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你也别埋怨朕了。”
皇帝没好气的瞥了贾琮一眼:“你二哥在宣府杀得人头滚滚,你又在山西砍了那么多人,朕便是再偏着你家,也要顾及朝中物议。山西的事朕已经让海刚峰过去了,有海笔架在,你也不必担心有人会枉顾司法。”
“臣明白,陛下这是护着臣,就是心里不大痛快……”
贾琮将碗筷一放,神情明显有些郁郁。
皇帝抿了抿嘴,摆手让殿中伺候的侍宫人全部退了出去。
“朕知道你不痛快,实际上朕也不痛快。你是个聪明人,咱们君臣二人现在要面对的已经不是一两个贪官污吏,而是依靠旧制获得利益的千千万万的人。”
皇帝的脸上满是凝重,跟贾琮循循善诱:“这是一股足以动摇江山社稷的力量,朕不得不谨慎对待。你,也一样。朕不想你变成大夏的商君。”
史载:夫商君为秦孝公明法令,禁奸本,尊爵必赏,有罪必罚,平权衡,正度量,调轻重,决裂阡陌,以静生民之业而一其俗,劝民耕农利土,一室无二事,力田积,习战陈之事,是以兵动而地广,兵休而国富,故秦无敌于天下,立威诸侯,成秦国之业。
然孝公逝,商鞅失去了君主的支持。他所触及的利益集团开始了反击,惠王没有保他,最后被车裂弃市……
贾琮明白皇帝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他心中感激皇帝对的保护,同时也更加坚定自己要走的路。
君臣二人没有再说山西的事,反而将话题引向了宣府及辽东的战事。
倔老四不愧是倔老四,骨子里的倔强是在外征战的将帅最强支持者。
朝中对贾琏擅开边衅的弹劾没有丝毫的作用,皇帝不仅全力支持贾琏对阵鞑靼,更是连接罢免了几个上蹿下跳联名弹劾贾琏的官员。
昨日宣府来奏,贾琏打算声东击西,想让皇帝重新启用王子腾率军北上前来宣府主持防御,他则打算带领偏师悄悄绕去鞑靼腹地,效仿汉之窦宪,勒石燕然。
贾琮也没想到二哥会如此果决,一时间都不知该怎么说。
他想了想,如实说道:“鞑靼的实力不及瓦剌,能凑出十万大军已经可以说是倾国之力了。若这个时候有一偏师攻入鞑靼腹地,至少有七八成的希望可再现瓦剌撤藩设郡的旧事。至于王子腾,的确是最适合打防御战的人选,要不然就得让张老公爷亲自北上了。”
国朝能打的武将真不缺,但最善守城的将领就那么几个。
英国公张岳年纪大了,让老公爷去宣府真不合适;神武将军冯唐如今坐镇大同,不宜轻离;贾琮的老子赦大老爷远在南疆,远水解不了近渴。
至于贾琮自己,他的战阵水平或许在年轻一辈中还算不错,但放在如此大规模的战争中,别说皇帝,就是贾琮自己都对他自己没多大的信心。
这可是十万对阵十万,宣府又是京城的北大门,岂敢轻忽?
皇帝对于贾琮的表现很满意,能放下私怨为朝廷谋划,贾恩侯这两个崽儿果然都是好孩子。
他笑呵呵的说道:“你们兄弟俩的想法跟张卿他们的看法一致,这是个好机会,趁他病要他命,若是这一次把鞑靼灭国,我朝北境就可安然无忧,今后就可以专心对付海上的威胁了。”
“陛下决定了?”
“嗯,这事早晨刚跟内阁、都督府通了气,都督府已经在制定计划了。”
大夏朝廷的制度就是有这样的优势,只要中枢的运转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遇到任何威胁都能在短的时间内找到应对之法并付诸于行动。
贾琮问了下辽东的战事,一面惊叹于靖王刘怡的智计勇猛,一面感慨高丽棒子的夜郎自大。
也不知高丽棒子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敢在大夏武力充沛的时期挑衅天朝。
“早上那会臣还在户部跟林尚书、沈侍郎说想借登州水师南下运粮,不想靖王殿下竟然要调水师北上攻打高丽腹地。”
贾琮挠了挠脑瓜子:“陛下,明日臣想借一借您的名号,跟京城的几家商会谈一笔生意,可以缓解户部的压力,说不定还能赚上一笔。”
哦?有银子赚?
一说这个皇帝老爷就来了兴趣,最近大夏三面开战,银子哗啦啦的往外流,林如海都跑来掏他的口袋了,朕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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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7章 功高盖主之忧
皇帝对于贾琮的信任用简在帝心都已经不能形容了,那真是比亲儿子还亲。
加之他觉得贾琮在赚银子这方面极有天赋,甚至没有问一句要借他的名义干什么,直接扔给贾琮一沓加盖私印的白纸,让其放开了手去干。
贾琮就是抱着这一沓“圣旨”出的宫,人还没回家就让亲兵去京城最大的几家商行传话,明日午时他会在家中静候,想将家中的生意做大做强就按时过来,过时不候。
其实朝中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缺银子,而是保守的财富观念、落后的理财手段,以及基本固化的阶级已经无法跟上大夏的发展速度了。
中原百姓有了钱会怎么做?
买地、买地,还是他娘的买地!
东至大海,西至帕米尔高原,北至冰原,南到南疆,老祖宗把周边能看得上眼的地盘都打下来了,但地就那么多,总有不够分的时候。
既然都喜欢屯田买地,那本伯就给你们这个机会……
贾琮回京不到一日,就已经琢磨好该如何疏导国内无法缓和的矛盾了。
“琮哥儿总算回来了~”
“恭迎三爷回府!”
马车缓缓停在了荣国府的门口,贾琮掀开帘子一看,果然是宝玉领着府中的亲兵、下人们候在大门口。
“宝二哥今日没去报社?”
呃~
原本欢喜的宝玉的笑脸垮了下来,吞吞吐吐的嘀咕道:“好好地提这个干什么?”
二狗先迎了上来,憋着笑解释道:“二老爷病了,宝二爷告了假在家侍疾呢……”
话到最后,二狗压低了声音:“宝二爷与人在报纸上对阵十余场,硬是骂晕了都察院数名御史,二老爷最近被同僚好生埋怨,气病了。”
哦?
怪不得今日连中门都没开,怎么说他这个伯爷也算是立了功回京受赏,门前竟然连个简单的仪式都没有。
贾琮诧异的看向了宝玉,大步上前揽住其肩膀,挤挤眼:“厉害了宝二哥,有没有留下样报,我一定要好好拜读拜读。”
宝玉还是老样子,被人一夸就脸红,丝毫没有笔下厮杀时的豪情万丈。
他很想拒绝贾琮的亲热举动,连推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最后只能声如蚊呐的说道:“别提了,父亲为这事骂了我好几次,要不是老祖宗跟林姑父拦着,他又要给我上家法。”
一说这家法二字宝玉就忍不住腚痛,着实是童年阴影了。
啧啧啧~
看来宝二爷这回玩得挺大啊,贾琮的好奇心瞬间上升了三层楼,一边拉着其入府,一边揶揄打趣询问详细的经过。
“我就是看不惯有些人尸餐素位,故而就在报纸上写了几篇驳斥他们的文章,这样……那样……然后就惹恼了朝中的几位大人……”
宝玉说的倒是简单,但贾琮能想象到动不动就能说出惊世骇俗之语的宝二爷,在拥有了报纸这个渠道后攻击力有多大。
别说朝中的那几位理学大儒,就是亲爹政老爷都得被气得够呛。
“拿大棍,拿宝玉,拿绳捆上!把各门都关了!”
三“拿”一“关”的情景历历在目,贾琮一想到政老爷的标准教儿画面就想笑……
想笑归想笑,但贾琮还是很庆幸家里有个这样的人。
一个黛玉,一个宝玉,双玉联手怼人,今后谁还敢轻易招惹贾家?
“你俩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咦?林姐姐,你今日也旷工啦~”
荣禧堂门前出现一道身着粉色襦裙的少女,亭亭玉立,眉眼弯弯的冲两人笑着。
说话间,屋中就传来了老人的声音:“是琮哥儿回来了?快进来让祖母瞧瞧……”
贾母的气色不错,看来政老爷的病完全是心病,没啥大碍。
荣禧堂中还是一如以往的热闹,一屋子的莺莺燕燕陪着老太太说话解闷,不过今日倒是没见邢夫人、王熙凤还有二姐姐迎春,倒是件稀奇事。
“黑了,也瘦了……总算是回来了,这些日子朝中弹劾你的折子不比你二哥少,回来的好,回来的好啊!”
老太太不等贾琮磕头问安就迎上来将其拉起,仔细打量。
她这几年看得很清楚,这个庶孙才是荣国府甚至整个贾家的未来,便是承爵荣国府的贾琏都比不上。
荣国府的百年荣华富贵都寄托在贾琮的身上,万万不可有事。这也是她任由宝玉四处怼人帮贾琮说话的原因,哪怕为此得罪了不少朝中重臣以及在野大儒。
贾琮搓着四妹妹惜春的脑瓜子,跟老太太说道:“不妨事,孙儿此次出京就是为了杀人,老爷子亲自谋划的,孙子就是不杀都不行。”
老太太看着贾琮手指向天,心中了然。
屋子中的气氛因为杀戮之事有些低沉,特别是李纨,脸色都变得有些煞白。
老太太揭过这个话题,询问起入宫觐见的事。
贾琮随意扯了几句后,询问起了政老爷的情况。
说曹操曹操就到,政老爷听闻贾琮已经到家,拖着“病体”来到了荣禧堂。
人还没进门呢,宝玉就缩到了老太太的怀里。
贾琮的嘴角抽了抽,多大人了,遇事还往老太太怀里钻,真是……
政老爷一进屋就看到了躲在老太太怀里的儿子,脸一沉就要开口训斥。
不过贾琮先一步上前拜见,倒是把政老爷的心思引到了他这边。
“琮哥儿怎么在山西闹的那样大?虽说惩治不法是我辈圣人门徒该做之事,可你也不能大开杀戒啊。你瞧瞧,惹得朝野多少人弹劾……”
该说不说,自从政老爷官升高位,入了都察院后在各个方面都有了很大的提升。
他欲扬先抑,稍稍训斥了侄子一番,随即就开始不要钱的各种表扬赞誉。
“若非老太太与你姑父四处请人为你周旋维护,说不得要被人冠上弑杀之名。不过你做的也没什么错,山西糜烂至此,那些官吏豪绅百死难赎其罪,若是我在太原,恐怕也会与你一样,杀他个人头滚滚,为山西的百姓还一朗朗青天!”
贾政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最后向老太太说道:“母亲也别怪琮哥儿,实在是山西的那帮人做的太过,一千多无辜的女子,想想都让人气愤……”
“行了,我又没说琮哥儿做的不对。”
贾母白了儿子一眼,她不过那日闻讯抱怨了几句贾琮太能惹事罢了,又没真怪他。
这蹩脚的开脱维护,也就老二干的出来。
“琮哥儿回来是件高兴的事,让厨房安排一下,今夜的晚膳就摆在荣禧堂,让人去户部跟林女婿说一下,让他早点回来。还有,去东府请敬儿他们过来,咱们一家人好好聚一聚。”
老太太心里还惦记着正在宣府跟鞑子周旋的贾琏,琢磨着一家人聚在一块,好好合计合计,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总不能让贾琏一个人在外面拼命吧。
……
府中夜宴倒也其乐融融,待姑娘、媳妇都回了小院,贾母并贾敬、贾政、林如海以及贾琮在荣禧堂说起了宣府的事情。
老太太如今看开了,眼光谋略自然是重新回了高地,一句话就说到了点子上。
“我不担心琏儿会打败仗,就是担心朝中会有人寻机构陷,特别是那些看不惯武将的文人。还有一点,咱们家现在烈火烹油,是不是需要让琏儿自污求全?历朝历代,功高震主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敬大老爷摇了摇头:“不用,圣人还在呢,陛下又不是狡兔死走狗烹的君王。”
“我是说储君,琏儿才二十多岁,若他真的饮马瀚海,二十多岁的灭国大将,将来,天子若觉得新君压不住……况且,宫里还有小皇子在……”
老太太的话让贾敬愣了愣,随即陷入了沉思。
贾政张了张嘴,想要说一句臣子疑君不是人臣所为,可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来。
“太子也不是多疑之人,皇室对我贾家历来恩厚,只要咱们谨守人臣之道,不会有什么问题。”
贾琮的话没能得到屋中其他人的赞同,反倒是老太太再次开口说道:“我不是说太子会疑心咱们家,但你别忘了,这天下不是天子一个人说了算,有的时候天子也不能违抗朝堂的意志。强如太上皇,当初都不得不违心厚待四大异姓王。”
“老太太说的不错,随着朝中再无战事,文治为先。到时候不说也会是以文御武,恐怕打压武臣将会成为必然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