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周仓愕然低头,他看到了床榻上的关羽正睁着眼,一双丹凤眼开阖,正炯炯有神的望向他…
下意识的,周仓吓得一个哆嗦,
他张开嘴,本想要大叫,可关羽的声音抢在他的前头,“别说话,别声张”
这…
只这“六个字”,足够周仓经过一个迅捷的脑回路。
周仓尤自惊愕的回望着关羽,可他却意识到…意识到一个让他震撼到无法呼吸的事实。
关公他…他醒了!
关公他…他没有晕厥,没有吊着一口气,如今的表情与语调证明…他不是刚刚醒来,他是早就已经醒了。
反观关羽,他本打算继续隐瞒下去,就连他身边最近的周仓也一如既往的隐瞒下去。
可…当他听到这“刮骨疗毒”时,他有了全新的想法。
他一直在想,如何让曹仁、徐晃、庞德这些人相信他关羽真的晕厥了;
他一直在想,到底用什么办法,能帮到云旗,能让敌军大意轻敌,让他的计划更加顺利的进行。
终于…
当听到这“刮骨疗毒”四个字时,关羽意识到,机会来了。
如果,他能忍住“刮骨疗毒”时的痛苦,他能够在刮骨时依旧是一声不吭,那…他的晕厥足以瞒过所有人,不止是曹军,就连友军也能悉数的瞒过去!
曹仁与徐晃一定就会相信,他关羽真的晕厥了,乃至于真的“死”了!
这也是为何…
关羽的手臂一把伸出,牢牢抓住了周仓的缘故。
“二将…”
不等周仓吟出“二将军”的“军”字,关羽的声音再度传出,一如既往的细若游丝,“你亲自告诉云旗,让他答应这…这刮骨疗毒!”
啊…
周仓这下更惊愕了,他感觉自己无法呼吸。
可隐隐,他好像又明白了什么…
『难道,这从一开始起,就是…就是二将军与四公子的计划么?』
『那么…』
『二将军是何时起醒过来的呢?』
尽管心头还有无限的疑窦,可关羽已经吩咐,周仓不敢迟疑,连忙转身…
“等等…”
关羽那轻微的声音再度传出,“此事不要声张,我还是晕厥着,你也什么都不知道!”
“懂…懂!”周仓连忙回道。
然后,就是关羽眼巴巴的看了眼那四种肉糜组成的“烤肉”,接着,他轻声的吩咐,“以后这种东西,就不要再送来了!”
是啊…
他在装晕哪。
这玩意是好闻,但他压根没法吃,单纯闻着…还不够让人心痒难耐的!
等这事儿完了,关羽琢磨着,他一定能啃完一头羊!
…
…
樊城城楼上,一阵寒风吹过,几个守军冻得瑟瑟发抖。
今日本不该他们轮值,可因为曹仁特地加强了守备…故而,如今守备、巡逻的兵勇增加了一倍有余,随时随地,到处可见。
自然,兵士们休息的时间被一再的压榨…
如此这般,尽管曹军将士们嘴上不说,可干的活儿多了,俸禄不见涨,心里头难免都有抱怨。
其中一个说:“上将军今日去襄阳城、还有庞德军寨那儿巡视,他是走了,倒是咱们还得在这寒风里站着,冷飕飕的!”
旁边一个说:“是啊,依我说,那关羽中毒箭都晕了,这种时候,还怕个啥?趁着上将军去巡查,咱们也偷个懒儿,我有个熟识的姐儿,不如我们去她家一起玩玩?”
“好啊…那姐儿俊不俊?咱们这么多人,她吓坏了吧!”
“保不齐,她还喜欢这口呢!”
就在一干守军开着“荤段子”之时,一个老兵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上将军是走了,可军令可没走,赵俨将军也还在呢…上将军说,越是关羽晕厥的消息传来,这才越是危险,让咱们打起精神,这种时候,万一出了事儿,你们有几个脑袋能担待的起?”
这毫无情趣的一句话传出…
登时,所有议论声戛然而止,大家伙儿彼此互视,嘴上不敢说,心里头难免对曹仁将军如此紧张的布防有些不解。
『关羽活着的时候怕,现在都晕厥了,怕个鸟啊?』
…
襄阳城,衙署正堂。
徐晃的面前,一名探马单膝跪地。
“报据细作传报,有细作曾试图接近关羽的军帐但守卫极严!不过…今早胡夫人送去的烤肉,军帐内分毫未动,又原封不动的送了出来,让一干关家军的兵士分了,倒是稀粥…与往常一样,都喝完了…似乎,那关羽还是只能灌入稀饭,不像是醒转的样子。”
听着探马的禀报,徐晃缓缓点头,这已经是半日里第三名探马的禀报,禀报的内容无外乎是细作传来的,有关关羽的最新境况。
俨然,因为关羽的晕厥,徐晃与曹仁下意识的以为,是关羽想要阴他们,整个樊城与襄阳城反倒是比寻常时候更风声鹤唳。
“继续探查…”
徐晃缓缓走到门前,语气一如既往的严肃,表情也一如既往的郑重其事,“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提起精神来,你们累,本将军也累,可比其累,本将军更不想输,已经灰溜溜的输了太多次了!脸都快丢尽了!”
是啊…
一次正面战场,因为铜镜的反光;
一次因为那熄灭不了的燃烧罐,这次…好不容易赢得了战局的主动,他是真不想再输了。
说到这儿,徐晃询问身旁的文吏,“子孝将军走了么?”
“走了…检查过襄阳城的防护后,就往庞德将军的大营去了…”
随着文吏的话,徐晃微微颔首,看起来襄阳城的防护,他曹子孝还是挑不出半点毛病的!
只是,哪怕如此,徐晃一如既往的感慨。
“不能大意啊”
“报!”就在这时,又有探马传来消息,“有细作发现,东吴将军凌统出现在江陵城!”
唔…
这一条消息,不由得让徐晃遐想连篇。
他自然知道,肥水大营,张辽与凌统激斗的事儿…也知道两人失踪的事儿,近日方传来消息,张辽归来了。
现在,又传出消息,凌统在荆州。
这…
徐晃不由得“吧唧”了下嘴巴,感慨道:“还真是多事之秋啊!”
…
“死罪难免,活罪难逃!鞭责二百!”
庞德大营内,遥遥就看到一群人将一名军官围着,于此同时,还有曹仁那嘹亮的声调。
原来,是庞德的儿子庞会手下副将,因为关羽的晕厥而守备松懈,白日里…原本守营的他们,竟带着几个兄弟在大营内喝酒吃肉,整个醉醺醺的。
其实庞德儿子庞会也有参与…
只不过恰巧,庞德喊他有事,先走了一步。
哪曾想,前脚刚走,后脚曹仁就来了,抓了个正着。
如今这副将…正在所有兵士的面前被重重的责罚。
庞德与儿子庞会也听到这事儿,急忙赶来…
正好看到这副将被绑在辕门下,行刑的武士提着粗长的鞭子过来,一鞭子甩出去,他的背上便多出了一条殷红血痕。
这副将浑身一震,痛得咬紧牙关才没有出声。
皮鞭如飞舞的蛇,撕咬出血花…
庞会本想冲出去救自己的副将,却被庞德拦住,他知道…父亲的意思,是不能与曹仁交恶。
当即,庞会只能难过的转过脸去,可听得远远传来的噼啪的鞭声,他不由得紧紧握拳,手臂颤抖…但他的面上闭目咬牙,像是极不服气。
“爹…”终于,庞会忍不住小声对庞德说,“曹将军也太小题大做了吧,如今关羽晕厥,不就是喝个酒、吃个肉,至于如此么?小题大做…”
“嘘!”庞德示意儿子不要多说…
庞会却越想越不是滋味,小声继续道:“这曹仁要真是厉害,何故对关羽时,只知驻守…像是一个缩头乌龟一般,哼,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这就是个窝里横的将军!”
“还说…”
庞德瞪了儿子一眼。
这时,那副将的行刑已经结束,他的背后鞭痕交错…
曹仁注意到了庞德,连忙朝他走去,道:“庞将军,非我要在你军中立威,实乃非常之时,那关羽晕厥尚未有定论,万万不可懈怠啊!”
“上将军依军法行事!”庞德拱手,“末将自会尊从。”
俨然,庞德这样的将军,就算心里不服气,也决不会放在表面!
这边,曹仁与庞德一言一语的继续说。
那边庞会咬着牙,不住的暗骂曹仁。
『缩头乌龟!』
…
…
荆州,公安城,关麟总算是见到傅士仁与糜芳部曲组成的兵马。
让关麟意外的是,无论是糜芳的部曲,还是傅士仁的部曲,演练军阵、模拟攻城,再加上一系列的训练,颇为训练有素。
这让关麟极其意外…
当然,或许,他知道傅士仁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傅士仁手下的兵每日训练,从来不曾懈怠过…他们不是不行,而是缺乏一个机会。
至于糜芳手下的部曲,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因为昔日里,凭着他们的一己之力,阻挡住了江夏铁壁“文聘”的急袭…甚至间接助关羽削去了那文聘的首级。
那一仗,这些部曲算是打出了名声,同样的那一仗…让这些部曲是钱也赚到了,面子也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