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没想到二叔的心里压了这么多事……”
“那是当然,你封爵的时候,二舅舅不但替你高兴,眼中更有巨大的失落。”
黛玉走进了书房,坐在贾琮的对面用手撑着精致的下巴,盯着贾琮看。
“宝二哥这回算是出了名了,我们回来的时候,光是收到了拜帖就有几十封,这还只是在顺天府看榜的人。”
贾琮一指旁边垒的高高的拜帖,苦笑道:“这事说是好事吧,以宝二哥的性子,很可能被人算计。不提别的,光他那份骂遍文武的策论,就足够招人恨了。”
黛玉绣眉一皱,冷声唾了一声:“这有什么?既然做了国贼禄蠹,合该被人骂。那份策论我看了,通篇无一错处,让我看的酣畅淋漓!”
“我也没说宝二哥骂错了,就连吕总宪都说了,宝二哥的那份策论,乃警世之言。只是……”
贾琮不知道该如何给黛玉说朝堂上的现实,过刚易折,何况朝中不是黑白分明的童话世界。
黛玉轻声叹了叹:“我知道你的意思,实际上我也担心这事,宝玉这一次怕是要遭人恨了。”
“这不是还有我嘛,没事的。”
贾琮趁机搓了搓黛玉的脑瓜,跟撸猫一样,惹得黛玉轻轻拍去不安分的手。
“说正事……”
贾琮将椅子一挪,靠在黛玉身上,趴在其耳旁窃窃私语。
好一阵后,黛玉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这么做岂不是要将宝玉推到前台?”
“摆在明面上,别人就是想打宝二哥的主意,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得住满城仕子的怒火。”
贾琮神秘一笑:“而且,让宝玉出头还有一个好处,对二叔,对宝二哥甚至对荣国府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
文安县主林氏女奏请宫中,得了贤妃的令旨,取得省亲院子的使用权。
随后又一次遍发请帖,邀请京中贵女三日后前来参加赏宴。
这一次没有请戏班子唱什么《白毛女》,但京城最近的几桩热议之事,依然是贵女们最感兴趣的事情。
当然,这一次的赏宴脱离不了八卦,特别是还增加了宝玉策论这件事,贵女们没少在宁荣两府的姑娘身上下力气打听。
与此同时,京城仕子对宝玉策论的热议愈演愈烈,又因其与推行《顺天府流民赈济安置疏》有着巨大的关系,顿时让宝玉成了不少仕子心中最好的领头之人。
领头干什么?上书啊!
都察院左都御史吕总宪都说了,荣国府贾珏贾宝玉有谏臣之资。
既然他敢于为民仗义执言,骂遍朝中国贼禄蠹,又是身有官衔,皇妃亲弟。
那么,由他来总领上书事,简直不要太完美了。
贾琮拉着宝玉出了荣国府,与那日邀约的仕子一同举行诗会时,立马成为众人的焦点。
“小三爷,您这么坑宝二爷,真的好吗?”
啪!
贾琮一甩手中的折扇,颇有羽扇纶巾的风采。
他笑了笑,跟二狗子说道:“怎么能说坑呢?我这可是为了宝二哥的未来着想啊!”
这场诗会还成立了一个诗社,起名民德。
《易蛊卦》有云,君子以振民育德。
诗社成员有意无意的统一了思想,推举宝玉为民德诗社的荣誉社长,约定两日后于国子监召开论道大会,与国子监的监生一同论一论国贼禄蠹。
宝玉傻了,贾琮笑了。
晕晕乎乎的回到荣国府后,宝玉才回过神来,急赤白脸的跑来东跨院书房跟贾琮求救。
“琮哥儿,怎么办?那什么劳什子的诗社,我能退了不?”
贾琮假装惊讶:“啊?宝二哥,你是荣誉社长啊,两日后的论道大会,你是第一个要发言的人。你要退缩了,岂不是要在国子监众人面前丢了咱们家的脸?”
一听这话,宝玉整个人都麻木了。
什么?我还要发言?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没事的,我知道宝二哥你不擅长这些,看,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贾琮从桌上摊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递过去说道:“你拿回去背熟了,绝对能震慑众人!”
等宝玉被贾琮忽悠瘸了之后,急赤白脸的来,晕晕乎乎的走。
黛玉从内间走出,捂嘴笑道:“宝玉怎么都不会想到,推举他为荣誉社长的人是你找来的,组织论道大会的人是你安排的……”
贾琮冲着黛玉眨了眨眼:“宝二哥更不会想到,那封痛心疾首,为民请命的发言稿子,是林姐姐你写的。”
两人相视一笑,又凑到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
四月十七国子监休沐,可今日国子监依旧是人头攒涌,挤满了身着儒服的仕子书生。
不仅如此,当文安县主的仪驾抵达国子监门口时,整个国子监都轰动了。
黛玉不仅仅是自己来的,马车从国子监的门口一直排到了远处的街口。
今日的论道大会在短短的两天内传遍了京城,各府的贵女早在前几日荣国府省亲园子的赏宴上就得到了黛玉的邀请,来观摩国子监论道。
国子监的祭酒李守中亲自迎接文安县主进了国子监,这群京中的贵女们顿时成了国子监最靓丽的风景,惹得那群情窦初开的少年子挤在远处偷看。
可惜贵女们都戴着面纱,她们望着远处藏在树后、廊下的仕子们,捂着嘴相互打趣逗笑。
“当当当……”
钟声敲响,众人齐聚国子监校场。
开国时太祖高皇帝曾言书生佩剑方是好男儿,不想还未百年就已荒废。
今日校场似乎又回到了当初的鼎盛时,聚集了数百上千的仕子书生。
不过今日不比武,而是要论一论这天下公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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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先更到这里,明日继续。晚安。
第318章 白银五十万的土豆
府试时,宝玉能以一篇骂遍公卿的策论上榜,不是说他的文辞有多么华丽,或是引经据典拔得了头筹,而是他的文章有充盈的感情,让穷苦人家出身的顺天府尹引起了共鸣。
黛玉本就是个感情细腻之人,又是亲身经历了去岁冬日的赈灾事,饱含感情的文章,从灾情、起因、赈济、吏治到最后的防微杜渐,完完整整的将那场人祸导致的天灾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工具人宝玉原本站在高台上紧张的不行,台下人头攒动,他甚至想要拔腿就跑。
“都是冬瓜,都是冬瓜,都是一堆冬瓜……”
“琮哥儿说的对,都是一堆冬瓜,我面前的都是冬瓜!”
冬瓜战术似乎起了一些作用,宝玉开始了背书。
“煌煌天日,京畿治下,天子左近,命官害民,以人力掘河堤,致数十万百姓遭难。”
“只见水淹禾稼、河冲房屋、饥民逃荒、夫奔妻追、子丐母溺、卖儿活命、弃子逃生、人食草木、全家缢死、刮食人肉、饿殍满路……”
“千里流民,万里饿殍,天灾呼?人祸也。”
“京畿之所,本已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然贪欲之下,仍有不法之徒,勾连贪官污吏,人造天灾,掘河堤、贪官粮……”
“《夏书》有云,恶而掠美为昏,贪以败官为墨,杀人不忌为贼。今人不及古人,敛民之财,食民之膏,行害民之恶。”
“京畿州府之灾已成顽疾,非重典不可行。扁鹊治疾,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治国如医疾,当诊脉开方,故而我等今日便行望问诊切之法……”
“请百家之言,论皇皇大道……”
宝玉的背书过程很顺利,台下从一开始的嘈杂切切,到最后变得鸦雀无声,整个国子监的校场只能听到宝玉的背书的声音。
说是背书,实际上在说到千里流民惨状的时候,宝玉已经勇敢的睁开了眼睛,看向远处天际飘荡的云彩。
那无状的云彩,好似他口中的水淹禾稼、易子而食的千里饿殍图,让宝玉胸中有一股难掩的悲愤之气冲出了喉腔,抬起了手臂,奋力疾呼。
“千里菏泽天地昏,扶携塞道离乡村。身无完衣腹无食,病羸愁苦难具论。
老人状何似,头先于步足。无气手中杖与臂,相如同行半作沟。
中弃小儿何忍看,肩挑襁负啼声干。父怜母惜留不得,持标自售双眉攒。
试看担头何所有,麻麦麸不盈缶。道旁采掇力无任,草根木实连尘垢。
于中况复婴锁械,负瓦揭木行且卖。形容已槁臀负疮,还庆未了征输债。
千愁万恨具物色,不待有言皆暴白。元何缘一至斯,贪官恶绅罪难书。
当年此疏谁所为,国朝少年心忧时。疏奏门不肯纳,马递径上银台司。
疏言大略经圣眼,四方此类知何限。此疏世远迹愈新,长使忠良肝胆热。
我因此疏间比量,满堂公卿空夸张。愿将此疏继无逸,重模图本陈吾皇。”
“我等少年子,读圣人言,行正义事,岂可畏公卿之怒,弃皇皇公义不顾?”
“今有荣国贾氏子,当以此疏叩宫阙,呈吾皇,为民请命,虽万死无悔!”
……
高台一人振臂呼,百千仕子同吟诵。
宝玉最后的急公好义少年子,一下子就让整个国子监校场的千百仕子激情澎湃起来,几乎同时振臂高呼,要为民请命。
一时间,国子监祭酒李守中都懵了。
不是说论道的吗?怎么就成了聚众叩阁,联名上书了?
“出大事了,赶紧去内阁请诸位阁老!”
“莫急,莫急……”
贾琮一把拉住了急的额头冒汗的李守中,微微一笑。
“叔父莫急,一切尽在掌控之中。此事大相公知道,陛下也知道。”
李守中顺着贾琮的目光往人群外的树荫下看去,那里有几名年纪颇大的中年汉子,正紧紧盯着校场中激情澎湃的仕子们。
“龙禁卫?”
贾琮点了点头,李守中心中突然燃起了极强的怒火。
他一把扯住贾琮的衣襟:“所以,这些都是你算计老夫,算计老夫的学生?”
“怎么能是算计?读圣贤书,行正义事,执天下公义难道不是我等圣人门徒的职责吗?”
贾琮的话让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李守中愣了一下,随后松开了手,喃喃自语:“是了是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国子监的论道自宝玉起,不少人登台论道,不断完善即将叩宫上书的奏疏。
这些不但有新晋的进士、落榜的举子、刚刚入学的童生、国子监的监生,更有白发苍苍的京中大儒。
贾琮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具名的名册上,将目光转向右边高台上的京中贵女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