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太祖开国,礼部奏请御前,元正一岁之首,冬至一阳之复,圣人重之,制为朝贺之礼焉。
特别是正旦大朝,京中皇室宗亲、武勋贵戚、文武百官以及诸藩使臣,皆要入奉天殿朝拜。
《大夏会典》有载:国家大庆,四方来贺,自冬至、元正举行朝贺之礼,依国朝故事,合设大仗及用乐舞等,庶几明天子之尊,旧典不至废坠。
天未亮时,百官就已冠冕朝服等候在皇城南门,而紫禁城中的景阳钟声响后,皇帝点燃香火祭天为百姓祈祷百谷丰收。
至辰时,天微微亮,景阳钟再响,宫门缓缓打开,百官列队入宫,于奉天殿外站定。
北地的正月恰逢最冷的时期,贾琮已经感觉双手冻得快麻木时,终于侯来了大汉将军手中鞭子的响声。
啪!啪!啪!
三声鞭向,九名大汉将军齐喝:“元正启祚,万物惟新,百官入殿!”
奉天殿中早就铺设了火道,内中温度与殿外如同两个世界。
殿中空间有限,只能容下五品以上官爵。好在贾琮人小官大,不必经受殿外的寒风。
今日乃是正旦大朝,庄严肃穆令人心生敬畏,便是贾琮散漫惯了也知道轻重,乖乖站在三品武官的最末,静静等待圣驾到来。
辰时二刻,圣驾即临。百官依制行拜、舞蹈,三呼万岁,上公致辞,枢密宣答。
朝贺毕,皇帝就殿赐宴宰执百僚,群臣称觞上寿。殿中君臣相得,其乐融融,帝命翰林作诗画以记之。
元六年的正旦大朝没有太多波折,一切都井然有序,无人敢在此时放肆。
直至巳时初,赐宴刚刚结束,宫门来报广西送来八百里加急……
皇帝拆开蜡封,只翻了一页便冷了脸,随后拂袖而去。
殿中群臣哭笑不得,按制接下来还有藩国朝拜献贡,御赐回礼等等,可皇帝老爷这会人都走了,该怎么办?
礼部官员都懵了,正要相询却见大太监夏守忠面色凝重走了回来。
夏守忠浮尘一甩,宣道:“陛下有旨,皇四子代朕主持大朝,五军都督府将帅以上、内阁阁臣、户部、兵部、工部三位尚书,前往勤政殿议事。”
“臣等谨遵陛下圣谕!”
赦大老爷作为中军都督,自然与英国公等将帅一同前往勤政殿,贾琮目送老爹离开,心中暗暗猜测,定然是南越战事不利,而且是极为严重的大变。要不然皇帝老爷也不会,在正旦大朝这样重要的场合拂袖而去。
刘弘暂代皇帝主持正旦大朝,唱礼的礼部尚书都有些魂不守舍,殿中剩下的文武大多也是窃窃私语,殿御史多次警告都没有让其安静下来。
草草走完剩下的流程后,贾琮悄悄去找了四皇子刘弘探听消息,刘弘只是小声告诉他水溶刚到广西就吃了败仗,其余之事他也不是很清楚。
皇帝下旨勤政殿二十步内严禁踏入,贾琮最终还是跟同样焦虑的刘弘告辞离开。
这个年终究过的极不安生,赦大老爷入夜方回,一回到家就让亲兵去宁国府请贾敬过来,众人再次齐聚荣禧堂。
“水溶领辽东、河西、川贵等地兵马共计十万大军,于腊月中旬抵达南宁府。他接过广西都指挥使洪正元的指挥权后,放弃了踞关城严守的策略,兵分三路冒然出兵,导致大军被南越猴子分而化之,先败镇安,再败思明,唯一攻入南越境内的三万大军仓促行军,后勤不济,困死在了茫茫大山之中,至今音讯全无。”
赦大老爷声音虽说还算平稳,跟屋子里的人俱是将心悬了起来。
方才有说,水溶可是带了四川地方卫所的兵马一同去了广西,那么……
只听赦大老爷突然长叹了一声:“史家怕是真的要遭了,史鼐这厮昏了头,竟然真的跟水溶勾搭在了一起。”
“根据洪正元的禀报,史鼐随军南下后,暂时充任洪正元的副手。原本定计让其在镇安府中据城坚守,等待大军合围吃下南越两万先锋,不料史鼐不听洪正元之令,冒然开城出击,导致镇安府失守,城中数万军民被南越猴子屠戮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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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臣贾琮请命出京
负责端茶倒水的贾琮闻言手一抖,差点把茶水倒在地上。
这史鼐真是疯了,他能去四川都指挥使司任上,可不是他托人找关系、拿钱开路的原因,说白了那是皇帝对史家的警告,同时也是给史家最后一次机会。
之前圣旨诏令水溶带兵南下,京中多少人家避如蛇蝎,甚至有武勋子弟被亲长打断了腿,都不愿跟水溶扯上关系。
不是说这些人家没有忠君爱国之心,怯弱避战。恰恰是因为忠君爱国,才选择宁愿断腿躺在床上也不愿随水溶南下。
最关键的是你还他娘的打输了,让镇安府数万军民因己之故惨死南越猴子的屠刀之下,保龄侯府传承三代将近百年,怕是真的要终结在元六年了。
“据洪正元所说,史鼐这丢人现眼的混账,大军被袭,他竟然将帅旗一扔,带着亲兵逃走了。陛下大怒,已经下旨三司遣人南下,若此事属实,史鼐的脑袋……”
唉!
贾赦恨不得飞去广西砍死这个王八蛋,丢人现眼的玩意,老侯爷要强了一辈子,史家大兄英勇烈性,怎么会让这个软骨头袭了保龄侯府的爵位。
老太太强撑着听完了贾赦的解释,面色苍白摇摇欲坠。她抿着嘴尽全力保持着冷静,沉默片刻后问道:“陛下是不是给你派了差事?是不是要你南下?”
“是,也不是……”
贾赦握了握拳,要是能直接去广西杀猴子那该多好。
他叹了口气说道:“广西战事糜烂,从京城派援兵效率太差,陛下已经下旨云南沐王府出兵广西,以期暂时稳住局势。儿子的确要南下一趟,不过不是直接去广西,而是去金陵一趟。”
嗯?
屋子里的人都有些疑惑,为何要去金陵?
贾赦只简单说是皇帝打算调江南大营陆师以松江水师共计三万兵马,经水师战船南下。
老太太对这些不大懂,问了出发的时间后再未相询,只是有些担心长子领兵出征,会不会遇到危险。
听说南越猴子如同吃人心肺的鬼魅,整个镇安府数万军民都被吃了个一干二净。
贾琮有些好奇,不过在收到老爹的眼神示意后暂时忍住了。
贾敬却突然开口说道:“既然赦弟要南下金陵,那我便留在京城守家,到时把蓉哥儿跟蔷哥儿带去吧。”
“让孩子们跟着去干什么?咱家就这么几根苗子,总不能都扔到战场上去吧。”
老太太的担忧越发深了,往日里儿孙绕膝,如今天南地北的身边就剩下几个小丫头……
平日里还不显,自打贾琏夫妇去了江南,老太太终于体会到莫名的心酸了。
贾敬微微叹息,跟老太太解释道:“蔷哥儿与蓉哥儿差不多大,至今还未成家立业,侄儿这个做叔祖的,总不能不为他将来打算。咱家军武之家,蔷哥儿又不是个读书种子,只能让其去军中试试。婶娘可还记得前些日子涂驸马来家里的事?”
老太太点了点头,前些日子荣国府设宴招待前来贺喜的宾客,德清长公主与驸马都尉涂世忠联袂而来,涂世忠曾与贾敬单独相谈许久。
只见贾敬笑了笑说:“涂驸马有意将其女下嫁蔷哥儿,虽说只是口头之约,但八九不离十。侄儿原打算让蔷哥儿去延绥镇历练历练好求个恩荫,但如今赦弟领兵出征,就让他去战场上闯一闯吧。”
实际上真正看上贾蔷的是德清长公主之女涂思琪,谁叫贾家人的模样好呢。
贾蓉与贾蔷是两府哥儿中模样最好的两人,不过贾蓉更显阴柔一些。反倒是贾蔷,颇具英武之气,至少在模样上更得涂思琪的眼缘。
贾蔷乃是宁国府正派玄孙,前些年胡闹了些,自贾敬回府主持大局后,一月中至少有半月板子不绝,习文不怎么样,却开了窍喜欢上了舞枪弄棒,一年时间硬是在宁国府亲兵的教授下弓马俱佳。
前些日子大都督府操演选材,贾敬将其名字放进了大比名单,没成想竟然入了前百。
虽不拔尖,但也算是得了个资质上佳的评价,都督府还给了个候选七品武职的机会。
至于涂思琪会瞧见贾蔷,主要是这位皇家郡主自幼喜好军武之事,悄悄跑去大都督府看热闹。
贾蔷七箭七中时,正好被其瞧在了眼里,然后就有了驸马都尉涂世忠“偶遇”贾蔷,考察打量之事。
打贾敬回府后,没少考虑贾蔷的婚事。可惜前些年贾蔷名声是真的不怎么好,京中门当户对的人家哪里会将自家闺女推进火炕。
未曾想,贾蔷刚有了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模样,却入了皇家郡主的眼,还真是因缘际会。
虽说自家门第不差,但贾敬还是觉得需要给贾蔷弄个身份品级,而且最好是让他自己去挣。
这是一桩好事,但老太太还有有些忧虑。
主要是涂思琪在官眷中的名声不怎么好,老太太至今还记得皇家马场的冲突。
她犹豫再三,劝了一句:“那涂郡主的性子,敬儿可曾考虑过?蔷哥儿父母去的早,他的婚事你得细细琢磨,莫要落下非议与埋怨来。”
老太太这话说的倒也在理,贾蔷是宁国府正派玄孙,又父母早亡,这婚事但有不好,定会有人说贾敬不心疼侄孙,指不定将来贾蔷心生埋怨,埋下兄弟阋墙的祸根。
当然,这也是老太太对涂思琪不够了解,至少在贾琮看来,涂思琪不是传统的大家闺秀,但绝对胜过很多矫揉造作的女子。
贾蔷的情况还真就缺一个能立得住、帮得上他的妻子,涂思琪乃是皇帝老爷的正经外甥,贾蔷的未来说不定还得靠涂思琪多去宫中走走关系……
……
这桩只在口头上约定的亲事八字还没一撇,贾敬提了一嘴也再未说别的,只是拜托老太太寻摸机会给贾蔷在京郊置办一些产业。
诸事繁杂,除了家里的姑娘们跟宝玉、贾环以及小贾兰,其余人都没什么心思过年。
朝廷再次发诏,从京畿各州府良家子中招募新兵,充实虎贲、神武、左右武卫。
另调虎贲一千,羽林一千,左威、右威各两千,由中军都督、京营节度副使、荣国侯贾赦率领,南下助阵南越战事。
户部、兵部、工部以最快的速度拨发粮草、军械,贾赦大年初五就搬去了军营,开始磨合军将,预备年后出发之事。
宁荣贾家可不只是贾赦领兵南下,政老爷也已经得到了确切消息,上元节后朝廷开印之日,吏部的任命就会下来,政老爷会以礼部侍郎衔领浙江提学道。
原本定好让贾敬护送锦瑟、黛玉下江南,如今赦、政俩兄弟都要出京,家里总要留个能镇得住的。
故而老太太劝住了锦瑟与黛玉,暂缓南下之事。等三月时天气转暖,再寻机会南下与林如海团聚。
贾琮在闹了好几天没能取得从军允许后,又回归了读书练字的平静生活。
这样的安逸堪堪维持到上元节后,正月二十,赦大老爷领兵出京,帝遣皇四子刘弘代天相送。
看着远去的身影,贾琮第一次感觉到离了这个不怎么靠谱的父亲后,心中空落落好不是滋味。
回府后的贾琮蔫了半截,读书走神提笔忘字,黛玉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最后还是红着脸将其抱在怀里好生安稳,才让其重新振作起来。
正月二十二,宝玉与湘云正式定亲。
不止贤妃元春赐下赏赐,更有代掌凤印的皇贵妃杨氏下旨赐婚。
太上皇老爷子不知怎么想起了史家老侯爷,以及战死在南疆的湘云之父史昱,以皇太后的名义赐下一柄玉如意。于是乎宫中妃嫔无不转变了态度,多有赏赐送来。
原本不打算大肆操办的荣国府,不得不大开中门迎接宫中天使以及陆陆续续前来的宾客,还未出发南下的政老爷作为荣国府仅剩的当家人,最终醉倒在酒桌上。
正月二十五,贾政奉旨南下浙江,荣国府开始紧守门户沉寂下来。
除了贾琮每隔五日入宫陪未来的皇太子读书习武,或是去龙首宫抱抱老爷子的大腿外,荣国府的围墙彻底将内外分成了两个世界。
二月初二龙抬头,贾琮正于书房苦读圣人言,贾十一突然敲门进来。
“小三爷,山东出事了,曲阜闹匪,衍圣公府大乱,奉旨巡视监察山东的青藤先生不知所踪……”
……
年前时,因孔家事涉文人居芙蓉膏一案,皇帝下旨申饬。
当代衍圣公孔仁轩于年后出发,预备来京觐见,不料刚走没两天,曲阜竟然闹起来了白莲教,曲阜县城被乱匪闹了个天翻地覆,衍圣公府被乱匪攻破,大量孔家族人被杀,包括孔仁轩的嫡长子、衍圣公府世子孔世仁死在了乱匪刀下。
曲阜县令孔仁远羞愧自尽,正在兖州府代天巡视的钦差徐晋连忙赶去曲阜坐镇。
不料途中遭遇近千白莲乱匪,只带了两三百护军的徐晋自此不知所踪,兖州知府刘国良在搜寻三日未果后,终于顶不住压力将消息传来京城请求圣裁。
山东毗邻京畿,兖州又是扼守京杭大运河的战略要地,南疆战事刚刚遭遇挫败,此时闹出白莲乱匪来,整个京城都被震动了。
最主要的是徐晋此次前往山东可不仅仅是简单的巡视,他还带有皇帝严查孔家的密令。
谁也不会想到拥有数千“私兵”的衍圣公府,会被千百来人的白莲乱匪攻破了大门,一把火付之一炬。
“哐当!”
“真拿朕当傻子不成?还真是巧啊,朕前脚派了人去山东,后脚衍圣公府被大火烧了个一干二净……”
贾琮还未走进勤政殿,就听到里面传来皇帝砸东西与怒气之声。
他正了正衣冠,抬脚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