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领命!”
桓熙见他答应得痛快,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宽慰道:
“苻坚虽为蛮夷,却也知晓礼仪,你尽管放心前往,既然名义上是替我赠送酒肉,他绝不会为难你。”
周琼怎么说也是益州刺史周抚的嫡长孙,桓熙没有把握的话,哪会让他去送死。
倘若面对的是慕容,而非苻坚,桓熙也不会让亲信前往探营。
然而,还不等周琼出营,就有哨骑向桓熙禀报,原来是苻坚派了使者前来拜迎。
桓熙冲着周琼笑道:
“看来他是与我想到了一起。”
周琼也只得无奈摇头,问道:
“梁公,末将还要准备吗?”
桓熙颔首道:
“当然,苻坚遣使拜营,绝不会空手而来,你也当替我回礼。”
说罢,桓熙让周琼先下去歇着,命人将苻坚的使者迎进门。
苻坚确实是有着和桓熙一样的打算,在决战之前,先来探营,摸一摸梁军的底。
既然苻坚要看,桓熙便大大方方的给他看,桓熙甚至没有给苻坚的使者蒙上眼罩,而是让五千近卫义从的老兵全副武装,牵着战马宿卫在帅帐周边,自然是想要震慑住那位使者。
由于谢艾、邓遐曾经斩杀过虞使,因此,苻坚不敢冒险派出心腹,只是选了一名军中文吏。
正如桓熙所料,苻坚重视礼节,自然也给桓熙带上了礼物,同样是准备了酒肉,桓熙笑纳后,当然不会真的去吃苻坚送的食物,正如苻坚也不可能享用桓熙的酒肉一般。
他们身上的担子,不允许二人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虞国使者名叫李成,氐人,与李威同族。
桓熙向李成询问起了苻坚近来的状况,李成有选择性的回答,桓熙见自己从李成口中套不出话,转而提起了一位故人:
“我听说张遇此番随驾南下,不知是否有机会能与他再见一面,烦请替我转告他,我与他的母亲都很挂念他。”
李成愕然,他以为只是桓熙的恶趣味,但还是答应下来。
他并不知道桓熙是在搞张遇的心态,其实,桓熙也是随意为之,如果张遇因此在战场上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倒不枉桓熙提了这么一嘴。
甚至如果可以挑起苻坚对张遇的怀疑,也不是一件坏事。
当然,就算没有效果,桓熙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哪有什么损失。
寒暄过后,李成终于提起了正事,原来苻坚派遣他前来,还有一层使命,便是要与桓熙商定会战的日期与地点。
一个巴掌拍不响,既然是会战,就得提前定下时间与场合,双方做足了准备,而后堂堂正正的在战场上决出胜负。
桓熙沉吟道:
“回去转告苻天王,三日之后,我与他在城北五里列阵,一决生死,如有异议,再可商量。”
李成躬身应道:
“外臣必将如实转告。”
说罢,李成正要告辞,却被桓熙叫住,他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替天王准备了一车酒肉。”
说着,桓熙将周琼唤入帅帐,对他道:
“你替我出使虞营,拜谒苻天王,切记!不可失了礼节。”
周琼应诺,便与李成一道带着酒肉离开。
沿途二人遇到了许多拨的哨骑,既有梁军的,也有虞军的,可见大战当前,桓熙与苻坚都很重视营寨的安全。
途中,周琼问及李成对拱卫帅帐的近卫义从们的看法。
李成感叹道:
“皆锐士也。”
李成当然听说过近卫义从的盛名,当年在狼山一战,氐族的精锐骑兵就是被近卫义从联合匈奴弓骑给击败,直到前些年才恢复了元气。
二人一路上谈天说地,不久,李成指着一座呈长方形的雄伟营寨,得意的对周琼说道:
“这就是我们大虞的军营。”
第423章 鏖战河东(十一)
燕虞十三万大军,合计有四座营寨,其中,以苻坚所在的中军大寨最为坚固。
四座营寨紧密相连,一旦其中之一遭遇袭击,另外三座营寨顷刻间就能前来救援。
周琼知道苻坚此前一直在加固营防,因而对于眼前中军大寨的雄伟,倒也并不感到吃惊。
来到营寨内,由于此前桓熙并未蒙上虞使的双眼,周琼也得以一睹营寨内的情况。
桓熙调动近卫义从给虞使下马威,苻坚同样照方抓药。
只是在周琼看来,虞军屡战屡败,又能唬得住谁。
“外臣周琼,拜见天王,特奉我家梁公之命,前来为天王献上酒肉。”
皇帐内,周琼施礼道。
苻坚自然也不会丢了礼仪:
“请起,梁公的赠礼,朕已经收下,还请尊使回营之后代为致谢。”
寒暄之后,自当谈论正事,苻坚已经提前从李成的口中得知桓熙约他三日之后会战的事情。
这也是苻坚所期待的,无论是桓熙,还是苻坚,两个人都耗不起。
“梁公让李成转达的事情,朕已知之,朕也有想法要与梁公以堂堂之阵,决一胜负,还请尊使转告梁公,三日后,朕将应约前往。”
说罢,便也没有了兴致再去接待周琼,让人将他带出了营寨。
至于桓熙送来的酒肉,苻坚同样也不会享用。
当周琼回到梁军营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桓熙没有睡,还在等着他。
故而,周琼回营的第一时间就被带到了帅帐。
“结果如何?”
桓熙迫不及待的问道。
周琼答道:
“回禀梁公,苻坚已经答应,三日后出兵与我军会战。”
桓熙闻言大喜,他就怕苻坚缩在营寨里不出来,虽然从财政上考量,坚守不出对于苻坚来说是下下之策,但谁又能担保他不会拼着国家崩溃,也要让自己陷入泥潭。
随后,桓熙又向周琼问起了虞军的营防布置,以及皇帐所在。
得知苻坚早有戒备,根本给不到袭营的机会,桓熙也并未表现出过多的失望。
他一开始就打算要与苻坚打一场会战,所谓袭营,不过是搂草打兔子,能成,固然是好事,成不了也无妨。
周琼离开后,李媛从屏风后边走了出来。
她的前胸紧贴着桓熙的后背,问道:
“桓郎,三日后便是大战,妾身是否需要回避,免得桓郎分心。”
李媛已经做好了暂时前往闻喜县城居住的打算。
桓熙不以为意地戏谑道:
“无妨,就留在营中,你可是我身边的亲兵,岂能抛下主将,自己躲进城里。”
说着,便转身将李媛抱在怀里,上下其手。
一时间,帅帐内春光无限。
许久,当李媛重新穿上亲兵的甲胄,桓熙也才重新将心思放到了即将到来的那场会战之上。
桓熙立即升帐聚将,召来将佐们共同商议排兵布阵。
期间,诸将各抒己见,帅帐内争论不休,直到深夜,由桓熙最终拿了主意,众人这才散去。
夜深人静之际,李媛早已在另一座营帐歇息,桓熙走出帅帐,看着帐外皎洁的月光,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而三日后就将同虞军决战于闻喜城北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座梁军营寨。
虽然将士们普遍瞧不起虞军的战斗力,但是大战当前,没有人敢松懈,毕竟命可是自己的,他们都在做着各自的战前准备。
费连贺隆就在教导着其子自己的经验心得:
“挽弓射箭的时候,不必瞄准,跟着众人往同一个方向射就行,在战场上,关键不在于你是否射得准,而是在敌方的骑兵追上之前,能够射出几箭。”
费连贺隆说着,感慨道:
“追随梁公征战,最让人安心的就是有一支强大的近战骑兵保护我们,不会让敌方骑兵轻易追上我们这些弓骑。”
费连贺隆所说的近战骑兵,便是近卫义从与百保鲜卑。
弓骑实在是太孱弱了,这一点所有人都明白。
但在战场上,偏偏又不能缺少了这种高机动性的远程打击手段,故而,桓熙明知道弓骑打硬仗不行,可还是要将他们带来河东。
费连突好奇地问道:
“阿爷,近战骑兵之间的战斗又是什么样的?”
费连贺隆沉默片刻后,说道:
“梁公常说,狭路相逢,勇者胜,作为近战骑兵,个人的武勇都在其次,关键是胆量。
“尤其是骑兵对冲,将速度完全提起来的时候,一旦碰撞到一起,前排的骑兵必死无疑。
“但只要记住,你怕,敌军也怕,谁能坚持到最后,不露怯,谁就能占据上风,而最先逃跑的一方,则会被从身后的追兵赶杀。”
当然,大多数的情况下,是一方率先减速,从而保住了双方前排骑兵的性命,但减速的一方则必然落入了劣势之中。
毕竟骑兵的能否将战斗力提起来,其战斗力天差地别。
费连突不解道:
“既然道理这么浅薄,为什么会有人率先逃跑。”
费连贺隆笑道:
“等你真正上了战场,目睹了骑兵冲锋时的骇人阵势,就能明白其中道理。”
说罢,费连贺隆也不再多言,时间已经很晚了,剩余的一些在战场上自保的秘诀,明天再慢慢教给儿子也不迟。
这一夜,无论是桓熙,还是苻坚,都没有异动,他们虽然都有过袭营的心思,想要以最小的伤亡,获取最大的战果,但见识到彼此早有防备之后,也都不约而同的放弃了。
桓熙与苻坚都在等着时间流逝,等着那场决战的到来。
与此同时,南线战场上可就没有这么平静。
河东郡,东垣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