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真就不如高明?
天子脚下的大唐物流如此不堪,而远离权力中枢千里之外的长明物流却是蒸蒸日上,你让他做何感想?
好吧,他能理解,真的,能理解,毕竟他昔日也做过别人的臣子,但他不能接受!因为今时今日,身份变了。
人其实就是如此,哪怕是同一件事儿,只要身份互换,对错参半。
呼……
深呼了一口气,李二收起了怒气,瞬间换了一副面容,这才让紧随其后的一行人松了口气。
“走,再逛逛。”李二笑道,“说起来,也有些时日没在长安城里闲逛过了。”
作为帝王,控制情绪方面李二还是很到位的。
说闲逛,那就真是闲逛。
走走停停,看着长安百姓生活的千姿百态,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不管怎么说,治下百姓的生活总算是比早些年要轻松了不少,李二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这才是对他最好的肯定。
“人之初、性本善……”
就在这时,一阵朗朗上口的读书声,让李二为之一愣。
“三字经?”说罢,李二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两稚童坐在石阶之上嬉戏,时不时的还你一句我一句的念叨着。
对于三字经他自然不陌生,毕竟是当年李承乾送来的贺礼之一。
当初在看了第一眼之后,他便知道,这三字经将成为新的蒙学之首,这会儿,看着两个稚童都能如此流利地背诵,李二的心里却是并不怎么舒服。
没有多做停留,李二说道:“走,去书阁看看。”
所谓书阁,便是曾经轰动一时的大唐书阁。
当李二再次看到五柳先生的那句,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的时候,心境也是截然不同。
走进门,第一眼看到的还是那个醒目的白底黑字,静!
想当初,他第一次看到这个静字之时,是真觉得这个字对这个书阁来说,简直是神来之笔。
可今天,再看一眼,却是多了几分说不上来的厌恶。
而此时的书阁中,不少人正坐在长桌上静静地看书,不少人的手里还握着一支炭笔,不时地埋头书写着什么。
有些没找到地方坐的人,索性就从一旁拿过一个蒲团,靠着书架便沉浸在了书海的世界,不可自拔。
自始至终,除了极少数的人朝着进门的李二看了一眼以外,再无任何人搭理他们。
就算是看过来的人,在发现不是熟人之后,也是立马转过头。
李二对此倒是没在意,毕竟这才是读书人应该有的样子,看向四周的书架,如今已是塞得满满当当。
比刚开始虽然少了一丝精致,但却多了一些书香。
没多言,李二也不愿意打扰他们,穿过了几道门,又来到了誊抄室。
誊抄室这会儿的人也不少,一个个都在埋头奋笔疾书。
对于他们,李二能理解。
毕竟,在这个年代,能有一本属于自己的书籍,对于很多人而言,都是一件极其不易的事儿,哪怕这本书只是誊抄本。
同样没打扰他们,李二又穿过几道门,居然听到了些微的声音。
这让他大为好奇,当下就快步走了过去。
越走,那声音也便越清晰,好似是一群人在闲聊。
有交流学问的,也有真就闲聊的。
一直走到最深处,李二才看到一个挂着《心得交流》牌子的房间。
门没关,只见一群人坐在里面,三五成群的闲聊着。
房间倒是挺大,摆放着许多的桌椅,因为听到一些感兴趣的话题,李二便带着人直接找了一张空桌坐了下来。
随行之人还准备警惕在侧,不过李二一个眼神,众人也就当即坐了下来。
“佩林兄,你确定没?”刚坐下,李二便听到身后的人说道,“打算何时启程?”
“再等等吧,此去大明,千里之遥,总得等家里回信才是。”那被称之为佩林兄的读书人摇头说道。
“何必那么麻烦?如今长明物流遍布天下,届时,让长明物流将家书送到日月山不就行了。
如今,大明正是吾等读书人,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错过了机会,未来再想一展抱负,怕是没机会了。”
说到这里,那人也是长叹了一口气,“哎,若是在长安有机会,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实不相瞒,我来长安两年了,等也等了两年了,可一点儿开科取仕的影子都没见着,真的等不下去了。
再等两年,莫说年纪,就这消耗也扛不住啊。”
“谁说不是呢?”一旁,也有人说道,“当初我见我们那边也开了一家书阁,打听了才知道,如今朝堂在各地兴办书阁,当时我还以为机会来了,和家里商量了一下,奔着长安就来了,可谁知道,一等就是这么久。
哎,我也快撑不住了,毕竟上有老下有小的,都指望着我呢,可让我就这么回去,我又不甘心……”
“谁又甘心呢?”又有人说道,“要我说,长安没机会,那就去大明试试。
殿下也是饱学之士,而且对我们这些学子而言,也是极为宽厚,不管是那纸张,还是三字经,哪一个不是造福了我们这些寒门学子?
如今殿下也正是需要人的时候,抛开自身前途不说,我们这些承了情的人,也该做点儿什么才是。
而且,大明最是讲究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我们这些人,就算去大明做个帐房,养家糊口总是不难吧?”
“们这是打算去大明?”李二听了半天,终于转过头出声问道。
他其实就是听到他们的言语,这才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听到李二的问话,那几人倒也没有隐瞒,纷纷点了点头。
李二好奇地问道:“能坐在这里,想必都是读书人,这投奔大明,难道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兄台这话可就不对了。”有人当即反驳道,“大明虽然区别于大唐,但终归还是我汉人治下,而且殿下也是我大唐的殿下,有何不妥之处?”
李二这话他们不爱听,什么意思,当我们里通外国不成?
私心,他们肯定有,没有私心的是圣人,他们虽然尚有一颗拳拳报国之心,但远远达不到圣人的层次。
不过李二却是没反驳这话,而是问道:“刚刚听你们说,在长安没机会?是因为科举?”
很显然,他已经意识到了问题在哪里。
“哎,我们这些人,要家世没家世,要门路没门路,虽不敢说满腹经纶,但也的确是寒窗十年,可无用武之地啊。”
说完,几人也是长叹了一口气。
其实像他们这样的人,在长安真就不在少数。
这一点儿李二其实也清楚,以前倒也还好,毕竟没有更多的选择,那个时候李二也没当回事儿,可如今一看,呵呵,大唐,已经不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了。
点了点头,李二说道:“可你们就算去日月山,真就有用武之地了?刚刚听你说,最坏的打算就是在大明做个帐房先生也能接受。
既如此,为什么不在长安找个帐房先生的行当先做着,然后等着朝廷再开科举?
像这样的人应该不少吧?”
“的确不少。”有人回道,“如今大明的礼部尚书当初就这么干过。”
“正是如此,那为何你们没有这个选择?”李二有些疑惑。
他是真的不理解,你有去大明做帐房先生的觉悟,为什么就不能留在长安再等机会?
“别的姑且不论,就说一点。”
李二好奇道:“哪一点儿?”
“地位。”那人说道,“长安的帐房先生和大明的帐房先生,地位是截然不同的。兄台应该家世显贵,可能并不了解这一点儿。
在长安,纵使是我们寒窗十年,可一旦从事这些行当,自然也就会被人看轻贱一些。有些时候,甚至会被打上商贾的痕迹,没几个人看得起的,要不是实在没办法,真没人愿意走到那一步。
不过大明就不一样了。
据我们所知,在大明,职业不分贵贱,只要是合情合理合法的行当,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大明有诸多产业在我大唐经营,不知道兄台接触过。”
“那是自然。”李二点了点头。
那人继续道:“那兄台在那些伙计的身上,可曾看到过他们自惭形秽,低人一等的神色么?
没有吧?他们从来不以自己只是一个伙计或者车夫而感到自卑,倒不是说他们夜郎自大,而是他们在严格的围绕着那一句,用双手养家糊口兵不丢人。
这也是我们想去大明的一个原因。
因为相对来说,大明对每个人而言,更加公平一些。
哪怕我们在大明没有遇到合适的机会,暂且找个帐房先生的行当做着,也不会有人瞧不起我们,轻贱我们,未来大明只要有合适的机会,我们都还有希望。
当然,还有个最现实的原因,那便是同样的帐房先生,大明的俸例是大唐的一倍。
我们都是俗人,终究逃不过养家糊口这档子事。”
他倒是说得很诚恳,有什么说什么,也没隐瞒。
不过听在李二的耳朵里,却是并不怎么舒服。
他听到的信息其实只有一个,那便是大唐自己培养出来的人才都留不住!
这个问题就很严峻了。
别看这里只有几个人,但他没看到的地方呢?
谁知道又有多少人?
最关键的是,这种先河不能开!
人才是什么?
是大唐后继的希望。
要是这些家伙都投奔大明去了,那朝堂上必然还得回到当初被士族所支配的时候,如果如此他费劲振兴文教作甚?
哦,搞半天,他振兴文教都是为了给李承乾做嫁衣?
至于说大明的俸例问题,这个无解。
没办法的事儿,大明的生意几乎都赚钱,有赚钱的生意,别人想给手下的人涨点儿俸例,有什么不对的么?
他要是有粮食,恨不得每家每户都发他个三五石,这不是经济不允许么?
当然,这会儿,李二倒是没有什么别样的情绪,倒是点头说道:“的确,大唐科举制度的确有些弊端。
像你们这种路途遥远的学子,久居长安,确实顶不住。
那你们对科举有什么想法没?”
“想法不敢说,但如果时间能明确一些就好了。”有人摇头道,“时间要是能明确一些,对我们这些背井离乡的学子来说,的确会更友好一些,”
李二点了点头。
的确,明确科举时间对他们这些非长安籍的学子而言,还真就是最可恶的。
毕竟他们中间有些人,光为了一次科举,在路上耗费的时间就是这个行程的一半。有时候甚至都来不及休息就直奔考场了,而这样的这样的事情,在整个大唐而言,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