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道婆故作纳罕道:“姨娘什么话,我为何不敢来?”
赵姨娘快气疯了!强自压着声音道:“你前回可是说了自有效验,如今又怎么说?”
马道婆不慌不忙道:“如之奈何?眼看要取了那二人性命,偏生那李伯爷是在茅山学过真本事的,一枚仙丹下去救了一个;眼看另一个就要咽气,又来了两个散仙。我这本事,又如何敌得过神仙手段?”
赵姨娘撒泼道:“我也不与你理论,既然事儿不曾办成,那便将欠契、银钱一并还了来。”
马道婆幽幽道:“这却是姨娘的不是了。再如何,没功劳也有苦劳。姨娘不过给了一张欠契,老婆子却搭进去不少法宝,这又如何算?”
“我不管!”
便见那马道婆眯眼道:“姨娘也不替环三爷想想?三爷的生辰八字,老婆子可是一清二楚啊。”
“你”赵姨娘顿时怔住。
贾环可是她的命根子,眼见这老虔婆术法果然厉害,又哪里敢拿贾环去冒险?
眼见其脸色数变,马道婆便道:“事已至此,姨娘还是想想如何还账吧。”
“我拿什么还账?”赵姨娘道:“你那符也露了马脚,我如今被人拿捏,还不知明日死活呢。”
马道婆便问:“谁得了?”
赵姨娘脱口道:“便是那俭哥儿!”
马道婆心下忐忑,那李伯爷少年得志,又岂是好相与的?
忽而便见赵姨娘恍然道:“是了!不若你再施一法,也将那俭哥儿”
“不可!”马道婆道:“莫忘了李伯爷在茅山学过!”
赵姨娘顿时苦恼不已。马道婆又问赵姨娘:“姨娘可曾与那位李伯爷全说了?”
“不曾,我不过跟三姑娘说了。”顿了顿,又拿不准道:“也说不定,我那没良心的女儿,最是亲近俭哥儿。”
马道婆再也坐不住,起身道:“念在往日情分,便再宽限一些时日,姨娘还是想法子筹措银钱吧。”说罢,起身头也不回的便走了。
马道婆招摇撞骗,多是哄骗深宅夫人,最忌招惹达官贵人。那李伯爷既然能治得好王熙凤,料想必知晓那鬼画符的隐秘,说不得什么时候便会找上门来。
因是马道婆急匆匆回返庙里,卷了细软当夜便往南投奔亲戚去了。
赵姨娘自是不知,前脚马道婆刚走,她正烦恼不知从何处弄来银子,后脚探春便杀上门来。
小姑娘气势汹汹,竟提着宝剑推门而入。
赵姨娘见此顿时心下骇然,道:“你要作甚?”
探春四下巡视:“那马道婆呢?再让我瞧见,定要捅她个透心凉!”
说话间苍啷啷一声短剑出鞘,闪闪寒光竟晃得赵姨娘好一阵眼晕。
“走,走了,刚走!”
探春乜斜道:“可惜走了那老虔婆。姨娘往后若再与此人来往,别怪俭四哥将那事儿说与老太太听,看到时这府里还容不容得下姨娘。”
言罢,狠心扭身就走。
只把赵姨娘唬了个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嚷道:“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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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院。
这会子凤姐与贾琏俱在,凤姐刚打发了周瑞家的下去,转眼来旺媳妇便寻了过来。
凤姐抬眼便笑道:“可成了没有?”
来旺媳妇忿忿道:“竟不中用。我说须得奶奶作主就成了。”
贾琏端着茶盏歪过身子来问:“又是什么事?”
凤姐便回道:“不是什么大事。来旺儿有个小子,今年十五岁了,还没得女人,因要求太太房里的彩霞,不知太太心里怎么样,就没有计较得。我想他两家也就算门当户对的,一说去自然成的,谁知她这会子来了,说不中用。”
贾琏道:“这是什么大事,比彩霞好的多着呢。”
来旺儿媳妇陪笑道:“爷虽如此说,连他家还看不起我们,别人越发看不起我们了。好容易相看准一个媳妇,我只说求爷奶奶的恩典,替作成了。奶奶又说他必肯的,我就烦了人走过去试一试,谁知白讨了没趣。若论那孩子倒好,据我素日私意儿试他,他心里没有甚说的,只是他老子娘两个老东西太心高了些。”
言罢凤姐一言不发,只是看着贾琏。贾琏本不欲多管,忽而见凤姐竟瞧他眼色行事,顿时心下熨帖。
是了,他如今可是承嗣,来日又能袭爵,摆在外头可算是贾家的话事人,无怪都要瞧自己眼色。又念及来旺两口子是凤姐陪房,素日里没少出力,不管不顾的实在挂不住脸,因是便道:“什么大事,只管咕咕唧唧的。你放心且去,我明儿作媒打发两个有体面的人,一面说,一面带着定礼去,就说我的主意。他若是不依,只管叫他来见我!”
王熙凤心思得逞,顿时笑道:“诶唷唷,要说还得是爷们当家做主呢。”转头看向来旺媳妇道:“愣着作甚,还不快谢过二爷?二爷既这般说了,就断没有不成的道理!”
当下来旺媳妇大喜过望,不迭声地谢过贾琏自是不提。
待来旺媳妇与贾琏先后离去,凤姐这才舒了口气。那彩霞好歹是太太身边的丫鬟,她自然不好出手发落。前一回险死还生,贾琏分明巴不得自己早死,也好续弦个听话的。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挑拨是非,让王夫人与贾琏斗上一斗了。
第253章 梁恭人进京
欢愉之后,临睡之前。
红玉下得床来,趿拉着鞋子凑到桌案前,探手拧动阀门,滴漏封死,电石灯转瞬即灭。借着月色轻手轻脚回到床上,蛄蛹一番躺在李惟俭怀里,面上还挂着红晕,似回味般半晌无言。
须臾才道:“今儿去荣国府,听秦嫂子说,那彩霞被太太放出府去了呢。”
“嗯。”
红玉便道:“前日二奶奶去与太太说,太太还不肯呢,也不知怎么就转了心思。”
李惟俭终于提起些精神来,搂着红玉道:“此事有原委啊。”红玉素来口风紧,与傅秋芳相类,因是李惟俭便将内中巫蛊之事说了出来,直接把红玉听得好一阵瞠目。
“竟还有这般缘由?那二奶奶何不径直与太太说了?”说罢顿时恍然,道:“是了,如今二奶奶与太太面和心不和,以二奶奶的性子,一准儿不会告诉太太。”
“呵。”李惟俭笑了一声,没多言语。
何止如此?那王夫人自作聪明寻来一僧一道,那二人都说是邪祟了,下毒一事自然就成了‘假的’。因此就算王夫人知道了何人害的宝玉,拿不到明证,也只能暗中处置。
估摸着这会子王夫人大抵猜到了何人所作所为,眼见王熙凤搬出贾琏来要促成彩霞与来顺,干脆就顺水推舟,将那彩霞放出府去。
至于那赵姨娘,只怕王夫人轻易处置不得。若处置了赵姨娘,哪里去再找一个与赵姨娘一般蠢的妾室来?若讨个精明强干的,王夫人岂非要抛费更多心思?
宝玉虽然烂,有赵姨娘与贾环比照着,瞧着是不是就没那么烂了?
倒是那撺掇赵姨娘下毒的马道婆,只怕事后讨不得好!
红玉伶俐,只凭李惟俭那一声冷笑,思忖半晌便大略知晓了王夫人的心思。心下不禁恶寒,料想赵姨娘与那贾环来日必定过得极难。
忽而又想起,早前她一直不待见林姑娘,反倒更喜宝姑娘,觉得其说话好听,处事周详。而今想来,却是大错特错!
林姑娘喜怒形于色,宝姑娘却都藏于心中,若这般人物做了当家主母,面上友善含笑,转头暗地里下刀子,简直防不胜防。
想明此节,双手不禁紧紧环住李惟俭的臂膀,暗忖:亏得四爷有识人之明,只怕一早就瞧破二者的心性,这才不管不顾的选了林姑娘吧?
李惟俭不知其所想,只道:“你瞧着吧,这事儿啊,后头还有波折呢。”
红玉便道:“我想也是……彩霞是得了赵姨娘吩咐才去下的毒,赵姨娘总要出手回护一番才是。”
李惟俭打了个哈欠,道:“睡吧,明儿再跟那些翰林扯一天皮,后日我便去乐亭转转。”
红玉猛然抬头道:“四爷又要出去?这回要多少时日?”
“大抵十几日光景就回来了。”
如今武备院新式火铳已步入正轨,奈何受限于原料,每日产出不过五十余杆,此番李惟俭便是去乐亭铁矿建平炉的。就在前日,他在蒸汽机厂子造成了第一座平炉,平稳运行几日,每日出钢量大增。
另则,内府出资一万占了两成股子,李惟俭出资一万同样占据两成,曹允升抛费八千两银子将那延安几处油井尽数买下,又在蒸汽机厂子一旁盖了个煤油厂,约莫下月便能往外发卖。
惫懒几日,此间既无神仙,也该按部就班一点点推行工业革命了。
说过此言,不过须臾李惟俭便沉沉睡去。红玉却愈发辗转反侧,自打她开了脸,父母总算放下心来,再也不说旁的怪话。至于拜二奶奶作干娘之事,自然也就无疾而终。
红玉问过母亲,听闻荣国府中愈发不成样子,有心带二老出府享福,林之孝家的略略动容,林之孝却不知如何做想,始终不肯。胡乱思忖了半晌,红玉便暗忖,不拘如何,她跟在四爷身边儿,便是荣国府不好了,她总能求了四爷援手将父母搭救出来。
想明此节,红玉又仰头亲了李惟俭两下,这才卷着其臂膀沉沉睡去。
转过天来,这日下晌王熙凤来了一遭。
因傅秋芳去厂子盘账没回,接待之事便落在了红玉头上。
见是红玉,王熙凤便扯了其手笑道:“早知你如此伶俐,说什么也要强留你两年,如今我身边就一个平儿还能使唤,旁的再没可心的人手。”顿了顿,又道:“罢了,我不过是说几句酸话,如今跟了俭兄弟,前程可比跟着我强百倍。”
“二奶奶说笑了。”红玉也喜王熙凤周到爽利,与之言谈甚欢。过了半晌,方才问道:“前儿听我娘说,彩霞要配给来顺?”
王熙凤冷哼一声,说道:“来旺家的求到二爷跟前,二爷念及到底是我的陪房,不好驳了脸面,就直接寻了彩霞爹妈说了一通。”
“彩霞父母如何说的?”
“心不甘情不愿,到底还是应承了。”顿了顿,王熙凤蹙眉道:“今儿一早老爷又发了话,说彩霞年岁还小,便是要配人也要多留两年。”
红玉心下一凛,果然被四爷说中了。料想必是那赵姨娘使了枕边风,不知怎么说动了老爷贾政,这才将此事耽搁下来。
那王熙凤幽幽道:“我不过居间做个媒人,左右这亲事算是定下了,往后如何啊,全看他们小两口的了。”
红玉便赔笑道:“想来来顺定会记二奶奶的好呢。”
王熙凤摇头道:“那也是个混账行子,我可不指望着。”
正说话间,听得外间动静,料想是李惟俭回来了,王熙凤与红玉紧忙起身相迎。二人方才到得庭院里,迎面便撞见了回返的李惟俭。
当下彼此问候,重回正房里。碧桐上了茶水,落座后王熙凤便道:“今儿原本你二哥也要来请的,奈何自打担了这承嗣,每日家杂事不断,东家长西家短的,烦也烦死个人。这不,六房分家,要你二哥去处置。
实在脱不开身,便只好我自己个儿来了。”顿了顿,恳切道:“俭兄弟救了我一命,二嫂子也没什么能为的,便只能设宴款待一番。明儿下晌俭兄弟可得空?”
李惟俭笑道:“二嫂子这就见外了。我明儿一早就要外出办差,须得十来日才回。”
“啊?这却不巧了。”
“可说呢,不过这好饭不怕晚,这酒宴暂且记下,待我回来一定叨扰二嫂子。”
凤姐眉开眼笑道:“瞧瞧,还是俭兄弟会说话。既然这般,那我也不强求,就等俭兄弟回来再说。”
又略略盘桓,王熙凤旋即起身告辞而去。
待送过了王熙凤,红玉回转回来便纳罕道:“古怪,二奶奶将琏二爷推出去与太太打擂,这又是什么由头?”
李惟俭探手捏了捏红玉的小鼻子,只道:“自己想去。”
还能如何?只怕是前一回王熙凤寒了心,如今二人大抵是同床异梦吧?
过得这日,李惟俭翌日清早便要启程,结果领着一众护卫、仪仗方才出得府邸,便见路边有人叫嚷。
李惟俭掀开帘栊了观量,却见是探春身边的侍书。李惟俭旋即让车架停下,侍书急匆匆追上来,隔着车窗递过来一香囊,说道:“四爷,这是我家姑娘昨儿下晌求的平安符,听闻四爷一早便要启程,赶忙打发了我来送与四爷。”
探春啊……料想是小姑娘自觉亏欠良多,实在无以为报,只得求了平安符来聊表寸心。
李惟俭接过香囊,抽开来一看,果然是一张平安符,便笑道:“劳三妹妹费心了,回去与三妹妹说,心意我收下了。”说完便将平安符挂在腰间。
那侍书见得如此,顿时笑着告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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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醉仙楼。
丁如松捻着花生米丢进嘴里,端起茶盏来有滋有味地呷了一口。耳听得脚步声渐近,扭头便见吴海宁抹着额头汗水上得楼来。
“这才四月,简直能热死个人!”抱怨一嘴,吴海宁径直拉过椅子落座,抄起茶壶倒了一盏,仰头一饮而尽。
丁如松抬眼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