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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日之后,新野城名义上的守将陈矫已经忍无可忍。
他羞愧愤懑的说:“于将军,这什么事儿嘛?八天,粮草被劫了五次,再这样下去,新野城都要断粮了…本就兵士不多,如今再断粮,那…那…”
其实陈矫肚子里还埋着更不解的话。
一个百夫长八天被劫走了五次粮,可于禁将军非但没有惩罚,反倒是授意陈矫,将他晋升为千夫长…
虽然人调走了,这事儿知道的人也不多,可这事儿就特么的离谱!
在陈矫看来,离了个大谱!
“陈将军,冷静,冷静点儿”
于禁安抚着陈矫的情绪…
陈矫都快气炸了,“关家军就算声势浩大,我军的士气也不能被这样重挫吧?于将军可知道…外面都怎么说我?”
于禁在新野城是机密,只有校尉以上的将军才会知晓。
故而,这等连番军粮被劫掠,“无能”的名头自然要算到陈矫的身上。
陈矫虽不像是五子良将这等有名,可他也是徐州时期投靠曹操的,还与陈登一道守住了江东孙策的进攻。
因为他与陈登的功劳,孙策这辈子北上都没过得了广陵城!
建安十四年,陈矫又跟随曹仁、牛金一道驻守南郡,曹仁开“无双”一般的将牛金救回,说出那句,“将军真天人也”的,正是陈矫。
尽管在曹魏,徐州人不得势,可陈矫还是有梦想的,这些年也立下了些许公绩,他还是想要继续往上爬的。
但现在,这名声下来?他爬个毛毛虫啊?简直脑门上就写满了四个大字丢人现眼!
“将军,将军…”
陈矫的声调已经变得悲怆,已经有些歇斯底里。
于禁沉稳的说:“大魏若胜关云长,陈将军乃第一功!”
陈矫不解的抬头问道:“什么?末将…”
于禁干脆的说:“文远将军来了,就带兵埋伏在新野城外。”
陈矫双目一亮说道:“于将军是要诱那关家军?”
于禁淡笑:“前有关家四郎逆子立功,后有五千石军粮,五场大败,足以把一个关家公子的性子喂到‘清傲’的地步了吧?”
说到这儿,于禁轻轻的呼出口气,“文远将军、我、庞德将军、徐晃将军,几万人,几千军粮陪他玩,这个关家二郎该喂饱了吧?”
“呵呵,话说回来,哪个关家军的少年将军不想要做关家四郎这样的逆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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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野城外,关平的军寨中,赵累正在慷慨发言。
“长公子就莫要责罚二公子了,一连五次虽都是没有军令,可这五次都是大捷呀!”
赵累如实禀明着:“五次劫掠,五次大捷,五千余石粮食…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此大捷下,新野城的曹军,樊城的曹军士气更垮了,人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二将军又不在…二公子立功就好,何言惩罚呢?”
“我就担心…”不等关平把话讲完。
关兴已经迈着龙骧虎步走入了大帐:“大哥无需担心,这是愚弟私自行动,立了功有大哥的一份儿,出了事儿全系愚弟一人行为,与大哥无关!”
关兴是吃到了当“逆子”的好处了。
他甚至联想到自己的曾经,以往“乖宝宝”当得简直是个寂寞啊!
要功勋…功勋没有;
要本事…本事也无处安放。
除了顶着个关公公子的头衔他,他关兴简直是一无是处。
现在好了,按照自己的想法,一出手就是大捷,这等连续的五次大捷,让关兴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的感觉。
“二弟,你…”
关平还想劝,怎奈…关兴一挥手,“明日一早又有一批军粮运送而来,我再去劫来,这段时间咱们关家军不都吃的是曹家的粮么?二哥还要说什么?”
说到这儿,关兴直接转身,迈步走出了大帐。
关平凝着眉:“你看看他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赵累在一旁也按捺不住:“起初我也觉得会不会有诈?可这都第五次劫粮了?一次是诈,两次是诈,五次的话…会不会真的是曹军已经没有什么兵了?可为了粮食补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哪怕是顶着被劫掠,还是要运…”
说到这儿,赵累补上一句,“说到曹魏无兵可征,话说回来,按照四公子那江夏一把火,襄樊一场箭雨的攻势,我若是在曹魏,我也不敢去当兵?送十个媳妇也不敢当?这是有命娶,没命享受啊,哈哈哈哈…”
赵累比关平要乐观,毕竟打了胜仗…整天愁眉苦脸,何必呢?
关平感慨道:“这事儿我已经派人去告知四弟了,四弟脑子更活络,或许…他有办法能劝二弟!”
这边厢关平与赵累还在一言一语的议论,那边厢,关兴走出大帐后直接去了他那两千人的军寨。
他看到几个魏军的俘虏坐在地上,一人面前摆放着一个面饼…几个人吃的是狼吞虎咽。
关兴凑上前去,含笑望着这些俘虏,“想不想回去?”
“不想!”这些俘虏回答的无比坚决。
“为何?”关兴好奇的问。
其中一个俘虏嘴里喊着饼,嘴上却说,“这几个月那边都死了十几万人了,回去了还得死,俺想活着,在这里就挺好,好死不如烂活着…”
嘿…
听着这俘虏的话,关兴眼心中一动,眼珠子也一定,“你在这儿,你家人咋办?不怕曹魏为难你家人?”
“俺家人早都死了,就一个婆娘,还对俺不好。”这俘虏委屈兮兮的说,“再说了,那征寡令下,俺在这儿,这婆娘被征召,俺死了她不一样还是被征召?还不知道明儿个就变成谁的婆娘了。”
他的这话脱口,又一个俘虏唉声叹气:“唉…少将军俺给你说,现在的北边真没啥奔头,咱们当军户的媳妇,谁能保证今天是咱得,明儿还是不是?被人惦记?谁还管那个…”
就在这时,一个俘虏中的老兵苦大仇深的说:“这中原与北边的日子怎么就…就过成这样了呢?”
听着这些兵士的抱怨,关兴突然能体会他们的痛苦,能感受到他们的痛苦。
他眼眸眯起,“你们既都这么说,那我问你们?你们的媳妇被人夺去了,想不想再夺回来。”
“想啊!”一干魏兵眼里都放光:“反正也用不坏,给他人用用又怎么了?洗洗不就干净了么?”
呃…好清奇的脑回路。
关兴笑了,他接着问:“这新野城里究竟有多少兵?还有偃城?平鲁城?樊城的守军情况?你们都知道么?”
随着关兴的话…
这些魏兵彼此互视,然后一个忍不住张口:“老百姓都迁完了,哪还有啥兵啊,都是…都是空城!驻守的也就几百人…而且都是老弱伤残!”
“是啊…”另一个老兵点了点头:“就是做个样子,让樊城里被围的兵有个盼头,其实…樊城以北的这些小城里?哪还有兵啊!”
随着这些魏兵的话,关兴的眼眸中冒出了光
仿佛,他看到了一份“巨大的功劳”就摆在他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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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5章 卧龙岗上,孔明不在,再无炊烟
夜晚的新野城,宛若一只沉睡的巨兽,直到曙色微明,它方才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有几许苏醒的样子。
整个城内也渐渐的多了些人烟,特别是袅袅的炊烟,已经有人开始生火造饭!
自打昨日从俘虏口中得到情报,关兴就带着一队斥候秘密的守在新野城的周围,他选择了一个高处,方便俯瞰整个新野城。
作为关家的二公子,关兴自不会单纯到凭着几个俘虏的话,就相信新野城是一座空城。
他选择跟着探马与斥候亲自来此,一窥究竟。
话,可以是乱编的,可以是设计的,也可以是骗的!
可自己眼睛亲眼所见的,那便是事实,那便做不了假!
哪怕一夜未睡,关兴尤自目光炯炯,此刻的他昂着头眺望着新野城的天穹,整个一个早上都在细细的数新野城上空的炊烟。
按照曹操“军事缓冲”地带不留百姓的政策,新野城,乃至于樊城、襄阳城的百姓早就被迁往中原了。
故而,整个城池里留下的除了一干服务军队的苦力外,唯有这一干兵士。
正是基于此,城池上空的炊烟是能说明一些问题的。
甚至,是能判断出新野城具体守军数量的。
“第三十二处,第三十三处…”关兴小声念着,不时的用剑在石阶上刻上“正”字…用以记录。
而按照古人五人一伍,十人一什,一什中是有一个兵士需要随时背着炉灶,负责给十人烧饭,故而每一处的袅袅炊烟可以证明有十个守军。
当然,炊烟也有的地方会更浓密一些…
算是二十个、乃至于三十个人一起造饭。
这需要无比细致的观察,与丰富的经验。
作为关羽的儿子,这些…早就被关羽言传身教,甚至专门训练,难不倒关兴。
“七十九…八十…”
终于,关兴还是念出了最终的数字,也就是八十处炊烟,至多八百守军的结论!
甚至这个数字是往高了算得,事实的话,或许更少!
正巧,关兴还寻到一个从新野城走出来的农户,俨然是留下来供应军需的,关兴让人扮做商贾模样去问。
农户并不知道城中具体有多少兵士,不过却问出了一条重要的信息,城内一共是有十五面旗帜…
关兴知道,曹魏的军制是极其严格,一面旗帜对应的就是五十兵士,这么算下来,是七百五十名守军。
再考虑到误差,这就与炊烟计算的数量一样多了。
关兴不由得心头计算。
『每次劫掠军粮的数量是一千石,这等军粮足够八百人一个月使用,如此…炊烟、军粮…如此算来,守军大差不差就是七、八百人?这无疑于一座空城?』
心念于此,关兴依旧展现出了他谨慎的一面,他继续吩咐周围的探马,“继续查,这新野城的周围都要查过,本将军要在这里待上一天…”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新野外有埋伏,那埋伏的兵总得吃饭不是,吃饭总得点火,点火就有炊烟,这是铁律…
“诺!”几名探马小声轻吟一声,旋即迅速的四散而去。
终于,从晨光熹微到暮色降临,曹魏一天两顿饭的炊烟都比对过了,黄昏时…新野城四境的炊烟又显得格外的清楚。
一干探马纷纷来报:“二公子,新野城的四周没有炊烟…不会有大量的兵士驻扎。”
“二公子,我等几乎笃定,新野城内至多八百兵士?且通过一些村民的问询,这八百兵士多是老弱病残。”
就在这时,一名新的探马呼啸而来,看到关兴,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禀二公子,偃城也按照二公子的方法探查了一番,至多…至多有七百守军!”
“呵呵…”
终于,劳累了一整天的关兴总算是露出了欣慰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