人!
那这一个问题的后面,势必还有更凶猛的行为与举动。
如果是云旗,他一定…一定会这样做。
可是,已经到这份儿上了,关羽岂能认输?
“关某说过,明日一早急攻襄樊,此为军令!我关家军上下,素来军令如山!”
也不知道是因为露怯,还是别的原因,关羽特地多补上一句解释的话。
“在那曹贼回援之前,关某有把握,将此襄樊就收入囊中!”
“既如此…”诸葛恪从怀中直接取出了那封关麟交给他的竹简,“云旗公子吩咐,晚辈不敢违抗,若关公执迷不悟,云旗公子命晚辈念出他这一封信笺…”
诸葛恪一边说,一边迅速的将竹简展开。
这竹简,他也是第一次看,而他不假思索的就念出了第一句话。
“孩儿既能料到那文聘烧船,就能料到老爹你若征襄樊,势必大祸临头!当然,父亲什么性子,孩儿在清楚不过,孩儿越是这么说,猜父亲定然会执迷不悟!”
“父亲愚昧无知,枉顾三万关家军将士之性命,枉顾三万关家军背后十万家眷之期盼,枉顾荆州之安危,枉顾大伯兴汉之大业,孩儿观父亲要亲手葬送了这一切,迫不得已,孩儿只能再不孝一次,请父亲再下罪己书!告罪于天、告罪与”
诸葛恪是以关麟的口吻念出。
而这封信件…只一个开头脱口。
整个中军大帐尽皆哑然。
静谧…
一时间,这里陷入了落针可闻的静谧。
特别是关羽,他那通红的面颊,这一刻已经有些发紫,他的脖颈处青筋毕露。
关麟永远有这么一份能量。
他只要寥寥几句话,就足够让关羽的心情…刹那间从晴空万里到乌云密布,再到火山爆发。
就足够让关公一瞬间激荡出无与伦比的愤怒,然后将这份愤怒化为滔天的烈焰、
一波、一波、一波的在胸腔中涌动,呼之欲出。
可偏偏…
这是关麟的信笺。
就在刚刚关麟还立下大功。
就在刚刚,还因为他的预判,而让襄樊局势大好,不夸张的说,如今的局势是云旗为他关羽争取过来的呀!
这一刻,关羽很难受,他的心哇凉哇凉的,就好像心中堵着一块巨大的冰。
任凭他的青龙偃月刀有多大的威力,任凭他心头的火焰有多么的炙热,可这块儿冰就是坚如磐石!
就是无论怎样也无法融化!
…
…
张仲景要携带弟子认主。
需知,两汉时期的认主,类似于春秋时期的门客,但忠诚度却又要远远的高于“门客”。
类似于武人中的“部曲”与主人的深度依附关系。
若然背叛,会遭受世人的唾弃。
至于这“认主”的风气可以追溯至战国时期,信陵君能够号令的食客有三千,他的这股力量通常可以左右国势!
秦国丞相吕不韦也曾经罗致门客三千,这些门客合作编纂的《吕氏春秋》至今尚存。
说到三国时期,济南刘节“宾客千余家”,山阳李典“宾客数千家”…
这种深度依附关系的“主宾”,往往是可以作为这些家族私人武装的。
乃至于孙策成为折冲校尉以后“宾客愿从者数百人”。
这就相当于,孙策原本的宾客中,有数百直接认主,成为了孙策的部曲。
《三国志》的记载,当时所有的“名宗大族,皆有部曲”。
甚至,“捕王侯宾客,坐死者数千人”,相当于主人被发现有罪当罚,这些宾客、部曲是要一同收捕的。
也正是因此,认主是一种极其深度的捆绑关系!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张飞将张仲景、貂蝉、王叔和、杜度、韦汛带到驿馆,带到关麟的面前时。
“啪嗒”一声,除了张飞以外的所有人都跪了。
而随着张仲景陈明来意,关麟下意识的就摆手。
他咋能收张仲景做“部曲”呢?
张仲景是医圣啊,是万民的敬仰所在,他若做了关麟的部曲,那当世之中,得有多少人暗中戳关麟的脊梁骨啊!
想想都可怕。
当然,认主…关麟是拒绝的,但将张仲景拉拢到身边,还是极有必要的。
故而,关麟表现的极为客气,他一把抓住张仲景的手。
“仲景神医说笑了,我乃晚辈?如何敢成为前辈的的主人?这传出去…成何体统啊?别人还以为我关麟又是‘恶少’行径,携恩狭报逼迫仲景神医认主呢!”
却在这时,张仲景松开了手,然后恭恭敬敬的退了一步。
他一言不发,却先是举手加额如作揖礼,勉力弯腰,这叫鞠躬;
然后,他直起身子,双膝同时着地,缓缓下跪,手掌着地,额头贴在手掌上,这叫拜。
然后直起上身,同时手举到齐眉的地步,需知道,这不是举案齐眉,这叫兴!
鞠躬;
拜;
兴!
这一套动作下来,算是极其郑重的“认主”拜礼了。
而随着张仲景的这一番操作…
关麟发现,他方才说的话,这位仲景神医是完全没有听进去。
而随着张仲景这么做,貂蝉、王叔和、杜度、韦汛也纷纷如此行礼。
先鞠躬,再拜,再兴!
这还是关麟穿越到这里以来,第一波认他为主的。
一股不知所踪的紧张感席卷全身,关麟是目瞪口呆,且惊且疑,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恩公啊!”待得所有弟子行礼过后,张仲景一双眼眸,已是赫然通红。“方才我在官署门前提及,恩公对我是救命之恩,这份恩当报,吾义女不明真相,敲响登闻鼓,害恩公名节受损,这份罪当罚!”
“可若只是如此,我张仲景是欠恩公一条命,或许会报恩,却绝不会认主。可若是再加上恩公的才学,恩公胸藏的医书千卷,呵呵…我张仲景行医半生,如何看不出,那《千金方》,那《唐本草》的博大精深,又岂是山野村医能够编纂而出?公子对医理、药理见解之非凡,让我佩服不已,如此才学…我张仲景身为杏林中人,如何能不趋之若鹜?此为报恩,此为赎罪,此亦为品学恩公之医理啊!”
惊讶不说,单单听到张仲景要学自己的医理,关麟就觉得怪怪的。
他虽是后世中医学专业的学生,但无外乎是多背下了几本医书、药书。
这些在后世一点都不值钱,会背的人多了…
中医真正值钱的是师徒弟子间手把手的传承,是丰富的行医阅历与经验!
谁曾想,他背下的这些医书,在张仲景眼里却是无比宝贵的财富。
他关麟倒成奇货可居了。
所以…
关麟始终觉得,他的医术…就是给张仲景提鞋都不配。
突然,变成人家张仲景主动给他提鞋,这就多少有点…
咳咳…
当即关麟不好意思的轻咳出声。
“恩公不必多虑。”张仲景的话还在继续,“我张仲景今日携弟子、义女认主,并非是我等下贱,也并非是我等自轻,恰恰相反,乃是我等作为杏林中人,以济世苍生为己任,恩公胸有方剂万千,却未入杏林,此为杏林之损失!”
“我不敢奢望恩公入杏林济世救人,我也能感受出来,恩公必是在用另外一种方式,救济苍生…我更不敢偷学恩公之方剂,于是只能认恩公为主,求为恩公效力的同时,习得一方半剂,也让恩公的医术能够在杏林发扬光大,让杏林中人更多的救人于疾苦…”
“我张仲景一生所求,乃治病救人,依附于恩公,既能报恩,又能救人、更能使恩公方剂流传于世,造福万万千千之黎庶,如此何乐而不为呢?”
听到这儿,关麟面色微变。
张飞却听得热血翻涌,连忙嚷嚷道:“云旗?你特娘的今儿个怎生扭扭捏捏的,就不是认你做师傅?认你做义父?主仆而已…门客而已,仲景神医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至于这么犯难嘛?”
张星彩也望向关麟的,亦是一副期翼的眼神。
像是劝他接受。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关麟觉得再推迟就显得有些装逼了,人家张仲景都自降身份,他还总考虑着戳脊梁骨的事儿,格局就小了。
再说了,无论是救法孝直,还是两年后的东方世界的那一次“瘟疫”大劫…
张仲景此人,至关重要啊!
心念于此,关麟总算开口,“既仲景神医坚持如此,我若再推迟就显得矫揉做作了,不过…我倒是要与仲景神医约法三章!”
“主公但是无妨…”
“仲景神医切莫称我为‘主公’,认我为主是仲景神医执意如此做,可对外,仲景神医只需唤我云旗即可,莫要喊什么‘主人’、‘主公’的,让我爹、三叔、大伯听到笑话,至于仲景神医的弟子,可唤我一声‘公子’,既已是自己人…就都莫要见外,而我则称呼仲景神医为‘先生’,称呼诸位为‘师兄’、‘师姐’…”
“如此条件,若仲景神医不答应,这认主之事就此作罢。”
说到底,这世道…“主公”这俩字能乱叫么?
叫不好,脑袋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