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城门!”
李蒙方引着种平入城,就听得身后“轰轰”闷响,顿觉不妙,“城门怎……”
“张将军!是张将军!咱们有救了!”败退的长安军见城门沉缓合上,又见张字旌旗飘扬,无数赤色军服铺天盖地堵住城门,自觉已将黄巾挡在门外,重涨信心。
李蒙啐了口痰,又恨又急,怕种平成了瓮中之鳖,逃脱不得,碍于身边这许多长安军,又无法出言提醒。
他额头冒汗,咬牙下了狠心,策马直奔城墙之上,他知晓张字旌旗出现之地,定然是张济领兵所在,此时城墙之上定然空虚。
种平眉头微皱,一是张济来得如此迅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二则是……
身前这人难道是叔父的人?我怎么觉得,他是有心在给我引路,怎么专往防守薄弱之处跑?
无论此人是何种心思,欲要攻下此门,同张燕许耽汇合,唯有赌这一把,继续跟在这人身后,上城墙!
许耽同张燕眼见大好情势被合起的城门断送,亦是恼恨。
种平已入了城内,他二人也不耽搁,既然不能直接入城,即刻便令兵卒组合起在路上建造的攻城器械,作强攻打算。
“将军!”
墙上守兵听说张济已关了城门,又见李蒙率先登上城墙,满心以为攻入城中的那支黄巾已遭剿灭,殷勤迎至李蒙面前。
李蒙原打算趁着守卫空乏,助种平先夺下城墙,谁知登墙一看,张济竟是领兵至城墙察看过城下情况,然后亲至城门,合兵堵截。
墙上除了整齐的弓手守卫,还有张济留下,以备不测的千余步兵。
他此时真是入了进退维谷的两难之境。
比起李蒙,处境更尴尬的种平,被卡在半道,不上不下,前有狼后有虎,怎么看都是必死之局。
“黄巾蚁贼就在城上,随我包围其后!”
张济惦记着张绣安危,嘴唇发痒,伸出舌头一舔,发觉是太过急躁,上唇生出个小燎泡来。
他揪住那小泡,用力一掐,连带着扯下块干白的死皮,张济搓了搓手指,嘴唇上还有点冒血珠。
幸他应对及时,入城的不过仅仅百人,这百人想来是打着先登夺墙,接应城外黄巾的念头,自他关了城门,这些人便目的明确的往城上退。
张济舔掉上唇渗出的血珠。
可惜城上他亦留有守军,这些黄巾不过是自投罗网罢了。
黄巾大多是乌合之众,等剿灭城中蚁贼,权做威慑,再予黄金官爵诱之,这些人也就做鸟兽散,到时救回张绣,定派兵追剿个彻底。
张济打定主意,只是堵住种平退路,逼他登上城墙,受万箭穿心的死法,好给城外黄巾当个样靶,让他们好好看个清楚,继续攻长安会是个什么下场。
“没看到黄巾上来了吗?!一个个愣着,唤我作甚?上啊!”
李蒙心知若是放箭,种平必死无疑,因此不等身边守卫开口,提刀便上。
守卫本想着直接放箭,也不损人力,可李蒙已冲上去,弓手不敢轻举妄动,终归墙上黄巾不过百而长安军数千,便是一人一个唾沫也能淹死这些蚁贼。
故而守军们也未多想,紧随李蒙其后,乱刀之下,血肉横飞,几人围攻一个黄巾,不消多时,城上黄巾便大多被砍做几段,践为醢。
“那小子,看刀!”
李蒙高声怒喝,刀刀贴着种平衣角,次次落空,乍看上去就像是种平早早预见李蒙下刀之处,灵活躲避一般,“好滑的路数!”
种平知道对方这是刻意放水,配合着对方动作,两人越打越偏,种平似乎力有不逮,被李蒙步步紧逼,退至阴暗之处。
“少府。”李蒙余光扫过周遭,见守军攻势愈加猛烈,看出那点黄巾撑不了多久,因此长话短说,迅速告知种平他心中之计,随即假装出刀,贴近种平耳畔,“得罪了!”
李蒙扭住种平双臂往后一折,系了个活扣,口中斥道:“到了将军面前,且将你那些话,再如实招来!若有欺瞒,定斩不饶!”
种平高声求饶:“不敢不敢!小人所说,句句属实!黄巾另有谋划啊将军!”
他喊完用气音询问:“我这样不是太干净了,有点假?”
李蒙沉默片刻:“如果少府流一点血就更像了。”
说罢扑的只一拳,正打在种平鼻子上,打得鲜血迸流,恰似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
种平被一拳打得头昏脑,只觉眼前数个李蒙扎堆乱晃,配着野蜂飞舞长鸣,站立不住,被李蒙拎小鸡一样提溜起,朝着张济所在走去。
“张将军!这有个黄巾头子,说有要事禀告!事关中候!小人不敢定夺,特将此人送至将军面前!”
张济不欲见这劳什子黄巾,只是听到李蒙话语间提到张绣,本来十拿九稳的事似乎有变故。
那被掐掉的燎泡隐隐作痒,张济再度舔了舔上唇:“且带那人上前!”
他老远便望见李蒙腋下夹着个瘦弱的小矮子,五官被血糊住,看不清楚,却能看见是被结结实实绑住的。
张济自忖武艺不凡,周遭兵卒众多,并不怕这矮子有什么诡计。
“将军,便是此人!”
李蒙谄媚一笑,将种平放下,推到张济面前,自己略退到种平右侧。
“小人下手重了些,恐怕这人发不出什么声。”
种平低着头,身体微微晃动,一副被打得发懵,使不上力气的模样。
“说吧,黄巾有何谋划?”张济心下困惑,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这人,有些似曾相识。
他每每想挖苦此人,背后便是一阵发冷,好像自己一旦说出什么嘲讽话语,立刻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先不提黄巾之事,你且先抬头。”
李蒙眼神一变,扶在刀鞘上的拇指一动,就要弹刀出鞘。
然而比他更快的是种平。
匕首闪着寒光直刺张济面门,张济冷笑一声,电光火石之间,抬手抓住种平手腕,正要使力。
就在此时,张济看清了种平放大在他眼前的脸。
张济手一抖。
他身后弓手在种平发难的那一刻便瞄准种平后心,欲要一箭夺了种平性命。
李蒙根本不及反应,幸而不知出了什么差错,这些箭矢无一列外擦着种平的颈肩腰腿而过,竟然并未伤及他分毫。
反而在种平对面的张济遭了难,按理说有种平挡着,这些敢开弓的弓手又皆是箭术高超之人,箭矢应当稳稳当当将种平扎成个刺猬。
可现在弓手们个个成了人体描边大师,这箭矢自然就落到了比种平高大出一圈的张济身上。
张济眼见箭矢如雨往身上扎,哪里顾及上防备种平,转瞬之间种平的匕首便架在了他脖子上,他左右副将倒是帮着张济打落箭矢。
几人想着种平到底一个少年,哪里能真劫持武艺高超的张济?
因此见种平斜斜将匕首抵在张济喉间,却是趁其未回头的时机,乱刀往种平后背砍去。
两个副将担忧张济性命,都下了死手,刀尖快准稳,狠狠砍向种平后心,种平明明避无可避,几人却赶着一起出刀,阴差阳错之下,竟互相架住彼此刀刃。
唯独个混在其中,只想着随意挣份功劳的裨将,是实打实将刀插进了种平后背,他本人却一无所觉,看着几个副将抽了刀,自己也跟着收刀。
“张将军,好久不见啊。”
种平面色不变,“将军还记得长安一战否?”
张济心说怎么会不记得,那时候种平就如同今日一般,浑身透着古怪,仿佛如有神助,如论如何都伤不了此人。
“……都退开。”
他一时颓然,知道自己奈何不得种平,加上先前属实是被种平坑出了心理阴影,更加认定这人敢孤身出现在自己面前,背后不知布局了多少谋划。
与其在此继续纠缠,搞不好下一次就被自己的刀箭害了性命,不如听从种平行事,先保住自身……
终究城中还有是旁人……自己奈何不得种平,难道别人也不行吗?
张济打定主意,祸水东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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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劳心劳力贾文和
“你是说……东门失守,张济叔侄二人都陷在黄巾中了?”
郭汜歪着脑袋,捧腹大笑,“文和,你听听,多荒唐!”
他按在矮几上的手抖个不停,似乎是笑得乏累,下一刻却突兀抬头,一把掀翻矮几。
桌案上的素纸竹帛“哗啦啦”洒了一地。
“来人!将这满嘴胡言之人拖下去!”
“将军!将军!小人句句属实啊!”
贾诩听着那传信之人的声音逐渐消失,无意触郭汜的霉头,当下木头似站在柱边,并不出声。
屋内寂若无人,唯有郭汜气喘如牛,他虽不聪明,但也知道现在自己和张济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往日再如何看不上对方,暗地里争锋相对,到了外敌相攻之时,他二人也该化干戈为玉帛,精诚合作才是。
张济既陷在城中,想要守住长安,仅凭他一人之力是断然不可能的。
郭汜恨恨锤在案上,急得直嘬牙,“文和,你有何策教我?”
贾诩不想说话。
他寻思自己为了保命投到郭汜麾下以来,那次没在事情变得危急前给郭汜提过醒。
每次都是他战战兢兢跟郭汜说:“将军,事出反常必有妖,诩以为此事定有蹊跷。”
然后郭汜大手一挥:“文和多虑。”
接着就往作死之路上一路狂奔,贾诩拉都拉不住。
最后发现事情不受控制,又去找贾诩给自己擦屁股,这时才略微放低些姿态,一口一个“文和教我”。
真当我一点脾气都没有?
贾诩心说这郭汜当真愚不可及,不可救药,非是能保我身家性命之主,也罢,且再为其画策,若是黄巾当真不可抵挡,我也该早谋退路。
“将军,黄巾破坏在外,而霸上兵不先有警,若说黄巾流寇山脉,绕调令关亦得闻耳,然其别据灞二地亦无动静,将军不以为异乎?”
郭汜听得犯迷糊,从前他也见过贾诩为李谋划,上次听到对方这般文绉绉的话语,还是贾诩提出“奉国家以征天下”的时候。
他猜不透贾诩问这话的目的,自己也没听太明白,低着头“嗯嗯”几声,也就糊弄了过去。
贾诩只当没看出来,继续道:“诩以为,背后主使乃李,或言此本非黄巾,乃李兵马易服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