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将车帘子掀开一点,只看到数名轻甲骑兵背上背着一杆红底金龙旗,飞速越过。
人都过去了,耳边来隐隐传来一阵高呼:“六百里加急,山东大捷,官军大胜,三万白莲乱匪尽诛于兖州!”
哗啦!
后面的一架马车车帘子突然被拉开,黛玉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眺望,可惜红绫信使已经变成了一个黑点,直冲京城而去。
“二姐姐,我好像听到了兖州大捷……”
迎春已经是满脸的惊喜,握住了黛玉的手说道:“没错,是琮哥儿……兖州大捷!”
若说这些日子迎春与黛玉最关心的地方是哪,非贾琮所在的兖州城莫属了。
老太太当时被突如其来的惊吓伤了心神,这些日子哪怕有贾敬的保证,依旧缠绵病榻。
到底是年纪大了,多思之下喝了好几日的汤药也只是稍稍有了点精神。
今日邢夫人带着两个丫头出门赴大报恩寺的法会,一来是给老太太祈福,二来也是给荣国府在外的几个爷们求道平安福。
“二姐姐,要不咱们跟大舅母说说,先回京吧。”
黛玉现在很想知道兖州的具体情况,哪里还有心思去赴什么法会。
却见前面的马车上下来一位老嬷嬷,走近后福身道:“二姑娘,林姑娘,太太说她已经安排人回京打听消息了,让两位姑娘莫要着急。”
迎春冲黛玉眨了眨眼,将黛玉逗了个面红耳赤。
前方的队伍恢复了正常行驶,两人放下了帘子后在车厢中叽叽喳喳的议论了起来。
荣国府这些日子气氛稍显压抑,就连宝玉都不敢在荣禧堂喧闹。
老太太倚着枕头,鸳鸯为其喂完了小碗中的汤药,漱口后老太太吃了颗甜梅子,终于缓解了口中的苦涩。
“这杨御医的药越发苦了,都好几日了也不见效,停了吧。”
鸳鸯伺候老太太用完了药,收拾好床榻这才笑说道:“良药苦口,依奴婢看您这两天气色已经好多了。杨御医昨日也说,老太太这回是忧思过甚,汤药也好,针灸也罢都只是治表,您还是得放宽了心。心病还是得心药来医,等三爷的信一到,奴婢敢保证老太太肯定能痊愈。”
老太太听着鸳鸯巴巴一大段安慰话,失笑说道:“每回你都是翻来覆去的说这些话,也不会换个新词来。你呀,还是先去东府问问敬儿,看看朝中有什么消息没有。这兖州被围,琮哥儿至今没有只言片语送回家里,我这心实在放不下。”
若是以前,老太太哪里会对贾琮这个庶孙这么关心。
但现在不一样了,经过这么多事,老太太看的很清楚,就是他那个大儿子能敕封国侯,都跟贾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且她有一种感觉,这个庶孙的未来不可限量。
两代帝王看重,太上皇亲自为其挑选名士为师,这是要给未来的帝王培养心腹。
当年的太子伴读贾敬、贾赦都没这个待遇,弄不好贾家要出第三个国公爷啊。
鸳鸯刚出荣禧堂不久,还未走到侧门处就见蓉大奶奶秦可卿满脸的喜色走了过来。
“奴婢给蓉大奶奶请安……”
“快别忙着行礼了,带我去老祖宗那,有大喜事!”
秦可卿扬了扬手中的信,一改往日的稳重,一遍拉鸳鸯往荣禧堂急行,一遍跟其说道:“红绫信使六百里加急送来捷报,兖州大捷,白莲教乱匪尽诛。琮三叔让红绫信使稍回了家信,祖父大人还在宫中,刚让亲兵把信送了回来。”
……
老太太看完了贾琮送回的家信后,原本有着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色,连连咳嗽起来。
鸳鸯与秦可卿又是喂水又是抚胸捶背,总算让其缓过劲来。
“奴婢这就去请御医……”
老太太拦住了鸳鸯:“我没事,我没事。蓉哥媳妇,你代我写封书信送去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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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就先更到这儿,明日继续。晚安!
第279章 三月三,郎与狼对线
或许是半路听闻兖州大捷,荣国府众人抵达大报恩寺法会后,压抑近月的心情舒爽许多。
邢夫人带着两个丫头,在知客僧的引领下刚刚穿过天王殿,就听到了正殿铜铃阵阵、梵音渺渺。
往前法道上的信众游客几如摩肩擦踵,好不热闹。其中以年轻人居多,他们可不是为了听僧众讲法,更多是各家长者带来寻姻缘的。
三月三日,俗传为北极佑圣真君生辰,各大道宫佛寺都在讲法传道,倒是给了那些头疼自家孩子婚事的夫人太太们一个好机会。
抬眼望去,各处男女都戴着荠,往来信众,士女拈香,酌水献好不热闹。
黛玉下意识的吟道:“三春戴荠,桃李羞繁华。”
“又见开如雪处,不知遍野已春深。”
迎春指了指佛寺山墙边上的荠,接了一句诗后笑说:“春来迟迟,却也从不失约。”
邢夫人见俩丫头说的高兴,虽然听不懂春呀呀,但满寺都是簪人,她家的闺女岂能没有。
等众人来到正殿前,邢夫人身边的许嬷嬷已经买来了两只漂亮的荠。
“戴上吧,我家女儿岂能被别人家的比下去。”
邢夫人亲自给迎春两人戴上,这番亲昵倒是让迎春、黛玉有些不习惯,不过在戴上荠后,两人俱是露出甜甜的笑脸,福身拜谢。
“这俩丫头,还跟我客气的不行……”
邢夫人虽抱怨两人跟她客气,但转身的那一刻,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明显高兴着呢。
在黛玉与迎春互相打闹逗笑时,许嬷嬷笑呵呵在邢夫人耳边小声说道:“太太这么做就对了,您是二爷、三爷、二姑娘的嫡母,是林姑娘的亲舅母,她未来的婆婆。只要抓住了这一点,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邢夫人嫁到荣国府十余年了,十几年抠抠搜搜被人瞧不起,但她除了往身边搂银子还有什么能使她感到安心?
靠赦大老爷吗?赦大老爷身边会少女人?
那会在邢夫人的眼中,只有傍身的银子能让她补贴补贴娘家,能给她一丝安全感。
直到贾琮得了赦大老爷的看重后,她的屋子里不时会有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儿寻她要点心吃,不时偷偷塞给她几颗银锞子,后来还带着迎春隔三差五来请安说些贴心话。
连带着贾琏夫妇也对她恭敬了起来,她这个被人快要遗忘的荣国府主母,总算有了该有的地位。
嬷嬷说的对,她是荣国府的正经主母,朝廷敕封的超品荣国侯夫人,贾琏、贾琮、迎春的嫡母,她只要拿出嫡母该有的气度来认真待几个儿女,她的福气会少吗?
当、当、当……
咚咚咚咚……
钟磬之声与木鱼敲响的声音,让跪拜在佛像前的邢夫人神情更加柔和虔诚,她祈求神佛保佑远在江南的贾琏夫妇以及山东的贾琮,至于赦大老爷,那是谁?本夫人根本不认识。
迎春与黛玉跟着跪在一旁,皆双手合十,闭目祈祷。等添了香火灯油,邢夫人带着俩丫头在寺中游玩,不时会碰到相熟的太太夫人,当然少不了夸夸自家的女儿,让迎春的俏脸越发羞红起来。
刚刚送走一名贵妇,还不太习惯与这些贵妇人打交道的邢夫人总算长舒一口气,正打算带着丫头们去佛塔转转,却听耳边传来一声男子的问候声。
“晚辈孙绍祖给夫人请安,见过两位姑娘。”
面前的人倒是颇为英武,模样除了粗狂的些,却也长相周正。
许嬷嬷在其耳边简单说了下孙绍祖的身份,邢夫人知道这算是自家部将之后,客气的颔首回礼。
孙绍祖虽跟邢夫人问候说话,目光却往其身后的迎春与黛玉身上偷偷打量,让心思敏感的黛玉觉得很是不喜。
她轻轻拉了下迎春的手,两人往邢夫人背后躲了躲,不小心碰到了邢夫人的后背。
孙绍祖正说听闻老太太身体不适,打算改日登门探望,邢夫人还以为迎春、黛玉碰她后背是在提醒自己拒绝。
于是她面带歉意的说道:“老爷如今不在家,家中只剩女眷,实不方便招待。若孙夫人来京后,我定送帖子过去,请孙夫人来府中坐坐。”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了,孙绍祖自然不好再过唐突。不过他心有不甘,还打算想法子将话题往两个姑娘身上引,却被突然出现的一人打断。
“侄儿拜见伯母……”
“二郎今日休沐?”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贾琏、宝玉以及贾琮的好友柳湘莲。
相比孙绍祖,出身理国公府的柳湘莲才是荣国府的亲近后辈。更不用说,柳湘莲与家中几个哥儿关系要好,是正儿八经的通家之好。
邢夫人面对柳湘莲神情明显亲近许多,迎春、黛玉一同行礼问好:“柳二哥安。”
“二妹妹安,林姑娘安。”
柳湘莲回了一礼,随后跟孙绍祖颔首致意,这才向邢夫人回话:“今日是我母亲的祭日,侄儿告了假借法会之机来给母亲祈福。”
“原来如此,那你现在……”
邢夫人不耐烦跟孙绍祖继续寒暄,傻子都能察觉出来,孙绍祖这是另有企图。
好在柳湘莲本身就乐意跟荣国府的人亲近,故而拱手道:“这些日子京畿的流民较多,治安不怎么好,侄儿便来负责保护伯母与两位妹妹吧。”
邢夫人心中对柳湘莲的观感瞬间拔高数层,这孩子真是太贴心了。
她转头看向孙绍祖,面带歉意:“孙家哥儿,若无事我先带俩丫头去寺中转转,等你母亲来了记得让人来府中说一声。”
孙绍祖在心里将柳湘莲的祖宗十八代都诅咒了一遍,可他还是得微笑着言说不敢打扰夫人雅兴,告辞离开。
柳湘莲退了半步跟在邢夫人身后,紧守礼仪目不斜视,真如专门来当邢夫人的护卫一般,让邢夫人也好,迎春、黛玉也罢,对其高看三分。
许嬷嬷附耳跟邢夫人小声说道:“太太,那孙绍祖目的不纯,老奴方才看到他一直打量二姑娘跟林姑娘。”
“啊?那……”
邢夫人可没看到这一幕,这才警觉起来。
许嬷嬷忙提醒道:“暂不碍事,柳二爷来的刚刚好,打断了孙绍祖后面的话。老奴觉得,这厮定然再打咱家姑娘的主意,太太一定不会接这厮的话茬。”
邢夫人自是不敢掉以轻心,忙微微点头。
柳湘莲如今已经不是那个浪荡公子了,去岁冬猎在御前惊才艳艳的一幕,邢夫人看得都要说声漂亮。
不但是御赐正五品骁骑尉、武德将军,更领着神武营千户衔,暂时在御前听命。
而且听琮哥儿曾说,柳湘莲的身手武艺,至少能排在同辈哥儿前五的位置,这样的哥儿……
若是抛开他家家世,二丫头倒是挺合适的!
邢夫人越发觉得自己这个想法不错,便想着回去后跟老太太商量商量。
她这个嫡母当着,还真是操碎了心!
柳湘莲顾忌男女之防,一直目不斜视,只在邢夫人跟他闲聊时恭恭敬敬的回上几句,直到午时,邢夫人邀请柳湘莲一同用饭,他才推脱自己去跟友人一起,午后再来护送伯母回京云云。
“倒是个好哥儿,可惜了柳家的当家人昏聩,埋没了明珠。”
邢夫人目送柳湘莲离开了客院精舍,不由感叹了一句,俩姑娘无不点头赞同。
在铁网山的时候,柳湘莲可是一箭射穿了调戏蓉哥媳妇的瓦剌鞑子,两人对他的感官那是相当的好。
至于说京城那些不好的流言,呵……
柳湘莲还真不是一个人来的大报恩寺,他来到旁边的客院,推门进去后就见冯紫英正用着斋菜。
“我还以为二哥打算陪伯母用饭呢。”
冯紫英意有所指,柳湘莲不由老脸一红。
扈从送上碗筷,柳湘莲却没什么胃口。若他之前没有看错,那个孙绍祖的意图怕是在打荣国府姑娘的主意。
邢夫人今日只带了二姑娘跟林姑娘,林姑娘是御赐县主,林公独女,琮哥儿赐婚的未婚妻,孙绍祖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打她的主意。
那么,就只剩二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