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桓济表面上答应下来,但桓温也清楚,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克服药瘾,桓济又怎么会有这份毅力。
桓温看向一旁,司马兴男还在眼含热泪的与孙辈们道别。
“时候不早了,让孩子们启程吧。”
桓温催促道。
别看他面色平静,实际上,内心的不舍,并不比司马兴男少上一分半点。
司马兴男终于放开了孙儿们。
桓温看着阿满,叮嘱道:
“王景略是天下奇才,将来在他门下学习,要以师礼敬奉,不可顽劣不遵教诲。”
相较而言,桓温更关心阿满的教育问题。
阿满稚嫩的小脸蛋上,带着与年龄不相符的严肃表情,正色道:
“祖父放心,孙儿一定不会让失望。”
桓温笑着伸手抚摸着孙儿的小脑袋,哪怕他与谢弈的关系并不和睦,也不会迁怒到自己嫡长孙的身上。
“上车吧。”
目送车队远去,司马兴男泪流满面,桓温尽管内心惆怅,还是安慰道:
“公主无需为此伤心,待老奴将洛阳经营稳固,迎奉晋室还于旧都,专制朝廷,熙儿一家也必有迁居洛阳一日,公主定能与儿孙们朝夕相处,尽享天伦之乐。”
桓温所说的桓熙一家迁居洛阳,自然是指在他称帝建国以后,身为太子的桓熙也无需继续在长安另立门户,而应该父子二人同处一城,着手整合双方各自的势力。
司马兴男闻言,也没有再指责桓温贪而无言,反而是擦干了眼泪,询问道:
“夫君何时南下?”
桓温说道:
“明日即可启程,回师荆州。”
桓温不可能在洛阳久留。
毕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果是桓温亲自经营洛阳,必然要调集大量的军队保护洛阳,以免自身遭到燕、虞两国的围攻,陷入险境。
可在洛阳维持大规模兵团,对于楚国的财政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况且将士们也难以忍受与家人长期离别的孤苦生活。
桓温的根基终究是在南方,因此,他只能挑选可信之人镇守洛阳,这人便是桓温的三弟桓豁。
此前,桓温就有奏表,请求以桓豁兼任司州长史,河南郡太守,都督河南、颍川、襄城三郡诸军事,朝廷的恩旨已经送抵了洛阳。
虽然桓温没有得到自己应得的封赏,但他的其余要求,都被尽数满足。
桓温不愿丢失交州、广州的军权,因此,桓温只是推辞了自己的恩旨,而让麾下将佐各自领取封赏诏书,桓豁也就此担负起了镇守洛阳的重任。
颍川郡太守则由习凿齿担任。
习凿齿最终还是被桓温调离了楚国中枢,只是颍川郡在周成离开后,剩余不足数百户,习凿齿被调任颍川太守,也表明了桓温对他的态度。
而降将乐弘则被表奏为襄城太守,这其中,乐弘向桓温献女,拉近彼此间的感情,还是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桓豁镇守洛阳,桓温将周成、吕护的三万部众尽数交给了他,襄城太守乐弘也将听从桓豁的调派,又有弘农郡的邓羌统领三万梁军为之策应。
桓温、桓熙父子二人足足在洛阳周边布置了七万多的将士,足可使桓温放心回师荆州,将洛阳交由桓豁代为经略。
而如果是桓温亲自坐镇洛阳,则楚军主力就得被留在河南,可能会对江南局势造成影响。
桓温有四个弟弟,其中五弟桓冲坐镇江州,四弟桓秘不受桓温喜爱,被他抑而不用,二弟桓云的才能不如三弟桓豁。
洛阳又是桓温未来战略中最为重要的一环,自然不能按资排辈,否则当初桓温也不会以五弟桓冲镇守江州。
翌日,桓温统率五万楚军步骑班师,而留守江陵的郗超,也在得到桓温的命令后,将楚国的官署以及楚军精锐的家眷迁往了襄阳。
当年,桓温在桓熙、袁乔的建议之下,将荆州治所由夏口迁往江陵,是为了方便他征讨成汉。
如今既然夺取了洛阳,显然,江陵不再适合作为楚国的国都。
江陵与洛阳相隔1200里,襄阳与洛阳不过700里。
自殷浩北伐失败以后,在荆、扬斗争中,荆州势力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桓温不需要继续坐镇江陵,大可迁都襄阳,维持自己对江南的影响力即可。
同时,迁都襄阳,又能更迅速的对洛阳的局势变化作出反应。
一旦收到洛阳求援,桓温发兵,七百里的距离,不出十日,即可兵临城下。
当然,不可能求援使者朝至,楚国大军夕发,还得需要时间征调将士、民夫,筹集粮草。
但左右也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以桓豁的才能、以洛阳周边的兵力,坚守半个多月,想来也并不困难。
正当桓温班师之际,朝廷的使者也抵达了长安,前来宣旨之人,倒是与桓家颇有渊源,正是已故江州刺史温峤次子,散骑常侍温式之。
桓熙的祖父桓彝与温峤为密友,在桓温未满周岁时,因为哭声洪亮,被温峤赞为:真英物也。
桓彝于是以温峤的姓氏为桓温命名。
而温式之的兄长温放之官拜交州刺史,桓温有都督交州军事之权,桓、温两家,自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桓温能够借助都督交州军事的名头,掌控交州,离不开温放之的配合,否则,即使桓温征调,而身为刺史的温放之不愿遵从,所谓都督军事之权,也不过是一个空头衔而已。
今日温式之前来长安宣旨,桓熙放下身段,亲自出城相迎,不仅是因为温式之是朝廷的使者,更是出于对桓、温两家情谊的重视。
温式之走下马车,虽然他的官位不高,但代表的是天子。
其父又与桓熙的祖父是密友,按照后人的说法,也算是桓熙的老世叔。
因此,桓熙当先向他行礼:
“有劳温公远道而来。”
温式之朗声道:
“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梁公无需多礼。”
桓熙笑道:
“桓某祖父与忠武公(温峤)相交为友,温公自是桓某的长辈,无需以官爵相称,温公直呼表字即可。”
以桓家如今的势头,桓熙主动示好,温式之又怎会拒绝。
温式之微微颔首,并没有推辞,转而亲切的称呼桓熙为伯道。
二人相谈甚欢,在城门外寒暄好一会,这才携手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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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一天
家里有点事情要处理,今天抽不出时间来,抱歉。
明天第一章在下午一点之前。
第221章 长安东市
桓熙焚香沐浴,带领梁国群臣,在大将军府拜受恩旨。
此前梁国群臣为桓熙请封西域都护,未能如愿,不过,桓熙倒也并不在意这件事情。
无论朝廷是否愿意为他加封西域都护,都改变不了桓熙在灭亡前凉后,将西域控制在了自己手中的事实。
梁国众人先后领旨,如今还没有舞蹈谢恩的礼仪。
这一礼仪,要从北魏开始,直至隋唐才才正式形成制度,大臣无论是面圣,或者受赏,都需要翩翩起舞,以示感激与喜悦。
桓熙对温式之提议道:
“温公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不如在城中歇息数日,领略长安繁华。”
温式之抚须笑道:
“伯道好意,老夫却之不恭。”
桓熙在未央殿为温式之设宴接风,有王猛、权翼等重臣作陪。
龟兹乐曲、康居舞蹈,看得温式之如痴如醉。
当夜,温式之宿在金陵馆。
桓熙效仿北魏制度,在长安设置四馆,安置四方来使,东为扶桑馆、西为崦嵫馆、南为金陵馆、北为燕然馆。
翌日,沈赤黔早早来到金陵馆,谒见温式之,说明来意:
“赤黔奉梁公之命,为温常侍向导。”
温式之闻言颔首道:
“如此,就有劳沈郎将作陪。”
至于桓熙,他另有公务要忙,况且,出于安全问题的考量,桓熙已经很多年不曾现身在长安市井之中。
桓熙经营长安已经是第八个年头,这里早就不再是过去被后赵与高力之乱破坏后的萧条景象。
城中常住人口不下二十万,其中鱼龙混杂,就连桓熙自己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汇聚了多少敌国密探。
当然,温式之、沈赤黔等人就没有这样的担心,毕竟,没有人会冒着暴露自家情报网的风险,去刺杀他们二人。
要想在户籍制度越发完善的梁国,重新组织一张情报网,可不是过去那般容易的事情。
沈、温二人走出金陵馆,只带了三五随从,去往他们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东市。
车厢内,沈赤黔略带得意的介绍道:
“长安有七十九坊与东、西二市,其中以东市最为繁华,此地店铺毗连,商贾云集,有货财二百二十行,四面立邸,各方奇珍,皆所积聚。”
虽然梁国的商业、手工业正在蓬勃发展,但并没有达到桓熙为之打破坊市制度的程度,为了方便管理,以及征收商税,长安城内的商业贸易还是集中在了东、西二市。
官府将相同种类的商品统一安置在一处区域,称之为行,如酒行、书行、胭脂行等等。
东市足有二百二十行,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至于邸,是指存放商品的货栈,既为商人存放货物,也替他们代办大宗货物的批发交易。
东市,书行。
书行内,有书店数十家,鳞次栉比,郭振羽的振羽书坊就是其中之一。
郭振羽是郭振翅的弟弟,当年郭振翅与张安石冒险诈降张重华,为桓熙立下功劳,就此得到了重用,屡获赏赐,家境逐渐富裕起来。
虽然官府也曾为郭家分配田亩,都是肥沃的良田,但郭振羽不喜务农,郭振翅无奈,只得出资为他置办一份营生,于是就有了这振羽书坊。
振羽书坊生意冷清,郭振羽也在柜台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
正当郭振羽昏昏欲睡之时,一名年近五旬的老者与年轻人步入了书坊。
老者径直问道:
“店家,你这书坊可有什么珍稿秘藏?”
他说的虽然是洛阳雅言,但夹带着浓厚的扬州口音,来人正是久居江东的温式之。
郭振羽见他衣着华贵,又操着外地口音,以为是前来批发书籍的江南书商,瞬间来了精神,连忙走出柜台迎客,他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