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老貔貅文同轩上任户部尚书时,这位大夏财神爷往户部银库走了一圈,进去时步伐六亲不认,出来时却是如丧考妣。
那是大夏户部银库吗?穷得养耗子都得饿死!
随后便在元元年开春时上了一道催缴户部欠银的折子,可惜那会新帝帝位不稳,痊愈后的圣人再次临朝,这种打脸的事儿,太上皇连听都不想听。
不但将文同轩骂了一顿,还再次下旨,朝中文武不论品级,有困难者可去户部借银以度艰难。
于是乎,至今年夏,户部银库几无存银,好悬没能撑到秋税抵京,差点开了天窗。
自此,文同轩化身老貔貅,非必要户部只进不出,别说臣子去借银,就是太上皇与皇帝想要从户部要走一两银子,他都能带着户部银库的账本堵住二圣,无时无刻的唠叨没钱的事。
“咱们是为娘娘建造园子,那便是为皇家建造,户部出银不是理所应当吗?为什么要还?”
王夫人的这句话若是真的传出去,呵!
文老貔貅还真会如同赦大老爷所言,提笔在荣国府的围墙上写满催债的诗词。
别看老太太心里也打着同样的主意,可她就精明多了。在大儿子怼了二儿媳妇后,再没提户部借银的事,甚至还询问了一下自家到底总共欠了户部多少银子……
“老太太、父亲、大伯、二叔,文老尚书前几日方上了折子奏请陛下准备催缴欠银,咱家就是一时间银子不够还债,那也别把窟窿往大了捅啊。到时候还不上银子,是要出大麻烦的!”
唉!
贾琮叹了口气,抬出了宫里的元春:“大姐姐可还在宫里苦熬,咱们不能给她再添麻烦了。陛下不是圣人,他可一直惦记着户部欠银的事……”
有些话不用说,在座的几位其实都或多或少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贾敬已经摸到了小胖子的心思,抚须说道:“琮哥儿说的对,娘娘的荣辱皆在陛下,咱们是该考虑考虑归还欠银的事了。”
“归还欠银?”
贾母的脸色很不好,这是要她的银子?
只见老太太皱眉反问:“这几年又涝又旱,庄子上几乎没什么收成,还得府里贴补。各地的铺子收益也是一年不如一年,还要供养族中老弱,哪里来的钱还欠银?”
“是啊,如今又要修建娘娘省亲的园子,本就银钱不够……”
王夫人的话说到一半,却见贾敬摆手说道:“归还欠银可以先还一部分,至少要有个态度,此事不必再议。至于建园子的事……”
“园子就建在咱们两府后面,将东府会芳园一部分和西府东大院腾出来,这样就可以省下买地的钱。东府再出五万两银子,赦弟与政弟各出五万。”
说到此处,贾敬将目光再次回转到老太太这儿,意有所指:“婶娘,这次咱们给娘娘建园子,就不必麻烦各家姻亲故旧了。”
贾母立马老脸一红,还别说,老太太正思索着要不要借此跟王家、史家甚至林家等姻亲故旧掏点银子出来……
“敬儿,咱们娘娘得了圣宠,各家皆有沾光,襄助些不也能减轻咱家的负担?”
只见老太太不满的说道:“那么大的园子,里里外外都要银子的,十五万两够干什么?”
“不够了老二再添补添补,跟亲戚要钱像什么样子?”
贾赦鄙夷的看向王夫人,冷哼道:“弟妹往王家划拉银子的时候大气的很,几千几万两往娘家拿,区区十万两银子,根本就不缺!”
“大伯……”
“老大,你闭嘴!”
见二儿媳哀嚎叫屈,老太太顾及到元春,出言阻止了大儿子的阴阳怪气。
此时门口传来敲门声,进来的人却是客居梨香院的薛家宝钗,只见宝钗款款走近,给在座的几位长辈盈盈一拜,行了个万福礼。
随后将一个锦盒递给鸳鸯说道:“圣恩天降,咱们娘娘要回府省亲,此等大喜怎能不贺?母亲听说迎驾需要建省亲的园子,便想着尽一份绵薄之力……”
“啊!”
虽说鸳鸯跟着老太太见过的东西多了,可厚厚一沓的银票还是将她给吓了一跳。
只见鸳鸯将打开的锦盒放在老太太的面前,老太太也是惊呼道:“宝丫头,这……”
宝钗盈盈一笑:“家里的现银有限,只能凑出这么多点了。今日兄长去外面打听过来,甄家不说,周贵人家、方嫔家、刘太妃家都已经在订购石材木料了,最低估计都要三四十万两。母亲就让哥哥凑了这十万两银子,若是还不够,过些日子再让哥哥回趟江南,把南边的银子收拢收拢!”
“说什么胡话,南边闹倭闹的那样严重,怎么敢让蟠哥儿回南边……”
贾母将宝钗拉到跟前,抚摸着她的手背,直夸好姑娘,又推拒了好几次,最后不顾贾敬与贾赦的皱眉反对,硬是收下了装满银票的锦盒。
眼看贾赦就要发火,贾琮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说道:“算是借的,不收薛家心中难安!”
贾敬在短暂的不悦后,也理解了薛家这么做的原因。要是别家,他就是顶着老太太的不满也要将银票还回去,可薛家现在恨不得想尽办法与贾家绑在一起,还是收下这孤儿寡母的心意吧。
“母亲,您瞧瞧,您瞧瞧,说到底还是自家人好啊!”
王夫人与有荣焉,在收到自家妹妹的十万两银票后,立马觉得有了说话的底气,抖了起来。
更是拉着宝钗的另一只手,满脸堆笑:“宝丫头真是个好姑娘,等娘娘回家省亲的时候,姨母就跟娘娘说说,请她给你和宝玉赐……”
“弟妹!”
眼见王夫人又要犯蠢了,隐忍着不满的贾敬立马冷了脸,满面寒霜。
他在制止了王夫人犯蠢后,悠悠说道:“政弟,写一份借条,然后由琏儿媳妇亲自送去梨香院!”
“敬公,不必如此,母亲说这是贺礼……”
宝钗连忙出声阻拦,可贾敬却摇了摇头:“丫头,心意到了就好,这银子还是算借的。琮哥儿,天寒地冻的,送宝丫头回去吧!”
啧啧……
这是要吵起来?
贾琮连忙跟宝钗挤了挤眼睛,聪明的宝钗立马察觉到了荣禧堂里的奇异气氛,盈盈拜别跟贾琮退出了荣禧堂。
刚刚出门,便听到贾敬愤怒的声音:“弟妹,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是半点都不懂啊!怎么,缺银子缺到要卖儿子的地步了?”
“宝姐姐,二婶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姨母说了什么,我没听到!”
宝钗嫣然一笑,微微摇头,发髻上的步摇轻轻颤动,熠熠生辉。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可惜生不逢时。
贾琮苦笑说道:“宝姐姐来之前,敬大伯刚跟老太太说了这次建园子不打算与姻亲故旧拆借……”
未等贾琮说完,宝钗就捂嘴惊呼了一声:“啊?那我家岂不是坏了敬公的计划?”
“也不算是,就是你不送来,以二婶的性子,肯定也会去你家借钱的。当着敬大伯和我爹的面,这银子的来处去处也算有个见证,总好过进了二婶的私库强!”
虽说当着人家侄女的面儿说王氏的坏话有些不大妥当,可有些事,还是得让宝钗留个心。
好在来京这段日子,宝钗已经摸清了贾家各房的情况,没有介意贾琮的直言不讳,点了点头。
两人边小声说着建园省亲的事,直到将宝钗送回了梨香院,贾琮才收起脸上的笑容,冷脸往黛玉院子走去。
薛家有心送来银子,打乱了贾敬的计划这不算什么。可王夫人的那句还是自家人好是什么意思?这是在指摘林家不成?
是啊,皆是姻亲,薛家第一时间送来十万两银票。林家乃江南有数的豪门大族,作为贾家的外甥女,竟然连个贺喜的漂亮话都没有!
王夫人的心思都摆在脸上了,贾琮哪里看不出来。
哼,我的好二婶,看来不敲打敲打你,还真是不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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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贾琏,真勇士也!
自腊月初倭寇攻陷宁波府,江南大乱!
浙江布政使司八百里加急将消息送往金陵与京城,坐镇金陵府的钦差总督江南军政事、兵部侍郎文廉,立刻抽调江南大营两万兵马南下。
可惜江南承平太久,江南大营的老爷兵在余姚县突遭倭寇偷袭,损兵折将,等逃到上虞县时,伤亡加逃走的,已经占了近半数。
贾琏持林如海与贾赦二人的荐书来到钦差行辕后,文廉大喜,让他的心腹将领仔细考教了贾琏一番后,大笔一挥,让贾琏以千户衔领了一千精锐骑兵,驰援正被倭寇包围的上虞。
借着夜色,贾琏等一千右武卫精骑被松江水师暗中送抵上虞东北处的临山卫。
贾琏下令就地修整,随后派出两队斥候前去查看情况。临山卫是太宗朝设置的备倭卫所,可惜经年下来,卫所中不但缺额严重,更是连几副堪用的皮甲都没有。
留守的副千户将几份最近的战报交给贾琏后,敷衍的表了一番对天子的忠心,就打着哈欠去睡觉了,丝毫不担心倭寇来袭。
用他的话说,临山卫穷的铜钱都没几个,倭寇哪里愿意冒着对上松江水师的风险跑来海边……
“大人,这种人靠不住!”
副千户顾岩鄙夷说道:“依末将之见,咱们还是先绕过上虞,去会稽与平倭军汇合。末将不是怕死,只是围攻上虞的倭寇有不下一万,咱们这点人直接去上虞,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贾琏将手中近几日的战报快速看完,将其递给顾岩后说道:“顾兄看看,咱们怕是没时间去会稽与大军汇合了!”
原来就在腊月二十一,会稽北侧的沥海所有万余倭寇登陆,一举攻下沥海所、三山所,随后猛攻毫无防备的会稽。
这会的平倭军别说驰援上虞了,光是手忙脚乱的防守,就够他们忙好一阵的了。
“嘶!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倭寇?浙江这边,怕是难了!”
顾岩提笔在舆图上开始标注,宁波、慈溪、余姚、上虞、会稽这五座大城皆有倭寇,粗略算下来,绍兴、宁波两府的倭寇已经有不下四万人马了。
中枢因为剿倭的事儿吵了好几个月,至今没有给文廉送来足够的粮饷与兵马,只给了一套自筹兵、饷的圣旨。
这就导致文廉抵达江南两个月了,除了身边有限的几千禁军外,唯一能指挥的动的,只有江南大营的老爷兵。
靠那群老爷兵去打四万倭寇?别做梦了!
贾琏盯着桌上的舆图看了许久,最终长叹一声:“大帅那边肯定已经收到了消息,想来他会尽快派来援兵。”
“可是大人,咱们怎么办?”
顾岩再三张嘴,最终还是将心中所想讲了出来:“左近城池皆有倭寇,大人,咱们连补充粮草的地方都没有,要不还是退回北边吧!”
前有强敌,后是大海,不趁着松江水师的船还在退回海宁,怕是过不了几天就要死在倭寇刀下了。
按说顾岩这么打算也没什么错,可贾琏却摇了摇头:“上虞告急,眼看就要守不住了,事关数万百姓的生死,不救不行!”
“可是大人,围攻上虞的有数千人,咱们只要一千骑兵……”
只见贾琏手指舆图上的一个地方,胸有成竹的说道:“骑兵好啊,咱们就来一招围魏救赵!”
……
埋锅造饭,吃了一顿热乎乎肉粥的右武卫将士终于恢复了精神,天亮后便快速疾驰,至傍晚前抵达余姚县城北侧十五里处的小村子里。
虽说心有准备,可看着这座江南小村落处处残垣断壁,遍地尸体,贾琏还是忍不住怒骂道:“这群该死的畜生!”
“大人,全是青壮老幼,年轻些的姑娘,只有几个与婴孩死在一块的小妇人……”
嘭!
贾琏一拳砸在身旁的大树上,顾岩偷偷看了一眼树干上沾染的血迹,小声禀报道:“村中粮钱皆无,共有尸体二百四十四人,看起来倭寇将年轻女子都掳走了!”
半遮的房门推开,床榻上小妇人似乎用尽了力气,死死将婴孩护在身下,半裸的后背满是青紫伤痕,一根木棍从她的后背刺入,从前胸处透出,扎进了婴孩的脖颈处……
贾琏默默的将床帐扯下,盖在她的身上,双目寒气慑人。
许久后,他冷声说道:“让弟兄们送罹难的乡亲们一程,记得告诉乡亲们,且慢行,大夏男儿将送仇人去给他们磕头认罪!”
余姚城在县令闫元英的主持下,硬生生挡住了万余倭寇的十余日猛攻。
好在余姚存粮不少,加上闫元英强势征集城中大族的粮食,采用供给制让城中百姓团结在了一起,组织了两万余青壮,配合城卫戍守城池。
不过闫元英也知道,若是朝廷再不派来援军,等城中的粮食耗尽后,距离城破就不远了。
“县尊,城中的那些人又在鼓噪投降、逃跑了!”
县丞李谦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县衙,一进门就愁眉不展的说道:“南门里聚集了不少百姓,他们都是听信了钱世英和刁德禄的蛊惑,说是城中粮食不够三日所需,唯有逃出城去,才有活下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