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的他像是真正的帝王,不允许任何人的反驳。
事实上,明年的今日,嬴稷也就可以亲政了。
陈慎、陈瞻、陈昭都站在那里,没有反驳嬴稷的话语。
一来,他们感受到了嬴稷话语中的严肃,也确实是感受到了嬴稷身为一个帝王的“霸道”。他们不想反驳这位帝王,尤其是在如今他们的父亲去世的情况下。
陈氏的顶梁柱之一塌了,这个时候乃是陈氏最风雨飘摇动荡的时候。
二来,陈慎等人其实心中也想让自己的父亲有一个体面的离去。
辛苦了几十年,从弱冠的年纪便一直为秦国付出,将秦国从当年的一个并不算强大的国家搀扶到了今日,几乎成为天下霸主。
这样的父亲,难道就不配一个“国丧”之礼么?
即便是一直内敛的陈慎,也不能接受父亲那么平淡的安葬。
“臣等,谨遵王上之令。”
昭襄王三年的冬日,是秦国最悲伤的时候。
王太后与安国君竟然在同一日去世了,这是秦国所不能接受的事情。
当然了,不能接受指的不是王太后的死,而是安国君的死。
一些民众、国人甚至在家中看着那立着的长生牌位哭泣,所有人都沉浸在悲伤中,整个秦国上下全都是挂着一片片素白。
若是能够从天空上往下瞧,便能够看到那如同雪衣覆盖的秦国。
哭泣声在整个秦国回荡了整整两个多月,这两个月内不断的有国人悲伤哭泣到肝肠寸断,甚至昏厥的。
同时,也有不少“义士”听闻安国君的死讯,想要跟随安国君而去的。
这样的人还不少。
他们聚集在咸阳城中,一起来到了安国君府外。
这些都是曾经想要投靠安国君为门客,但被安国君拒绝了的人,此时他们的身上穿着一身孝服,比安国君陈野的亲子陈慎、陈瞻等都像是“孝子”。
他们跪伏在安国君府邸门口,脸上带着平静。
“请见安国君之棺!”
数百人跪伏在门口,他们的呐喊声几乎是传遍了半个咸阳城。
陈慎一身素白从府邸内走出,脸上带着动然之色。
“诸位因何在此?”
其中一个像是众人领袖的人起身,他的身后众人也都是纷纷起身看着陈野。
“我等仰慕安国君之风姿,愿为安国君殉葬!”
“还请上卿准允!”
活人殉葬!
这是一个持续了很长时间的制度,一直到了秦献公时期才被废除。
但也仅仅是“废除”,以陶俑”代之。
当然了,这个废除一直有人怀疑,废除的是大规模的“人殉”而不是“人殉”,甚至有些时候,一些贵族死去的时候,会以有众多的人为自己殉葬而感到开怀。
也有人觉着,没有门客追随而殉葬的人,算不得当代的名士。
后来的战国四君子在去世之后,也有人为了他们而殉葬。
陈慎看着那满脸坚定,神色中带着铿锵的众多人,脸上浮现出了一抹震撼之色。
他放眼望去,站在这台阶下的人足足有几百位。
陈慎有些犹豫了。
并不是陈慎想要接受这些人的“殉葬”,而是他不知道该如何拒绝这些人。
毕竟这些人风尘仆仆,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便是为了完成他们心中的愿望,如今他将其拒之,只怕是
犹豫了许久,府邸外的寒风一直吹拂着。
那前来请殉的人也一直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的看着站在那里的陈慎。
其实他们不需要陈慎的同意,但他们想要见一见那位安国君的棺。
也想知道,安国君会埋葬在何处。
于是,其中那位领头的人上前一步,声音中带着些平和:“上卿若在犹豫,不妨继续思索,只是我等想要见一见安国君之棺的愿望,可否能够宽容一二?”
这一点陈慎倒是没有丝毫的犹豫:“这是自然。”
他转身:“诸位请。”
听了陈慎的话,在场的众人脸上都浮现出了一抹兴奋之色,但转而都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悲伤、肃穆。
他们整齐的走到了府内,看着那摆放着的棺木跪伏在地上。
刹那之间,众人的痛哭声席卷了整个院落。
章台宫
比起来陈野的丧礼,王太后这里便简单了许多,唯有嬴稷一个人坐在王太后的棺木前。
她的棺木前绑着两个人。
公子芾、公子悝。
嬴稷坐在那里,拿起手中的酒爵,脸上已经是满满的红色了,他一杯接着一杯的将酒灌到自己的肚子里,仿佛这样就能够让他心中的愁绪消失一样。
“母后啊,您最不喜爱的孩子成了秦王。”
“可如今您已经去世了,不能够享受他给您带来的荣华了。”
嬴稷的脸上带着狰狞,他像是笑,像是哭一样的说道:“但儿子能够为您做到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让您最喜欢的两个儿子为您殉葬!”
“您不是宠爱他们么?”
“那便到了下面继续让他们侍奉您吧!”
说着一挥手,侍卫将堵着二人口的东西拿出,方一拿出便是一阵阵的痛哭声。
公子悝、公子芾二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道:“王上!王上!”
“求您放过我们吧!”
“我们不想死啊!”
嬴稷却好像是没有听见他们的痛哭与哀求一样,只是摇摇晃晃的抽出腰间长剑,他手中长剑指着公子芾说道:“你,愿不愿意为母后殉葬!”
公子芾战战兢兢、抖的像是要晃出残影一样:“王上!王上!求您饶我一命吧!”
“咔嚓”
一声轻响,嬴稷手中长剑利落了砍下了公子芾的人头,那人头落在地上滚滚而行,滚到了王太后的棺木前。
而嬴稷则是一脸肃穆的说道:“你不愿意为母后殉葬!你怎么对得起母后对的宠爱?”
“那是孤都没有的!”
“孤替母后杀了你这个不孝子!”
紧接着,又是用手中长剑指着公子悝说道:“你呢?”
“你愿意为母后殉葬么?”
公子悝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的说道:“我,我,我愿意,我愿意!”
他声嘶力竭,生怕自己说不愿意,下一刻那把长剑就将自己的人头斩落!
然而即便他这么说了,嬴稷也没有放过他。
还沾染着鲜血的长剑瞬间捅进了他的身躯,鲜血不断的顺着长剑滴落在地上:“既然你愿意,那你便去吧!”
一旁的油灯燃烧着灯油而照亮着大殿。
周围的素白与这鲜红的血液交错,显得十分诡异。
灯火照亮了嬴稷那狰狞的面容。
此时的嬴稷不是秦国至高无上的王,而是一个得不到自己母亲喜爱的孩子。
安国君府
陈慎坐在书房中,就坐在他父亲陈野最喜爱的那个地方,按了按额头。
这实在是有些困难了。
且先不说这些人殉葬是否合法的问题,只是说他的父亲若是还在,就绝对不会允许这些人殉葬的!
这是一定的。
可该如何拒绝呢?
这些人慕名士之风而来,若他没有一个合适的借口拒绝,不仅是对这些人的侮辱,更会玷污了他父亲安国君的声名。
一缕风从窗户外吹来,吹动了那摇摇晃晃的烛火。
陈慎托着自己的下巴不知为何有些困倦,慢慢的,他的眼皮子越来越重,最后缓缓的闭上了。
一阵冷风袭来,陈慎猛地惊醒。
然而等到他看清了周围景色的时候,却是一脸茫然,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不是在安国君府的书房中么?
怎么再次睁眼就来到了这个地方?
下意识的,陈慎咽了口唾沫,而后仔细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他的手摸向腰间。
那里时刻藏着一把匕首,是他为了防身所以一直带着的。
但下一刻,陈慎却是猛地愣住了,那里竟然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慎儿?”
远处传来一道陈慎熟悉的声音,他愣在那里,几乎不敢回头。
这是他父亲的声音!
“慎儿?”
等到第二道呼喊声响起的时候,陈慎才略带僵硬的回过头,他看着坐在那树下,仿佛回到了他记忆中二三十岁的父亲,眼眶猛地就红了。
“父亲?”
陈慎的声音沙哑,走向陈野,脸上带着茫然:“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野一挥手,面前出现了另外一个椅子。
他让陈慎坐在那里,笑着为陈慎解释了这一切的来源。
当然,他并没有告诉陈慎什么“系统”,什么“游戏”,他只是说自己在死后来到了这里,并且日后陈氏的人在死了之后都会来到这里。
死亡并不是“陈氏”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