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没有人比我更懂天朝
“原来伯爵大人跟这位张大人是为了那桩阿芙蓉的案子……”
胡恩雷蒙德有些恼怒,要不是对面坐着的随便一人就能让他在大夏待不下去,肯定会将人赶出去。
“该死……上帝,我不是在说两位大人。这些日子,那群凶神恶煞的缇骑三天两头就会来店里询问,害的我的生意都做不下去了。”
龙禁卫的红夷缇骑在普通百姓眼中,那是夜能止啼的存在。缇骑隔三差五的出现在这间西洋珍宝馆,生意能不差吗?
贾琮安抚着上火暴躁的红毛……胡恩雷蒙德:“雷蒙德先生,淡定,淡定。只要雷蒙德先生将知道的都告诉本伯,那些缇骑就不会再来打搅你了。”
“真的?”
“千真万确!”
雷蒙德感觉贾琮的这句话就像是上帝赐下的福音,惊喜过后却是满脸的遗憾:“真是抱歉,伯爵大人。实际上我知道的也不多,之前已经给大夏官府的人说清楚了。可那些缇骑始终不相信,伯爵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唉~”
“淡定,淡定,雷蒙德,本伯相信你所说的。不过……”
贾琮相信雷蒙德跟龙禁卫说的都是真话,但绝对不是全部。
海船夹带走私芙蓉膏没被查出来,还是通过泉州市舶司的关口。
有两点可以肯定,第一泉州市舶司的官吏有问题,第二么,那就是背后黑手的能量大的可怕。
无论是哪一点,都该是一个区区胡恩雷蒙德能知道的。而且怎么就这么巧,各省会馆发生如此大案后,胡恩雷蒙德就进入了龙禁卫的眼中。
真是太巧了!
贾琮原本还算温和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盯着雷蒙德的蓝色双眼。
“雷蒙德先生,你是如何得知泉州市舶司有人夹带走私芙蓉膏的?”
“自然是无意间看到的……”
“那他们的胆子可真够大的,走私禁物都做的这么光明正大,会让雷蒙德先生轻易看到。”
贾琮话题突然一转:“也是尼德兰人吗?”
“怎么会?”
雷蒙德被贾琮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连忙摇头应道:“尼德兰的商人怎么会作出违反大夏律法的事情?是天竺的商人。”
“天竺的商人?呵……雷蒙德先生觉得本伯不通西洋之事?你最好想清楚再说。”
这句话恐怕龙禁卫的缇骑都不信吧!
天竺的商人要是有本事造出穿过大海前来中原,还会被葡萄牙打的割地赔款?
要知道现在的莫卧儿帝国(天竺),沿海大半成了葡萄牙王国的殖民地。
当初要不是租借香山县岛屿的阴谋被发现,估计这会大夏的某块岛屿差点就成葡萄牙的殖民地了。
贾琮冷笑过后不再说话,只是冷冷盯着雷蒙德。
店铺后堂中的气氛逐渐变得愈加冰冷,烧的通红的火炉都不能让雷蒙德感到丝毫温暖。
他知道这位御猫伯爷,是他得罪不起的了。
若是大夏的其余官员,虽说瞧不起他这个红发碧眼的“西夷”,但会因顾忌名声脸面不至于为难他这个遵纪守法的良民。
可贾琮不一样,深受大夏皇帝的喜爱,便是把他吊在店外的大树上用鞭子抽,都不会有人来管。
更何况这位的父亲回来了,那才是最可怕的事。
夏日时雷蒙德和他的船队途径南越……不对,是交趾布政使司的港口,他亲眼看到了一场海战。
大夏的水师与葡萄牙殖民船队大战,正是面前这位伯爷的父亲亲自下令,将俘虏的葡萄牙水兵统统砍了脑袋……
想到当时港口滚落一地的脑瓜子,以及被血染红的海水,雷蒙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不由自主的想要躲避贾琮的眼神,贾琮见此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
“想好怎么说了?”
雷蒙德张了张嘴,原本的坚决变成了犹豫。
贾琮加了一把火:“欺骗国朝的伯爵,雷蒙德先生准备好承受帝国的怒火了吗?”
“如果我说了,伯爵大人可能保证我的安全?”
雷蒙德最终还是未能抵住贾琮带给他的压力,他来大夏已经三四年了,入京已有好几个月,对贾琮的地位一清二楚。
得罪了贾琮,那就是得罪了大夏皇帝。
得罪了大夏皇帝,他还能继续在东方帝国待下去吗?
贾琮知道雷蒙德这是松口了,微微一笑:“看来走私芙蓉膏的人你认识,而且对方的实力很强大。说吧,只要你没有作奸犯科,大夏律会保护你不受他人的威胁。”
虽说贾琮的回答不是雷蒙德所期盼的保证,不过效果也差不多。
雷蒙德看了一眼始终保持沉默的张正矩,见贾琮点头,这才叹了一口气说道:“伯爵大人应该猜到了,是尼德兰人。不过我跟他们不一样,他们是共和国的叛徒,西班牙的走狗……”
贾琮一听就明白了,是尼德兰的复辟势力。
“哦?还有尼德兰人效忠于哈布斯堡家族?”
“伯爵大人真是博学,竟然知道哈布斯堡家族……”
雷蒙德长舒一口气,贾琮知道哈布斯堡家族就好,要不然他还真怕这位伯爷一怒之下,把自己跟那些人当成一起的。
“虽说共和国已经独立,实力也是今非昔比。可这些藏在暗中的老鼠有哈布斯堡家族支持,我一个小小的商人,根本不敢与他们对抗……”
雷蒙德一边卖惨,一边给贾琮解释着这件事的始末。
原来雷蒙德能知晓这群尼德兰复辟势力的海船夹带芙蓉膏,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人告诉他的。
荷兰东印度公司逼着雷蒙德将此事偷偷告诉大夏官府,想要借刀杀人。同时也是想要挑拨大夏与西班牙的关系,打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图谋西班牙在吕宋的殖民地。
可惜千算万算,他们没料到胡恩雷蒙德对这种政治上的斗争没有丝毫兴趣。
而且随着他在大夏的生意越做越大,一心向往想要长居天朝,要不是被东印度公司的人连连相逼,他都打算将此事咽进肚子里去。
去他吗的东印度公司!
去他吗的联省共和国!
去他吗的哈布斯堡家族!
东方帝国才是真正的天堂,阿姆斯特丹城连大夏的普通县城都比不过!
雷蒙德一咬牙连荷兰东印度公司一同卖了,不但告诉了贾琮东印度公司图谋小琉球(台湾岛)的事,更是将尼德兰在背后支持南疆三国,挑起战端的事卖了个干净。
“东印度公司的那些贵族老爷都疯了,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天朝的强大。”
雷蒙德一说起东印度公司高层的贪婪与无知,就觉得自己是尼德兰最清醒最具智慧的人。
“没有人比我更懂天朝!”
“天朝富有、强大,连说话都像是游牧诗人在吟诵美丽的诗歌。阿姆斯特丹的城中连个像样的排水沟都没有,肮脏的令人忍不住想要呕吐。唯有天朝,才是上帝恩赐的天堂……”
“停!停!停!”
贾琮出声打断了雷蒙德的感叹:“天朝,是数千年来,勤劳的中土百姓用双手辛苦打造而成,与你们的上帝没有丝毫关系!”
雷蒙德的态度变得谄媚,与之前的表现有着天壤之别。
他恭敬的说道:“伯爵大人说的对,上帝来了天朝都得惊叹这片土地的美丽与富饶。”
“继续说走私的事。”
贾琮想了想,开口问道:“也就是说,你在泉州入关时就已经知道那些船上夹带芙蓉膏,却没有立即向官府举报……”
雷蒙德摇了摇头:“不,不,我曾与泉州市舶司的官员说了此事,为了见这位吏目大人,甚至了五百两银子。可没想到很快就迎来了刺杀,要不是我的护卫,恐怕伯爵大人就见不到我了。”
明白了,官贼勾结!
怪不得雷蒙德之前死活不愿意讲出实情,这是被刺杀吓到了。
只听雷蒙德继续说道:“等来了京城,不管是东印度公司还是哈布斯堡家族的走狗都没有再来找我,我便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那些读书人会中了瘾,我知道天朝对阿芙蓉的态度,这品的来源只有可能来自两个地方……”
始终没有说话的张正矩开口了,他幽幽说道:“你是说,不但有可能是哈布斯堡家族的人做的,也有可能是你们尼德兰东印度公司动的手?”
雷蒙德再一次摇头:“虽然我希望是哈布斯堡家族的走狗所为,但依我对东印度公司那些贵族老爷的了解,这群愚蠢的疯子更可能做出此事。”
张正矩疑惑的问道:“为何如此说?”
“贪婪!愚蠢!又自以为是!大人不了解这群自恃高贵的蠢货,他们早已经被欲望蒙住了眼睛,竟然可笑的以为大夏是他们之前打败的野人。”
雷蒙德苦笑起来,满脸的遗憾:“当初我们在议会的议员曾再三说过,不要去挑衅东方的雄狮,却被他们嘲笑是胆怯。呵……恐怕他们还想用这些卑劣的手段,让大夏内乱,好继续他们之前的计划。”
“什么计划?”
张正矩继续追问,脸色更加凝重了。
雷蒙德回道:“南越国俘虏了你们的一位王爵贵人,他们想要扶持其分裂大夏……”
嘭!
张正矩一巴掌狠狠拍在桌案上,桌上的茶盏都跳了起来。
“无耻!狂妄!不知天高地厚!”
“大人说的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雷蒙德连忙表着忠心:“自大夏开海设立市舶司,我便将生意从天竺搬到了大夏。没有人比我更懂大夏,东印度公司这么做,是给尼德兰招惹灾祸,强大的天朝不是尼德兰可以得罪的!”
贾琮看着这位红毛大夏通,有些哭笑不得。
这人很精明,不管其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至少所说的话让人听着舒坦。
“雷蒙德,你方才说,你想要寻求本伯的庇护,是担心有人对你不利。是担心哈布斯堡家族,还是你们尼德兰的东印度公司?”
红毛连连长叹:“伯爵大人,我把我知道的都说了,不但得罪了哈布斯堡家族,更是得罪了东印度公司的贵族老爷。我只求一件事,希望伯爵大人能赐予我大夏人的身份。只有这样,他们才不敢轻易冲我出手。”
好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个红毛还真是最懂天朝的西夷,摸透了天朝人的处事方式。
贾琮笑了笑,端起茶盏慢悠悠品味着,许久没有回应。
躬身拜求的雷蒙德就那么躬身腰,贾琮不出声他就不敢起身。
直到雷蒙德快要坚持不住时,贾琮才悠悠说道:“这件事本伯没权力应你……不过,本伯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本伯的父亲是大夏的荣国侯,如今统领大夏南海水师,你既然有丰富的航海经验,可愿意担任大夏南海水师的客卿?”
“南海水师的客卿?”
贾琮点了点头:“就是你们所说的顾问,有了这层身份,想来不管是哈布斯堡家族还是东印度公司就算想要动你,也得好好掂量掂量。至于国籍的事,你若立了功,赐官都有可能,何况其他。”
……
从西洋珍宝馆出来时,雷蒙德早就安排人给两人备了整整两马车的礼物。
张正矩皱着眉头想要将其送回去,却见贾琮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张先生安心收下,你不收,这位雷蒙德先生就不安心了。”
贾琮翻身上驴,朝着三楼一扇开了条缝的窗户笑了笑,跟张正矩说道:“你还别说,这厮的确是最懂大夏的西夷,连送礼这一招都拿了出来。走吧,咱们先回去。不管是哈布斯堡家族还是东印度公司搞的鬼,咱们都得好好应对。这事,还得让龙禁卫出手。”
张正矩抬头看了看天色,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申时末,天快黑了。
于是两人没有耽搁,赶回皇城去了龙禁卫北镇抚司。
等龙禁卫都指挥使曹久功亲临北镇抚司后,贾琮将案子的始末以及从雷蒙德口中打听到的情况完完整整的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