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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提愚园,单说贾琏一行,未时刚过便离了香山,这一路快马加鞭,临近酉时便回返了荣国府。
莺莺燕燕两日间往返,倒有大半日都在马车上,因是颇为疲乏,叽叽喳喳言说着各自散去。李纨护着宝玉朝贾母院儿行去……好生生将人送回来,中间还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儿,李纨总要与贾母交代一二。
却说三姑娘探春下得车里,当即便四下找寻贾环。见弟弟贼头贼脑的下了马车,凑过去扯了衣袖便朝着赵姨娘院儿行去。
贾环连连求告:“好姐姐,绕了我这一遭吧。今儿实在疲乏了,不然等明儿姐姐再告知娘?”
三姑娘只是不许,好巧不巧湘云叫住三姑娘,道:“探春快来,我从家中带了些好顽的物件儿,快随我去瞧瞧。咦?你跟环兄弟有事儿?”
探春冲着贾环咬牙切齿,转头朝着湘云笑道:“无事,我是怕环兄弟乱跑。”
湘云就道:“他能跑到哪儿去?快走快走!”说着,扯了探春便走。
探春无奈,只得待得空再去告状。
贾环见探春被湘云拽走,当即心下略略舒了口气,扭身领着俩丫鬟快步朝着赵姨娘的院儿行去。
进得里间,赵姨娘正在饮茶,瞥见自家儿子进来,连忙让丫鬟奉茶,又问:“怎地今儿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待到明儿下晌才回来吗?”
“出事儿了!”贾环扯着赵姨娘嘀咕道:“宝二哥掉池子里了,这且不说,他先前非得扯着俭四哥的妾室说些有的没的,可是惹恼了俭四哥呢。娘,这事儿可得告诉老爷啊!”
纯好奇,大家为啥不进内部群呢?
第148章 新时代
赵姨娘满面狐疑,只盯着贾环观量。
贾环本就做贼心虚,顿时浑身不自在,蔫头耷脑道:“娘,你看我做什么?”
“没良心的下流种子,你是我肠子里头爬出来的,你想什么我能不知道?旁的且不说,宝玉好端端的,怎么就掉池子里了?”
“这”
见贾环面有难色,赵姨娘便将两个丫鬟打发了出去。贾环这才附耳低语,将这两日的过往说了出来。
待听得贾环一脚将宝玉踹进了池子,赵姨娘便是眉毛一跳:“好啊,胆子不小啊!”
贾环讪讪道:“还不是娘教的?”
赵姨娘也不与贾环计较,只道:“后头呢?宝玉是谁救上来的?”
贾环挠头道:“没用救,那池子太浅,起身才到大腿。”
“宝玉没瞧见吧?”
“没,肯定没。”
赵姨娘沉思一番,转而又问:“那告状的事儿,是你自己琢磨的?”
贾环眼珠乱转,说道:“还用人教?宝玉坏了名声,自然就没人理会他落水的事儿了,左右也不曾伤到。”
赵姨娘咬牙掐住贾环的耳朵:“还敢扯谎?到底是谁教的?”
“疼疼疼,轻点儿……娘你怎地跟姐姐一个招数?嘶,我说,我说。”待赵姨娘松手,贾环腹诽道:“也不知换个耳朵拧,这左耳晌午方才被姐姐拧过。”顿了顿,这才实话实说道:“是俭四哥教的。”
“他会那么好心?”赵姨娘愈发狐疑。
所谓蠢人多疑,说的便是她这般的。
贾环思忖道:“我瞧着三姐姐与俭四哥颇为亲近,许是因着三姐姐的缘故?”
赵姨娘嗤之以鼻:“他若瞧上探春,怎会什么好事儿都不想着咱们?”转念又道:“罢了,回头儿我先给老爷递递话儿,总不能扯到你身上来。”
贾环顿时眉开眼笑,道:“娘吹枕头风,一准儿有用。”
“嗯……嗯?”赵姨娘横眉立目,探手又扯住贾环的耳朵:“下流胚子,什么枕头风?”忽而恍然:“此话莫非也是姓李的教你的?”
贾环撒谎不眨眼,慌忙颔首:“对,就是俭四哥教的!”
赵姨娘好一通骂街,这才撒开手放过了贾环。贾环自以为得计,他本就是顽童心性,刻下心事一去,顿时疯跑出去耍顽了。
也是赶巧,这日老爷贾政无事,在梦坡斋盘桓了一阵,便回返赵姨娘院儿。赵姨娘旁的事儿或许愚不可及,但伺候贾政这事儿上,王夫人怕是拍马难及。否则也不会平安顺遂的诞下一儿一女,还好生生的活到现在。
赵姨娘小意温存,哄了贾政好半晌,待其神魂颠倒之际,这才开始告状:“老爷,我听环儿说,宝玉这两日可是不像样子。”
“嗯。”贾政随口应了声,心下也不在意。他本就瞧不管宝玉在内宅厮混的德行。
赵姨娘轻轻揉捏着贾政肩膀,说道:“听说宝玉见俭哥儿的妾室生得好颜色,便寻了过去。丫鬟不让进,他就堵在门口儿,非得跟那妾室胡吣一气,说就不该给俭哥儿做妾,要做也是给他做妾。啧啧,老爷你说说,哪儿有这样儿的?我可是听说俭哥儿这回气坏了呢!”
“嗯?”贾政听了小话,顿时怒目圆睁:“混账行子,宝玉愈发不成器了!”
赵姨娘又道:“估计俭哥儿也是瞧在老爷的颜面上,这才没发作。后头宝玉自己想不开,还落进了池子里,闹腾得鸡飞狗跳的,将俭哥儿的生儿搅合得一团糟。偏巧那严家二公子也在近前……老爷你说说,这不教训教训,能成吗?”
贾政方正古板,最爱颜面。若只是李惟俭,好歹还是自家亲戚,这也就罢了。可听得严奉桢也在跟前,顿时怒火中烧,起身往外就走。
“诶?老爷?”
“我去寻那混账好生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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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庆堂里,莺莺燕燕俱在,便是邢夫人、王夫人、王熙凤也在。
贾母靠坐软塌之上,听李纨略略说过了这两日过往,顿时唬了一跳,仔细瞧过宝玉并无大碍,这才略略放心。赶忙忍不住招手将宝玉唤过来:“乖乖,好端端的怎地落水了?”
李纨便道:“老太太,俭哥儿张罗着将园子仔细搜检了一遍,也不见那歹人踪迹。许是……许是宝兄弟一时恍惚,便以为有人踹了他,也是有的。”
贾母将信将疑,宝玉此时也想不起到底有没有人踹过他。那下首落座的王夫人满眼担心,心中丁点也不肯信。
宝玉既说了有人踹了他,那定是有人踹了!没搜检到歹人?那没准儿是歹人混迹在了众人当中。
王夫人思忖着,过会儿寻了袭人过问清楚。十多年来,王夫人从不舍得动宝玉一根指头,哪里忍得了旁人算计她的宝玉?
亏得那池子浅,若碰上深池,宝玉又不会游水……她岂不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因是她心中便是连李纨、李惟俭都埋怨上了,园子里不多安排下人看顾着,可见这二人做事不妥帖。
邢夫人偷眼打量宝玉,心下暗自惋惜。若宝玉去了,王夫人定然是活不成了。到时候掌家的差事岂不是就落在她身上了?
那俭哥儿也是的,好好的园子,弄那么浅的池子作甚?
大老爷贾赦将养了这些时日,身子渐渐爽利,半边儿脸虽木着,可好歹行动无碍,这几日又与姬妾们厮混起来。贾赦虽不成言说,可到底还欠了李惟俭八千两银子呢。
这银子如何还,夫妇二人谁都没提。大老爷赔的底儿掉,如今东跨院节衣缩食的,大老爷好些时日没买扇面儿,邢夫人也好些时日不曾买头面儿了。这钱到底该怎么还,唯有拖字诀,待过了秋闱,与俭哥儿商议婚事。
八千两银子算作彩礼,这就算了账。如若不然,单靠东跨院的出息,那就说不准什么年月能还上了。
荣庆堂里众人神情各异,惜春、迎春并湘云叽叽喳喳,有的没的说了好些。贾母心下自然是信得过李纨的,比照王夫人,贾母尤为赞赏李纨这个孙媳妇。
再有,此前对那俭哥儿多有亏欠,想着好歹宝玉无碍,老太太便不愿再追究下去。
因是开口便道:“好在人没事儿,乖乖,你下回可得小心些了。”
宝玉笑着颔首。回程路上黛玉终于搭理他了,虽说有一嘴没一嘴的,可好歹也比早前强。宝玉这会子满心都想着待会子寻了林妹妹道恼,将此前龃龉揭过,二人又和好如初。
虽说那日瞥见林妹妹与俭四哥在桥上好似一对璧人……但如今想来,宝玉只觉自己多心了。
贾母又冲李纨等人道:“这车马劳顿了,想来也是疲乏,珠哥儿媳妇,你领着兰哥儿赶紧回去歇息吧。旁的也都散了,今儿不用守着我立规矩。”
李纨本心想要告状,奈何此时王夫人在,李纨便沉吟着没言语。
一众莺莺燕燕正要散去,忽而鸳鸯疾行进来,惶惶道:“老太太,老爷来了,瞧着怒气冲冲的!”
“啊?”王夫人顿时吓了一跳。
上回失手打了宝玉后脑,导致宝玉将养了数日,如今方才好转,莫非贾政又来寻宝玉的晦气了?
王夫人连忙看向宝玉,便见宝玉神色先是茫然,继而抖若筛糠。
王夫人急切道:“我的儿,你如何又惹恼了老爷?”
“我,我……”
贾母板着脸道:“且让他来,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要逼我回金陵!”
说话间贾政怒气冲冲昂首阔步入内,先瞥了一眼宝玉,抬手一指:“孽障,看你做下的好事!”
贾母赶忙搂住宝玉:“老爷没事儿吓唬宝玉作甚?”
“母亲!”贾政见过礼便道:“这畜生在俭哥儿园子里挑唆、调戏俭哥儿妾室,将咱们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啊?”
贾母惊呼一声,见怀中宝玉畏畏缩缩,心道此事八成是真的了。她却不好问贾政,连忙看向李纨:“珠哥儿媳妇,可有此事?”
李纨便叹息道:“老太太,宝兄弟此番的确极为无礼!”
李纨心下本就恼怒,说话却不偏不倚,只将过往种种说将出来。待听得宝玉追到人家内宅前,非要扯着傅秋芳说话儿,偏生还要避开李惟俭……莫说是贾母,便是王夫人都不知如何开口了。
邢夫人察言观色,见老太太与王夫人不开口,便笑着道:“哎,宝玉这回可是办差了事儿。你便是喜欢俭哥儿的妾室,也不好当着人家的面儿勾搭啊。这让外头人如何看咱们家?”
贾政愈发恼火,道:“这孽障愈发不知所谓,母亲,若再不管束,咱们家的名声便要败坏在这孽障手上了!”
贾母便道:“你要管教,谁拦着了?只有一样,可不许再打宝玉!”
贾政恼火至极,不许打?他爹自小便将他打到打的,贾政自然有样学样,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不打如何管束?
王夫人也顾不得细究落水之事,赶忙劝阻道:“老爷,许是没那般严重。宝玉,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我”宝玉本就百口莫辩,又见了贾政,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儿,一时间哪里说得清楚?支支吾吾半晌,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贾政见此,便以为赵姨娘所说果然不假,气得抬脚就要上前。
“你要作甚!”
“母亲!”
贾母搂着宝玉道:“罢罢罢,老爷怕是容不下我跟宝玉了,明儿我就带着宝玉回金陵,免得碍了老爷的眼!”
此话一处,贾政连忙请罪。因着这会子莺莺燕燕尽数在场,贾母也不好让贾政没脸子,只道‘今儿乏了,有事儿明儿再说’,随即赶了众人,独留下宝玉问话。
邢夫人心下可惜,一是可惜宝玉没死;二是可惜贾赦没在场,如若不然,夫妇二人定然趁机劝王夫人全心教导宝玉。如此,掌家的差事岂非唾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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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园。
此时夜色已深,严奉桢打着哈欠,借着烛光仔细观量。便见李惟俭将最后一个阀门安装上,一架与纽可门全然不同的蒸汽机便呈现在眼前。
二公子上前探手瞧了瞧,铛铛回响。说道:“古怪,瞧着跟纽可门全然不同啊。”
李惟俭擦着手上的油渍道:“总要有些进步才是,不然我造它干什么?”
这精铜打造的蒸汽机,锅炉连着气缸,那锅炉封闭起来,不似纽可门那般外置火源。其后又有滑阀、活塞、连杆、曲柄、飞轮、偏心轮,瞧着怪模怪样。
严奉桢最爱机械,这怪模怪样落在其眼中,偏生充满了美感。
二公子迫不及待道:“咱们这就烧火?”
李惟俭颔首,随即想起了什么,又摇了摇头:“今儿天晚了,还是明儿再说吧。”
“多点了蜡烛就是,为何要等到明儿?”
李惟俭双手一摊,道:“忘了买煤了。”
“有柴火也是一样。”
李惟俭大摇其头,说道:“热值差不少,炉灶也小,还是等明儿买了白煤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