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利义满穿着朴素的法衣,手中拿着一本佛经,面容宁静平和,但眼中的目光却深邃如渊。
政所执事工腾行正匆匆走进院,来到他身边恭敬一礼:
“将军,九州传来消息,明军击溃了少二氏等守护组成的大军,占领了大宰府,少二氏派人传信求助!”
工腾行正有些急切的说完,便注视着足利义满等待他的命令,只需他一声令下,幕府便可召集各地大名组成大军,将明军赶出倭国!
然而足利义满却是古井无波,过了片刻才轻声开口:“让今川贞世接任九州探题,前往九州与明军议和,我方可称臣纳贡,可约束子民,唯一要求便是希望大明开放海贸,与我倭国来往交易。”
工腾行正微微一惊:“将军,咱们就这么轻易屈服了吗?”
足利义满轻轻一笑,不以为意道:“无妨,是臣是君,不过虚名罢了,大明远在海外,又不会真来管到咱们。”
工腾行正闻言顿时沉默。
“去吧,让今川贞世即刻出发,不得延误。”
足利义满淡淡的道。
“是!”
工腾行正只能恭声应下,转身离开了这处院落。
足利义满望着九州的方向,露出淡淡的笑容。
九州的地方大名各自为政,不管是从前归属南朝时,还是如今倒向幕府后,都只是表面臣服,实际上他们连一分钱的税都收不着,更不要提掌控了。
其实这次明军攻倭也是他故意为之,给明朝回的那封信就是他让人冒怀良王的名义写的,真正的怀良王去年就病故了。
明军击溃九州的倭人守护,对幕府来说是个难得的良机,只要操作得当,他就能真正掌握九州之地!
至于明军,他也并不担心,大明毕竟远在海外,早晚都要撤兵回去的,不可能久留倭国。
即便大明真有能力长驻,也得顾及到其他藩属国的看法,若是大明强占了倭国土地,那其他藩属国惊惧之下就会倒向北元旧朝,于大明朝弊大于利。
当然他也从来没想过要和这大明交恶到底,相反的幕府只需满足大明的称臣纳贡的要求,换得开放贸易,那对幕府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反正他们本来就是天皇的臣子,再多一个大明的帝王也无妨,只要对方不插手倭国之事就行。
工腾行正把他的意思传达给了今川贞世,今川贞世很快便带上幕府的文书启程赶往九州。
大宰府,李伟和汤和等人在加固防守的同时,也不停的派兵向周边征讨。
当然,征讨的过程中,明军将士也少不得要抢掠一番。
虽然这种做法按后世的观念来说不人道,但是此事却是必须要做的。
这些倭人百姓手里的钱粮物资,他们不抢过来,也会被少二普腾等人强征过去,与其如此,不如果断一些,削弱敌人强化自身。
至于这些倭人没了粮食怎么生存,那就不是他们能管得了的了。
京师由于经历了一番波折,朱元璋的圣旨要晚了几日才能到,而足利义满派来的今川贞世则是在大战后第三日便赶到了九州。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大明作为华夏正统,自然不会像小国那样乱来。
今川贞世说明来意,顺利的被带到了汤和和李伟等人面前。
汤和居于上,李伟和胡海等人分列两侧。
今川贞世按照大明的礼节揖手一礼,一口流利的汉语说道:“倭国下臣今川贞世,见过大明诸位将军。”
今川贞世谨记足利义满的交待,开口以下臣自称,算已经承认了大明与倭国的宗藩关系。
汤和等人对此也不觉得意外,毕竟怀良王的书信中也是以臣自居的。
不过关键的问题在于大明的要求。
“哼,你们倭国屡屡纵民为寇,袭扰大明,陛下下旨训斥,你们竟然还敢出言挑衅,真是好大的胆!”汤和直接出声怒喝质问。
今川贞世连忙拱手告罪:“误会误会!我家将军向来仰慕华夏,大明既已继承大统,我们自然是愿意称臣纳贡的,更希望能与贵国往来贸易,永修睦邻友好。此次误会,纯属是伪朝作乱,我家将军对此深感痛心,还望大明诸位将军明察!”
“你是代表持明院来议和的?”汤和有些诧异的道。
今川贞世拱手道:“正是,我是奉幕府足利将军之命前来。”
汤和与李伟胡海等人对视一眼,他们对倭国的现状也有所了解,北方的持明院系就是幕府扶持的傀儡,一直在与南方的大觉寺统争夺大位。
只是这九州地处南端,本是大觉寺统的地盘,他们联系的怀良王也是大觉寺统的人,现在来的却是持明院之人,让他们有些意外。
几年过去,倭国形势却发生了巨大变化,大明远在千里之外,他们对这些也知之不详。
李伟根本不想跟他们议和,当下立即怒喝道:“乱臣贼子,也配与我大明谈判?滚回去吧!”
今川贞世闻言,顿时脸色一变,有些不悦的道:“这位将军此言差异,我持明院才是倭国正统!”
“呵,那怎么没听你提到你们的倭王?口口声声都是你们幕府将军,还说不是乱臣!”李伟冷笑。
今川贞世脸色难看,他们北朝的天皇与从前镰仓幕府时一样都是只傀儡而已,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也是大家默认的。
但李伟非要揪着这一点说他们是乱臣贼子,他们也无可辩驳。
汤和微微皱眉,其实倭国谁做主对大明来说无所谓,倭王也好,幕府也罢,只要他们能管好倭国的百姓,别来骚扰大明就行。
但是大明也是很重礼法正统的,李伟找的这个理由他也不能无视,不然第一个不答应的就是朱元璋这个大明皇帝。
君臣父子纲常,这是所有帝王都会竭力维护的制度。
汤和沉吟一下,只得冷声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先回去吧,让你们倭国的正统君主来跟我们谈!”
“这……将军,我们就是正统啊,足利将军也是吾王亲封的征夷大将军,他的命令就代表了吾王的意思。”
今川贞世连忙解释。
然而李伟根本不听:“你当我们这么好糊弄的吗?赶紧滚蛋,否则我替你们倭王把你们收拾了!”
今川贞世还想再争取一下,然而李伟见他赖着不走,直接下令:“来人,把他给我轰出去!”
“是!”
守侯在门外的将士立刻就是,进来拖着今川贞世就往外走。
汤和见此,也没有阻拦。
今川贞世无奈的被轰了出去,站在门外一阵发愁,他没想到这些明人连谈判的机会都不给他,直接将他定性为乱臣不予理会!
思虑片刻,他也只能先行离去,请示足利义满再作决定。
轰走了他之后,大宰府的明军依旧是该干嘛干嘛,他这一趟算是白跑了。
过了几日,汤和派往大明京师传递战报的人也回来了,同行的还有郭英和行人司的一个官员。
行人司是专门给皇帝跑腿的,出外就是使臣。
这个官员带着朱元璋的圣旨而来,汤和与李伟等人行礼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初命诸将伐倭,今得捷报,知尔等击溃倭人,大获全胜,朕心甚慰,诸将赫赫战功,待大军凯旋必当重赏……”
朱元璋先是将众将夸赞一番,然后才提到汤和。
“信国公汤和指挥失当,着尔即日回京,由江都侯李伟接替统军之责,另命武定侯郭英为左副将,协助指挥!钦此!”
行人司官员将圣旨读完,诸将有人欢喜有人忧。
吕唐、江龙等跟随李伟的诸将自然都是欣喜不已,盛勇等人虽然心中有些不快,但李伟有战绩在前,他们也说不出反对之言。
汤和倒是神色平静,恭敬的领旨谢恩后,便站了起来。
在宣旨完毕后,郭英也和众人相互见礼,尤其是李伟。
他跟李伟也不太熟,打云南时他是率领的北路大军,与李伟这一路打的交道很少,不过现在他要在人手底下做事了,必要的礼节还是得有的。
李伟也很给面子的笑着回礼,毕竟是皇帝的小舅子,严格算起来还长他一辈呢。
翌日,汤和将印信交给了李伟,随即便与从人辞别归京。
李伟率众人相送,看着汤和登船离去,心下也是轻轻松了口气。
终于拿到了大军的指挥权,往后做起事来就方便多了!
没过几天,今川贞世再次来到了大宰府,见到高居上位的变成了李伟,他就不禁脸色微变。
他可记得清楚,上次就是这个人故意刁难,非要说他们是乱臣贼子,不予谈判。
“见过这位将军!”
今川贞世心情忐忑的行礼。
这次足利义满做足了准备,不但让自己北朝的天皇写了正式文书,也专门与南朝联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求得了南朝天皇的诏旨。
“将军,这是我南北两朝共同拟定的文书,我倭国愿向大明称臣纳贡,并保证会尽力管束子民,不再袭扰大明,还请将军尽早撤军。”
今川贞世恭敬的递出拟定好的文书。
李伟不置可否,伸手接过来看了看,随即撇了下嘴一口咬定道:
“我不信,这肯定是你们这些乱臣贼子胁迫他们写的!”
“绝无此事!抛开我方不谈,这南国的文书可是由王上亲笔所书!”
今川贞世大急。
然而李伟根本不管这个,冷冷的道:“呵呵,既然你们能挟持一个倭王,自然也能挟持两个,我们大明作为宗主国,理当为藩属讨平叛逆,你回去跟你们那什么幕府将军说,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我会先灭九州,再平四国,最后推平你们京都,让你们知道知道冒犯大明的下场!”
今川贞世大惊,照李伟这说法,这明军分明是冲来灭国来了呀!
“你们大明的要求我们都答应了,为何将军还要执意如此?”
“你答应了有什么用,你们倭王都被挟持了,还是等我灭了你们这些乱臣,再自己跟你们倭王谈吧。”
李伟淡淡的说道。
今川贞世大急,他是足利义满的亲信,对足利义满的谋划也知道一些,无非就是利用一下明军打破九州的格局,从而让幕府乘机掌控九州。
但是现在来看,却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个大明的将军言下之意竟是要直接灭了倭国!
什么拯救倭王,那么冠冕堂皇的话鬼才信呢,真等明军把他们这些“乱臣”都给除掉了,那倭王也一样是傀儡,只是换了个主子罢了!
“将军三思,此一战可还有许多其他藩属国在看着他,若将军执意如此,那其他藩国怎么看?”
今川贞世急切的劝道,幕府可不想真跟明军打上一场硬仗。
虽然明军远道而来,他们有信心将其驱出倭国,但是这一仗打下来,幕府说不定也得元气大伤,这可不是足利义满想要的结果。
李伟撇嘴冷笑:“呵呵,爱怎么看怎么看,来人,把他给我轰出去!”
“将军三思,三思啊……”
今川贞世急忙劝解,但李伟根本不听,将士得令后就立刻再次将他轰了出去。
等今川贞世被拖出去后,一旁的郭英忍不住皱眉道:“大将军,这样恐怕不妥吧,陛下的旨意是只需让倭国称臣,约束住倭人即可,再者咱们兵力不足,即便真想灭倭国恐怕也力有未逮!”
胡海也点头赞同。
他们满打满算才十万兵力,减下牺牲的,和留在船上的,现在仅剩七万余人。
倭国虽然不大,但好歹也有近千万人口,他们即便战力强悍,击溃了倭人大军,人家也能再次召集起来,不断的补充兵源。
而反观他们则只能远渡重洋从大明调兵,若是长期陷入与倭国的战事,恐怕会拖垮朝廷的!
李伟摆了摆手:“这事我自有主张,你们不必担心。”
胡海和郭英对视一眼,只能先按下心中的担忧。
李伟见他们不再出声,顿时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