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终于…
这一股森然肃杀的气场在最后还是松动了。
关羽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他将青龙偃月刀摆放回刀架上,他将桌案上,因为愤怒而拔出的宝剑插回剑鞘,按在手中。
又过了片刻…
“唉”
伴随着一声粗重的叹息,关羽紧绷的神经刹那间松懈了,紧握的拳头也同时松开,他轻声道:“云旗,为父这次,又输给你这臭小子了!”
方才听到关家军兵士人人在写“遗书”…
关羽如何会体会不到关家军如今的士气。
这样的一支威武不屈、威名赫赫的关家军。
这样一支战无不胜的关家军。
这样一支上船能水战,下船能鹿角十丛,水陆任意切换,鲜有败迹的关家军么?
可…
就是这样的关家军,仅仅是因为关麟派人传来的一番话,如今就变得垂头丧气,一个个像是泄气了一半,哪里还有半点曾经的模样,俨然一副乌合之众的样子。
“呵呵!”
关羽无奈的发出一声冷笑。
他不由得沉吟道:“终究是,还是低估了云旗这臭小子啊!”
“他选颇有胆识的诸葛恪来执行任务,这小子看人真准!”
“他让诸葛恪说出那番话,明着是劝他父亲,暗地里却是让他关麟的‘言语’散播于军中,扰乱军心!”
“呵呵,他何曾真的想过劝他父亲收回成命?呵呵,他不过是逼他父亲不得不收回成命罢了!倒是他父亲,又,又,又一次被这小子算计了!如今这襄樊是攻不成了!”
是啊…
关家军如此士气?如此怯战?如此一个个念叨着写“遗书”,这还攻个锤子啊?
能打下来才怪!
关羽虽然不知道,为何关麟这次会如此反对进攻襄樊。
还有,他那关家军“十死无生”、父亲关羽“身首异处”的预判究竟是如何来的?
但不得不承认,如今他关羽的这个儿子,在关家军中…已经拥有着不输于他关羽的能量。
他的一句话已经能够左右三军将士的想法。
乃至于军事行动!
“呵呵”
想到这儿…
关羽不禁发出一声冷笑。
也不知道该为这么一个“有本事”的儿子高兴,还是该为这儿子翅膀硬了,已经能在关家军中威胁到他关羽的军令而感到悲哀。
沉重啊!
有这么一个儿子,关羽的心情如何能不持久的、异乎寻常的沉重了?
“罢了,这次是关某输给他了…襄樊,只能放弃了!”
关羽知道,如今关家军的士气低落、战意消沉,均是因为关麟的预言,是因为他关羽执意打襄樊。
可一旦攻击的目标从襄樊更换为“江夏”。
那…毫不夸张。
关麟这臭小子的另一则预言若攻江夏势必大捷!
旦夕之间,就能让关家军的士气再度高昂!战意再度激荡!
这小子,就是有这种不可思议的魔力!
服了,究是关羽也不得不服了。
话说回来…
可悲啊!
关羽都为他自己感到可悲!
他作为关家军统领,本该是整个关家军唯一的“信仰”,可…云旗击碎这份‘信仰’只是经历了一场伏虎山的战斗罢了!
恐怖啊…
有那么一瞬间,关羽都觉得这儿子恐怖如斯。
“来”
关羽本要喊出“来人”,迫于无奈,他要改变进攻的计划了。
却在这时…忽然窗子一响,关羽警惕的回神,手中按着宝剑,发现来的是周仓,这才收回了所有的警惕。
“正打算唤(你)…”
最后一个“你”字尚未脱口。
关羽注意到了周仓的身侧还有一人。
不是关家军,也不像是一个军士,从手掌中的裂纹能判断出,这是一双贫苦人家的手,饱经风霜多年。
关羽疑惑的问:“他是?”
周仓正要介绍,这男人连忙拱手。
旋即,他一边递上一封信笺,一边亮出一个翠绿色的竹棍:“小的丐帮中人,关公应该知道此‘碧玉棍’乃丐帮信物,小的是奉洪七公他老人家的吩咐,将这封急件带给关公!”
唔…
果然如关麟的猜想。
当看到这丐帮的信物,听到是洪七公送来的急件时。
关羽那紧眯的丹凤眼骤然开阖,原本因为云旗“蛊惑军心”而精神萎靡的面颊,也刹那间生起了十二分精神。
“洪…洪七公?”
哪怕只是念出这个名字,关羽的嗓音都带着沙哑与哽咽。
要知道,在荆州…
“洪七公”可是比“黄老邪”更神秘十倍、百倍的存在。
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却又好像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上一次他的出现,让东吴的陆家军在长沙折兵,让交州与东吴不惜大打出手。
上上一次他的出现,让刘皇叔借荆州一事烟消云散,让东吴再无理由讨要荆州、觊觎荆州!
上上上一次的出现,则是整个江陵那些流民,那些乞丐摇身一变,一个冉冉升起且日益壮大的丐帮,已赫然伫立于荆州!
究是他关羽都不得不侧目,惊叹!
这是珠玉在前哪!
听到这个名字,关羽哪里还敢懈怠,他迅速的接过信笺,打开了信笺,而其中的十个字跃然于眼前。
张辽在这里,樊城有埋伏!
关羽看到了落款处写着洪七公的大名,还加盖上了丐帮特有的印绶,显得像模像样!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封急件的内容。
『文远竟在樊城?』
『那么…樊城…樊城真的已布下埋伏了么?』
关羽心思急转。
刹那间,他的额头上那豆大的汗珠一滴滴的滑落,俨然,关羽想到了某件可怕的事儿,若…若这急件中的内容是真的。
那可就太可怕,太恐怖了!
而下意识的…关羽会把这条急件与关麟派诸葛恪传来的预言结合起来。
进攻襄樊势必十死无生,关家军全军覆没,父亲也会身首异处!
这…
这…
“砰”的一声,关羽一拍桌案,他连忙问:“此话当真?洪七公他老人家在樊城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负责给关公送来信笺,至于关公信与不信,洪七公他老人家并无阐述,自然也不需要我详加类诉。”
男人拱手行了个辞礼,毫不犹豫的就退出了此间。
周仓觉得看着男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十分古怪…“关公,这…这会不会有诈呀!”
“是真的!”关羽的丹凤眼阖起,他的话一丝不苟,“丐帮许多人查过,这壁玉棒的确是其中信物,是只有三袋以上的弟子才能够使用!这弟子是丐帮中人不假,而他所言,文远在樊城,樊城有埋伏…多半也是真的…”
说到这儿,关羽罕见的用手踹住下巴,而非去捋胡须。
其实他行踪在想。
『为何这洪七公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关某?』
『他图关某什么?』
等等…
突然间,关羽像是一下子明悟了什么。
他的声音再度吟出,“关某知道了,怪不得云旗如此坚决的劝我…我懂了,我懂了…云旗这臭小子从一开始就识得‘洪七公’这个老者,且他们二人关系匪浅!”
若不是丐帮中人口中总是在洪七公的后面加上“老人家”三个字。
保不齐这时候,关羽已经能猜出洪七公的真实身份了。
“怪不得这小子…”
猛地一个瞬间,关羽神思一阵恍惚。
刹那间之后,他突然就懂了,仿佛已经看懂了这一切。
而因为如此,他那握在臂腕间的掌心刹那间由温暖变得滚烫,变得炙热。
就好像,洪七公与儿子云旗合伙布下了一个局。
而他关羽,他的一言一行,则这个局中最重要,也是最迷惑敌人的一枚棋子!
『原来如此!』
『原来棋子是我自己!』
关羽心头重重的感叹。
就在这时,夜风从帐门外吹入,关羽的长髯被吹得在夜风中翩飞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