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的感慨着说出了这样子的话,依照秦孝公的智慧,依照他对陈野、对商鞅的了解,自然知道两人在计划着什么。
当这消息传到黑嘉、蛞蝓府邸的时候,正聚在一起谋划着如何让陈野与商鞅之间有所缝隙的他们顿时抚掌大笑。
无论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但这话既然从商鞅府中传出,那么就代表着商鞅的态度!
至于会不会是两人做计?
黑嘉脸上浮现出一抹神秘的笑容:“无论两人是否做计,都无关紧要了,这消息和流言一出,他们之间便会有些许缝隙。”
“即便是做计的又能如何?到了最后不过是只能假戏真做罢了。”
“人心,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他转过头,看着蛞蝓说道:“之前说的针对于陈野的事情可以暂时停下来了,只要专心的令那位延误商鞅便可。”
“等到那件事情一出,便可以让商鞅与陈野之间的缝隙再次扩大。”
“陈野不是说要秉公执法、不是说要依照秦律而行么?”
“这样子的人最好针对了。”
“更何况,我们不需要将他打倒,只需要离间他和商鞅之间的关系。”
“商鞅便不会犯错么?不会触犯秦律么?”
黑嘉的眼睛中带着满满的恶意:“有些时候,让商鞅犯错太简单了,尤其是一些不会威胁到他的性命,但的的确确触犯秦律的事情。”
“更何况,哪怕商鞅不触犯秦律,他真的是一个完人,但商鞅还有族人.”
“陈野处理了一次商鞅的族人或许可以继续做戏,但是两次呢?三次呢?四次呢?”
他转过头,声音中带着冷酷:“三次四次下来,即便是假戏也得真做了!”
蛞蝓在一旁抚掌笑着:“黑公大谋!”
秦宫中
陈野、秦孝公对立而坐,秦孝公的神色依旧寻常,像是这些日子以来所发生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他看着陈野,轻声问道:“先生,民强则国强,可如何强国?”
“左庶长强国之法,乃变法图强,为新法之策,先生可有其法教我?”
陈野坐直身躯,他看着秦孝公的眼睛,没有丝毫的犹豫:“君上,国以何为组成?”
秦孝公没有丝毫犹豫:“由民而组成。”
陈野微微摇头:“不,国之组成,有四者。”
“其一,被统治者、其二统治者。”
“被统治者有三,其一民、其二治理者、其三创造者。”
“此乃国之组成。”
“左庶长变法之事,涉及何人?”
他看向秦孝公道:“涉及的只有治理者以及民,但却完全没有涉及到创造者、统治者。”
陈野的话似乎有些大逆不道,看似是想要动摇国君的统治,一旁站着的侍者神色俱都是变了。
但秦孝公神色依旧,他知道,陈野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一些毫无道理,甚至是针对君主的话,他绝对不是那些儒生。
“还请先生教我。”
陈野微微一笑,笑容坦荡:“君上,我先说强国之创造者。”
“商公变法看似涉及到了创造者,但其实完全没有。”
“创造者都有什么?有匠人、有商人、有耕者、有士子”
“如何使其强大?”
“便是在约束匠人的本身,提供足够多的奖励,也不限制其的思维,创造新的东西,若有用,则赏,若无用,则不追究。”
“有此之计,则日新月异。”
秦孝公神色肃然,他不是一般的君主,自然知道匠人的作用,如现在秦国的战斗力为何比其他国家强大?便是因为有独特的锻造方法、
他看着陈野问道:“所有的匠人,都应按照此等方法么?”
陈野点头,他反问道:“君上是否觉着,除却铁匠之外,其余人不需这样?”
他摇头轻笑:“若有匠人能制造出更好用的书写工具取代刻刀呢?若有人能制造出取代竹简的书写工具呢?若有人能制造出更好用的农具呢?”
“君上,这些的作用不必我详细论证吧?”
秦孝公微微点头,不由得感慨道:“此若非先生所说,寡人当真不知啊。”
陈野再道:“只是需要注意,在放开思维的时候,也得对这些人进行更加严密的约束,才能防止他们以此牟利、以此投靠他国。”
秦孝公再次点头,这个东西他熟。
“这个寡人知晓。”
“像是国内的铁匠锻造匠人等,都有十分严苛的管理方式,只是现如今将这些严苛的方式用到所有匠人身上罢了。”
陈野提醒道:“君上且记得,不可使马儿跑却不给马儿吃草。”
秦孝公哑然失笑:“在你这个竖子的眼中,寡人便是这样的昏君么?”
“寡人会制定好规矩,后世君主只可增加,不可减少!”
陈野这才放下心来,否则他岂不是日后限制了科学、科技的发展?那就罪过大了。
而说完了创造者.就该说统治者,也就是国君了。
陈野坐直了身躯,对面的秦孝公同样,两人都知道,重点来了。
“君上,针对统治者,也就是君上的强国之法”
第15章 前奏
“君上,针对统治者,也就是君上的强国之法,则是很简单。”
“四个字。”
“平衡之道。”
陈野看着秦孝公,并没有详细的说明所谓的平衡之道到底是什么,因为他十分清楚,秦孝公应该比自己更加清楚平衡之道是什么。
他所说出来的目的,是让秦孝公知道自己同样明白、甚至了解这一点。
陈野想当太子的老师。
哪怕如今的太子不过是四五岁的幼童年纪,但恰恰是这个年纪才需要他这样子的一位老师。
太子如今的老师是公孙贾,而公孙贾绝对不是一个好人。
日后的公孙贾会因为挑拨太子敌视新法而替太子背了黑锅,而公孙贾的受辱是商鞅必死无疑,甚至是商鞅以及商鞅族人必死无疑的导火索。
当然,关键点还在于太子。
所以陈野准备从太子这里入手,改变商鞅的命运,当然,也是为自己未来的政治道路铺路。
秦孝公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陈野,摇头笑道:“竖子,你心中所想,必然不只是如此,只是你不敢说罢了。”
他站起身来,一步步的朝着大殿外走去,而陈野则是跟在他的身边慢慢的走着,一点都不着急。
脚步虽慢,但却一步一个脚印。
园中的风光很好,些许蜻蜓落在水中,荡漾起来一道道的波纹,远处的残阳落在宫中的青瓦上,显得十分璀璨夺目。
不知过了多久,秦孝公忽而问道:“寡人也是方才得知,在你陈野的眼睛中,那些官吏竟然不算是统治者的一种么?”
陈野只是低声笑道:“统治者永远只需要有一个,而在统治者之下的,都是需要服从的被统治者。”
“我想,您应当也希望如此吧?”
秦孝公没有回头,只是沿着这湖畔的石头一步步走着,然而此处无声胜有声,没有回答往往是最好的回答。
左庶长府
一个小厮急匆匆的走来,脸上带着焦虑的神色,他快步走到了商鞅身旁,低下头轻声道:“左庶长,您家中的长辈来了,说是有要紧的事情找您。”
说到这里,他脸色有些难看:“似乎是似乎是关于族人的事情。”
这小厮是从小跟着商鞅的,也算是商鞅族人的一个,因此他更加明白来的那位族老是什么地位,也更加明白那位族老的到来意味着什么。
商鞅则是微微蹙眉,他想到了有这样子的一天,但没有想到这一日来的这么快。
这才半个月过去,黑嘉他们竟然已经找到了动手的时机和理由么?
“哎。”
他叹了口气,之后将手中的竹简放在桌子上:“走吧,带我去瞧一瞧。”
黑嘉府邸
蛞蝓一脸讶异的看着手中所记载的东西,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说道:“商鞅便是如此对自己的族人的?以至于他们竟然连这样子的一点蝇头小利也愿意冒险?”
黑嘉只是不屑的笑了笑,他看着蛞蝓说道:“商鞅成为左庶长并没有多久,以为他能够为自己的族人带来多少利益呢?”
“更何况,几个月前商鞅为了宣扬自己的信誉,特意搞了一个徙木立信。”
“不仅撒出去了一百五十金,且名正言顺的收了一个弟子,也就是如今的司寇陈野。”
“这对于商鞅的族人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冲击。”
“他们不会明白商鞅如此做是为了新法、为了自己的信誉、为了政治,他们只会不断的思考一个问题,有这个钱都不带着族人一起?不给族人?”
“能够收徒为什么不收自己族内的子弟?偏偏收了一个原本是乞丐的人?”
黑嘉有些唏嘘的说道:“人总是不知足的,人总是有野望的,总是贪婪的,所以他们能够做出来这样子的事情我丝毫不意外。”
他站了起来,看着蛞蝓:“走吧,我们随时做好准备,在商鞅出现的时候与他一同出现。”
“届时,就算陈野想要徇私枉法,那么也必定碍于之前与我所说的那些东西没办法徇私枉法,这一次商鞅的这位族叔必死无疑,而商鞅与族内定然会产生裂痕。”
“日后,每次想到宗族,商鞅都会想到这一抹裂痕,都会随之联想到是因为陈野才有的这一丝裂痕!”
这便是黑嘉的计划,十分简单的阳谋,但却是无解的阳谋。
因为那些话的的确确是商鞅的族叔所说的,事情也的的确确是商鞅的族叔做的!
如今纵然是神仙再世,也救不了他!
廷尉府
长孙景神色颇为复杂的看着下方的几人,偏过头看着坐在那里的司寇陈野,神色有些难看,他知道这是针对陈野而来的事情,怎么最后反倒是自己背了锅?
他眼珠子一转,扶额略作呻吟。
“陈司寇,老夫突然身体有些不适,眼前发晕,怕是老毛病犯了,此时不能够继续主理此事了。”
长孙景幽幽的叹了口气:“只能够拜托你了!”
陈野心中无奈叹气,不过他知道这事情的确是针对自己来的,与长孙景无关,当即说道:“也好,那长孙廷尉快快回返休息吧,千万不要累坏了自己的身体。”
他看向台下的几人:“对于某来审理此事,诸位可否有什么意见?”
堂下的人中,公孙制当然没什么意见,甚至他还有些庆幸和得意,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位新上任的司寇是自己族侄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