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兴男暂时将撮合二人的心思放在脑后,笑道:
“往台城去吧,先去拜谒天子、太后再说。”
建康,台城,说是太后临朝称制,但国事全都交由会稽王司马昱在处置,除非是有朝议召开,否则褚太后平日里也算清闲。
听说司马兴男在殿外候见,褚太后立即让人将她迎进来。
“大姊许久不来建康,朕还以为你都忘了有这门亲戚。”
褚太后幽幽道。
司马兴男笑道:
“我倒是想要与陛下作伴,只是我家那老奴实在不让人省心,还得我看管着他。”
褚太后忍俊不禁。
桓温惧内,可谓人尽皆知,堂堂征西大将军,一方诸侯,壮着胆子藏了一名外室,还被司马兴男将人送走,日子过得实在憋屈。
褚太后吩咐内廷女官道:
“大长公主既然来了台城,还不速速去将天子请来。”
女官应声告退,司马兴男趁着这个空当,向褚太后说起了此行的来意:
“我家熙儿前些时日回了江陵,好不容易有了闲暇,正当与谢氏完婚,只是他又央着我将归义侯(李势)一家接去,老身实在禁不住他的请求,只得答应下来。
“老身受人之托,只得厚颜请于陛下,还望陛下成全。”
李势为政暴虐,在蜀地不得人心,并没有可利用的价值,既然司马兴男开了金口,褚太后又怎会拒绝,自是许了这个人情。
一旁的司马道福听得桓熙的名字,不禁心神动摇。
当初桓熙来到建康领取梁州刺史的告身时,她远远望见过对方,那丰神俊朗的模样,也曾点缀过少女的梦。
其实又何止是司马道福,偌大的江南,嫉恨谢道韫的名门闺秀,又何止是一两人而已。
建康城中有名的才女张彤云,就曾立志要寻一位才气能与桓熙比肩的夫君,但是蹉跎数年,一无所获,最终在父兄的逼迫之下,嫁去了顾家。
这年头的女子,婚姻哪能自己做主,自当为了宗族利益而联姻。
小皇帝司马聃被带来了偏殿,与过往不同,他对这位姑母,不再像过去那般亲近。
毕竟八岁的小孩,多少也懂了世事,知道姑母一家是自己皇位最大的威胁,却偏偏又没有城府来隐藏自己的心思。
陪着姑母不冷不淡的说了几句话,司马聃就借口课业尚未完成,告辞离去。
褚太后看着小皇帝离去的背影,为他开脱道:
“天子近来课业繁重,因而精神不佳,还望大姊莫要往心里去。”
司马兴男又怎会与年幼的侄儿置气,二人又重新说起了彼此的生活。
褚太后虽然是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可困居深宫的她,又何尝不羡慕司马兴男生活中的快意、洒脱。
毕竟褚太后如今也才二十七岁。
她二十一岁守寡,又得拉扯着年幼的天子,既要重用司马昱对抗桓温,也得防着司马昱自己做了皇帝,这些年来,实在过得不容易。
二人交谈许久,褚太后突然道:
“大姊,家父已经亡故,常言道,人死为大,不知能否让京兆郡公(桓熙)放过他?”
原来,褚裒羞愧而死后,桓熙那道请求朝廷将他治罪的奏表自然是不了了之,但桓熙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一道道的向朝廷上表,请求剥夺褚裒的追封,以此向北方汉人表明自己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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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妇人体面
司马兴男并不具备高明的政治眼光,她不能理解桓熙此举的背后深意,只觉得大家都是亲戚,正如褚太后所言,人死为大,又何必苦苦相逼。
实际上,不仅是司马兴男一人的看法,江南士族普遍对桓熙请求剥夺褚裒追封一事颇有微词,毕竟在他们眼里,褚裒谦让知退,是位真正的道德君子。
至于北方的二十万流民,他们若是在乎这些人的死活,何至于‘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桓熙一早就看透了,要想实现心中的抱负,就不能与这些江南高门为伍,否则他们指不定什么时候扯你后腿,这才处心积虑赶走司马勋,举荐袁乔前往梁州,为自己铺路。
“陛下尽管放心,此事确是我家熙儿不知分寸,等老身回了江陵,定为陛下训斥他。”
面对褚太后的请求,司马兴男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褚太后急忙道:
“大姊切莫如此,京兆郡公若是遭了斥责,哀家岂不成了恶人。”
褚太后何尝不恼桓熙的行为,但她实在不想与桓熙结怨,虽说朝中如今有司马昱、殷浩对抗桓氏,但凡事总得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
司马兴男叹息道:
“陛下仁善,熙儿要是知道了,也应该感恩戴德。”
褚太后命人递来笔墨,执笔私信一封,交付司马兴男:
“还望大姊为我将信转交给京兆郡公,相信京兆郡公定能明白哀家追念亡父的拳拳之心。”
司马兴男将信收好,这才告辞。
走出台城,跟在身后的司马道福不由感慨道:
“太后看似风光,实则殊为不易,背后的辛酸又有几人知晓。”
司马兴男对此很是认同,她颔首道:
“所以说啊,这女人,就得有丈夫、儿子作为倚靠,先帝早逝,留下她们孤儿寡母,天子如今尚且年幼,太后的日子又怎会好过。”
当然,如果没有桓温、桓熙父子割据一方,威逼朝廷,褚太后其实也没必要这般委曲求全。
司马兴男说这话时,带有几分沾沾自喜,她虽然不是天下间身份最为尊贵的女人,却是最不能得罪的女人,没见褚太后都得一口一个大姊,小心地捧着自己。
司马道福又何尝不羡慕她的风光,诚如司马兴男所言,女人出嫁后,体面都是丈夫、儿子给的,若是丈夫、儿子不争气,回了娘家都得遭人白眼。
“但愿我也能与大长公主一般,嫁得如意郎君。”
司马兴男一听这话,准备在离开建康之前,找叔父司马昱商量一下桓济与司马道福的婚事,她越瞧司马道福越是中意。
“郡主若是有暇,不妨与老身去一趟谢府。”
司马兴男提议道。
司马道福此前在殿上听说了她的来意,当然知道司马兴男要去谢府作甚,她本意是不愿去的。
就连听到谢道韫的名字,司马道福都觉得生厌,又何况是与她当面。
但既然司马兴男发了话,司马道福也不好拒绝,只得应道:
“大长公主有请,我又怎能推辞。”
二人上到马车,直奔乌衣巷,城中的道路不同于外边的官道,甚为平整,倒也少了颠簸,来到谢府大门外,正赶着顾家新妇回娘家。
张彤云看着带有南康大长公主标识的马车,也明白司马兴男此番定然是要来接亲,毕竟桓熙与谢道韫的婚期早就定在了这一年,张彤云不由一阵恍惚,她又回忆起了与桓熙并不多的交集。
“阿妹,在想什么咧,父母都在府中等你,还不快快随我进门。”
张玄不知张彤云的心思,催促道。
张彤云幽幽长叹,纵使情根深种,但自己已为人妇,今生又哪还有缘分,只能乞求来世能早些与他道出心中的情意。
张家兄妹入府不久,谢家母女听得府中管事通禀,得知司马兴男造访,急急忙忙出门相迎。
“老身拜见大长公主,拜见郡主。”
“小女子拜见大长公主,拜见郡主。”
别看司马兴男在桓温父子面前扬言谢道韫高攀了自己儿子,若没有妇德,就得让桓熙将她休了。
实际上,她对这个准儿媳倒是挺满意。
陈郡谢氏有谢尚坐镇豫州,贵为一方诸侯,又是太后的母族,门第自然差不到哪去。
而谢道韫自身更是才名远扬,让多少江东文人自愧不如。
这样的儿媳迎进家门,同样也能给夫家长脸。
众所周知,司马兴男最看重的就是脸面。
她先将谢母扶起,二人也是老相识了,当初谢奕在桓温幕府担职时,二人就常有往来。
随即又打趣谢道韫,挪揄道:
“这大长公主的称呼,令姜是得多喊上几声,等过上几日去了江陵,就得改口了,再称呼我为大长公主可就不合时宜啦。”
言下之意,众人皆知,谢道韫羞红了脸,纵使机敏如她,在这种场合下,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谢母惊喜道:
“伯道(桓熙)这是回了江陵?”
与丈夫谢奕对待这门婚事的态度不同,谢母是巴不得他们二人早日完婚,毕竟像桓熙这样的女婿打着灯笼都难找,也不瞧瞧光是这建康城里,嫉恨自己女儿的名门闺秀就有多少。
司马兴男颔首笑道:
“正是专程从长安回来,要与令姜完婚。
谢道韫闻言,又羞又喜,她还以为桓熙有李媛作伴,都快忘了自己这位未婚妻。
司马道福偷偷打量着谢道韫,并不觉得对方在相貌上能胜过自己,也就五五开吧,怎么桓熙就偏生看上了她,早早许下婚约。
司马氏姐妹跟随谢家母女入府,谢奕虽然与桓温旧友生隙,但还是露了面,也答应了将谢道韫送去江陵完婚的要求。
两年之期已到,他也没有借口再拖延下去。
毕竟桓熙尊重谢道韫,尊重谢家,至今没有再纳其余侧室,谢家也不能不知好歹。
只是谢奕借口抱病在身,自己就不去江陵了,只让谢母带着一众儿女前去送婚,显然是打定主意,不愿再与昔日的好友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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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错点鸳鸯()
第79章 错点鸳鸯(4000)
司马兴男在建康逗留了三天,期间在公主府大宴宗女命妇,耳边充斥着听不腻的恭维、奉承。
普天之下,哪个女人又不羡慕司马兴男。
未出嫁时,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如今夫家既有这等势力,还能将丈夫管得死死的。
离开之前,司马兴男特意去了一趟会稽王府。
“王叔,我看道福也到了婚嫁年龄,不知王叔可有心仪的后辈?”
司马兴男在寒暄过后,径直问道。
司马昱不解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事,坦诚道:
“进来公务繁忙,不曾留心。”
司马兴男赶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