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曾想,这里已是戒备森严,不是朱治,也不是宿位虎骑,他们来不了这么快。
是朱然…
在听说甘宁夜刺朱家府邸后,返航至港口的朱然没有回府支援,他迅速的领着手下部曲,将整个港口封锁。
五人一队,每队点起火把,一处处火把如同明亮耀目的琉璃灯,将这港口照的犹如白昼。
当然。
比起白昼那无孔不入的光线,这些夜间的灯火哪怕能把空无一人的港口,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清楚。
可整个港口围栏…沉沉压下来的,仍然有大片大片黝黑的阴影。
港口还是太大了!
“这…”
似乎是身边水贼兄弟的惊呼声,惊醒了甘宁。
甘宁勉力睁开那虚弱的眼睛,看到眼前的一幕,他不由得心头一沉,“咳咳”,连续的咳出声来。
还真是让人绝望的一幕啊!
朱家的少族长朱然就伫立在港口前,目光炯炯,威风凛凛。
仿佛是在用那摄人心魄的寒芒…去告诉甘宁,休想从这里离去。
“怎么办?”
“要不,杀过去,只要夺下一艘船…就能…”
“太想当然了,朱然既守住港口,那…他怎么会不对那些船严防死守?怕是,怕是冲不过去…”
这边,甘宁身旁的一干水贼兄弟急的是垂头丧气直跺脚。
那边,朱然的手下正在按部就班的禀报。
“沿岸的船支悉数都聚集在港口,整个沿岸再无船舶…”
“族长传来消息,甘宁逃遁…族长的意思是,他只能往这港口逃!”
“少族长,已经加派人手,在附近搜捕…”
“少族长,族长正派人加速赶往这边驰援,让少族长坚持住!”
就在第四名部曲禀报时…
朱然敏锐的注意到了什么,是芦苇。
这个季节的芦苇…并不高,并不足以完全遮掩住甘宁一行。
再加上朱然年轻,目光敏锐,目视秋毫,他还是发现了港口外围芦苇中的人影。
“呵…”
他冷笑一声,然后示意身旁的一干部曲警戒,旋即,一干人一步步的朝那芦苇方向行去。
“被发现了么?”
细若游丝的声音,一时间,甘宁身旁的水贼兄弟紧张到了极点。
就连甘宁也拼命的握紧拳头,可…他发现,现在的他…无论是精神还是体力,都不足以再支撑起去作战!
『完了么?』
『一切都结束了么?』
甘宁的心头不由得自问。
倒是那朱然,他几乎能笃定眼前的就是甘宁…还有他的那支锦帆余孽。
哼…
一声冷哼,朱然当先扯开嗓门大喊道:“甘将军,我是晚辈,劝一句,莫要执迷不悟…即刻束手就擒,我或许会饶你一命!还有,甘将军你是知道我的,我抓你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孙夫人的安危,你究竟把孙夫人给掳至哪里?你告诉我…我保你不死,可你若还是不说,那休怪晚辈一刀一刀划过你的身体,逼着你说…”
“逼你妈勒”
甘宁没有力气,可身旁的水贼兄弟,一个个都是脾气暴躁的主。
如今听得朱然如此公然侮辱甘大哥,哪里还能镇定?
一个个跃跃欲试,要与对方拼了!
眼看着人头攒动,朱然已经将手按在刀柄上,他的一干手下也是如此。
可惊变就发生在这一刻,来自于那些幽深的黑暗中。
一道道黑影频频的从港口内部窜出,快得犹如无影的旋风,甚至连…朱然与一干手下都没看清楚那夺命的寒光何时闪起,又悄然地收归何处。
只是旦夕之间…
无数寒芒从身后刺出!
包括朱然在内,无数朱家的族人重重的倒下,血液在春日的夜晚转瞬即凉,微弱的惨叫声像是一闪即逝。
快…
太快了!
犹如秋风扫落叶。
几乎是一刻钟之内,超过百名…身着劲装的男子已经将港口夺回!
已经将朱然几十名部曲悉数清剿,磨刀霍霍,杀气腾腾,却…又是那样的井然有条!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何时潜伏在这里?
更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如何躲过朱家部曲一轮轮的搜寻!
倒是…说起这港口,朱然可远远没有另一个出自东吴的年轻人熟悉。
“凌…凌公绩?”
当变故发生,那为首的劲装男子卸下黑袍与面具时,甘宁的一双瞳孔瞪得硕大,他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的男人。
是凌统!
“甘兴霸!你怎生变成这副模样…”凌统淡淡的开口:“遥想几个月前,淝水一战,你还公然请战,欲再行那百骑劫曹营的神威!可一干东吴鼠辈裹足不前,无人支持,是我凌统助你一臂之力!”
“也正是这件事儿引发的后果,让我彻彻底底的看清楚孙权与东吴真正的面孔…昔日,也是在这江边,你甘兴霸饶我一命,放我离去,今日,我救你一回!算是咱们两清!”
明明这救人,是因为凌统的国士无双,是因为他的高义!
可…凌统却非要编出这一系列的理由。
还说什么“两清”…
他与甘宁的仇恨、联系、羁绊…清的了么?
“哈哈…咳咳…哈哈哈…”
甘宁十分艰难的笑出声来。
他强撑着眼帘看着凌统,他觉得这件事儿太讽刺了,他一心为东吴,一心为孙权做事,哪怕是昔日…周瑜不明真相的惨死,他都一如既往的支持孙权,站在孙权这一边!
可换回的是什么?
他的江心照的是明月?
可明月照的未必是江心啊!
反倒是,最后支援他甘宁,与他甘宁站在一处,并肩作战…带他逃出生天的,却是与他不共戴天、杀父之仇、深仇大恨的男人!
好讽刺啊?
好讽刺啊!
凌统的话还在继续:“船已备好,你若有什么话要说,也要先养好身子,莫像现在这般…绵软无力!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甘兴霸么?”
凌统的话宛若一枚枚毒刺,但…无疑,很有效果!
至少让甘宁犹如醍醐灌顶一般。
“哈哈…”
甘宁又颇为艰难的苦笑出声,只是他的笑容极其悲怆,他转过头,回望这片土地,那微含泪光的双眸突然变得灼热似火:“我…咳咳…我甘兴霸,终有一日会…会将长矛插在那孙权与这些江东大族的头颅之上!”
像是最后留下一句狠话,去宣泄心头的悲怆。
甘宁的心一横,眼眸再度转回那码头中一艘艘早已准备就绪的乌篷船上。
“走”
“走”
沙哑、果决、狠辣…
甘宁吟出的这一个“走”字,却“如刺肌肤”一般,让他的嘴唇不禁剧烈的颤抖起来。
银铃失声,锦帆已沉!
百余兄弟,魂归江口!
恩已逝,仇当还
既当不了忠臣护主,那就做逆臣,弑那旧主好了。
箭已上弦,再不回头
…
…
朱然!死的!
尸体…
当朱治赶到港口时,看到了眼前的一幕,连同儿子朱然在内的几十人,悉数被寒刃锁喉。
这一刻,朱治斑白的双鬓在夜色幽光下开始抖动,清削的脸颊上如同抹上了一层寒霜,他那满怀哭腔的嗓音吟出。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其余一干人面面相觑,眼前的一幕也是无法相信…
强弩之末的甘宁,带着那群“哀兵”,他们成功突围…逃,逃出去了!
这时的孙权与吕蒙也已经赶来,连同赶来的还有张昭、张温、顾雍、周泰等人…
清寂的星空下,一地的尸横,莫名的给这港口添上了许多冷寂。
孙权看到了朱家的部曲在尸体中寻找自己的同袍。
也看到了,朱治跪在儿子朱然的尸体前哀嚎着哭泣。
他在哭泣某人“偷鸡不成蚀把米”,他在哭泣,什么叫做“赔了儿子又折兵”…
终于,就连孙权也经受不住如此气氛,他背脊冷汗直流,背心寒栗直滚:“谁,谁能告诉孤,这里发生了什么?”
此言一出,周循适时的出现。
“啪嗒”一声,他就跪在了孙权的面前,“禀报主公,末将有罪…”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