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342节

  眼见王夫人沉默不语,那贾琮急了,跳脚道:“你胡说!若父亲不是遭了毒手,你又何必去收买那仵作!”

  王熙凤恼恨至极,抬手一耳光将那贾琮扇在一旁,骂道:“野牛的,那仵作领了勘验差事,不给银钱打发了,难道任凭其翻动大老爷尸身不成?”转头怒气冲冲看向王夫人道:“太太许是不信,不妨干脆请了仵作来重新验过,到时是不是有人害了大老爷自然知晓。今儿我将话放在这儿,若是我害了大老爷,那就等七日后让大老爷带了我一道儿去!”

  王夫人心下狐疑不已,却再不敢将话说死,于是缓和道:“凤哥儿莫恼,我也是听了琮哥儿哭诉,这才过来瞧瞧,并不是真个起了疑。咱们这样的人家,断不许那等弑父之人留在家中。”

  王熙凤只道:“太太也不用多说,这等事儿请了老太太来拿主意不是正好?我这就去寻老太太,免得来日担了个毒妇的骂名。”

  说罢扭身便走,径直朝贾母院儿寻去。

  王夫人这会子也是犯了难,若果然不是被人害死的,到时闹起来可就不好收场了。因是紧忙叫丫鬟、婆子去拦,不料凤姐儿刻下越想越委屈,禁不住哭嚎出声,挣脱开来跌跌撞撞往贾母院儿寻去。

  此时邢夫人也不好再待在内中,急忙出来也追凤姐儿而去。

  那王夫人一边厢在后头追,一边厢朝着郑华家的连使眼色。郑华家的心领神会,悄然进得大堂里,凑近寿材踮脚往内中观量一眼,便见那贾赦此时忽而就睁开了眼睛。

  郑华家的吓得呜呼一声跌坐地上,嚷道:“大,大老爷诈尸啦!”

  东院里顿时好一番兵荒马乱,几个婆子拦不住王熙凤,又被王夫人叫回来去内中查看。

  那王夫人自己个儿不敢再入内,只在外边天井里等着。待过了好半晌,这才有婆子来回话道:“郑华家的没经过事儿,方才却是少见多怪了。这人死的时辰一久,莫说是睁眼了,便是拉屎放屁都是寻常。”

  王夫人压低声音道:“可勘验过了?”

  那婆子回道:“囫囵查验了一通,旁的倒没什么,唯独这后脑海起了个大包。”

  王夫人闻言蹙眉不已,心下为难,也不知这等伤势能不能害了贾赦性命。不过待会子老太太问起话来,王夫人倒是有话回了。

  正思忖着,忽见鸳鸯匆匆而来,朝着王夫人道:“太太,老太太醒了,要见太太呢。”

  王夫人暗自深吸了口气,颔首之余,乜斜一眼地上瘫着的贾琮,指了指其发话道:“将琮哥儿也带上。”

  当下一行人等往贾母院儿而来。

  王夫人转过屏风入得内中,抬眼便见邢夫人、王熙凤两个正在贾母跟前儿啜泣不已。

  王夫人上前不待见礼,就见贾母拐杖连连拄地,蹙眉道:“太太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啊?可是嫌家中还不够乱的?”

  王夫人赶忙道:“老太太,不是儿媳要闹,是琮哥儿来说”

  贾母早前只待见宝玉一个,又何曾待见过贾琮这等庶出的孙儿?因是瞥了那贾琮一眼便道:“琮哥儿才多大年岁?素日里就谎话连篇,偏你这会子就信了他!”

  王夫人低头道:“实在是琮哥儿说的太过骇人,儿媳急切之下也不好分辨真假,想着这等事儿不拘真假,总要家中先处置了才好。”

  “你要处置哪个?再是急切,不会私下里叫了凤哥儿、琏儿过问?非得当着一干人等的面儿来闹腾?传扬出去咱们家还要不要脸子了?”

  贾母心中恼急了!这王夫人心中所想,贾母又如何不知?不过是损公肥私罢了!

  可王夫人是掌家太太啊,全无公心,只一心为二房谋私利,老太太在世时尚且如此,来日眼睛一闭,说不得会因着王夫人闹出什么情形来呢。没准儿荣国府就此便败了!

  但凡王夫人存了公心,得知此事不问真假须得先将此事按下,过后再与老太太商议对策。如今这般闹将起来,荣国府成了笑话不说,说不得那袭爵之事还会有反复。

  再者说了,贾琏那性情老太太知晓,不过是个浪荡公子哥,又哪里会害了贾赦?就算一时失手也多是无心之举。贾母心中,贾琏总要强过那不成器的贾赦。

  王夫人还要辩驳,又被贾母抢白道:“我看太太上了年岁,操劳太过一时间失了稳妥。”

  王夫人顿时面上一白,紧忙道恼:“儿媳是急切了些,失了分寸。”

  眼下王熙凤撂了挑子,贾母盘算半晌,除去王夫人还真就无人可用。因是便道:“还不快去叮嘱了,莫要让这等破事儿传扬出去!”

  王夫人唯唯应下,转头自去吩咐不提。

  贾母又好一番安抚凤姐,说道:“太太年轻时便是天真烂漫的性子,不想如今上了年岁也这般风风火火。凤哥儿快些落生个孩儿来,往后啊,这府里头还得你来管家。”

  王熙凤止住眼泪,忽而欲言又止。贾母顿时恍然,叹息道:“大老爷这去的可真不是时候。”

  贾赦一死,贾琏须得服丧二十七个月,若这期间得了孩儿,那三等将军的爵位就别想要了!

  王熙凤这会子却别有心思,又在贾母跟前说了会子话,前头又有婆子来请示,凤姐儿不好耽搁了,只得与邢夫人又往东院儿而去。

  却说那王夫人下了封口令,转头回得自家小院儿越想越气闷。思来想去,总是心有不甘。因是干脆叫过郑华家的,低声吩咐道:“去寻你男人,给王带个话儿,就说……可记得了?”

  郑华家的赶忙应下:“太太放心,我这就去办。”

  瞧着郑华家的远去,王夫人长出了口气。不过是个三等将军的爵位,没了便没了,总归要将荣国府家业拢在手中。若贾琏去了,大房再无嫡子,家业可不就要落在二房头上?

  至于爵位,就指望着大姑娘元春能生下皇子,早日晋升贵妃,如此,宝玉可就真真儿是国舅了。到时候圣人封赏,随便赐下个爵位都比那三等将军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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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陵伯府。

  李惟俭过了申时方才回返家中,到得东路院稍坐,转眼李纨便寻了过来。

  二人落座,李纨便急切道:“俭哥儿,这好端端的怎么就闹起来了?”

  李惟俭笑道:“缘由大姐姐也知道,大老爷两口子贪鄙无状,一直想着从我这儿占便宜。早前也就罢了,一则位份不足,二则顾念着大姐姐与迎春,我是百般忍让啊。

  不想忍来忍去,换来的却是这一家子得寸进尺。闹一闹也好,闹过了也让某些人知道知道我李某人姓甚名谁,免得来日再这般因着鸡毛蒜皮来寻我晦气。”

  “这……俭哥儿,素云方才回去扫听了,说是老太太教训了太太一通,先前不是还让鸳鸯来请俭哥儿过去?想来老太太心里是个有数儿的。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再如何说也是亲戚,不好闹的太僵了。”

  李惟俭道:“要不是看在大姐姐份上,我自有百般手段整治了。太太什么性情大姐姐又不是不知,素日里扮做了佛陀,实则是佛口蛇心!这般蠢妇,若不让其知晓李家不好招惹,来日还指不定如何磋磨大姐姐与兰哥儿呢。

  闹吧,太太这回不低头,就别想遮掩过去!”

  李纨听罢一时间没了言语,心下自是知晓李惟俭是为了她好。李纨素来是个万事不沾的老好人性子,实在不知如何应对这等事儿。想着李惟俭如今极有出息,便料想此事总会妥当处置了?

  因是李纨便道:“家中办丧事,我也不好在这边多留”

  “无妨,大姐姐白日里去帮衬着就是,夜里依旧回这边厢住下。”

  “这”

  李纨还要再说,宝琴便在一旁笑道:“丧事自有二嫂子处置,大姐姐回去了也不过是看顾着几个小姑子、小叔子,如今他们也都大了,又哪里用大姐姐看顾着?四哥哥总是一番好心,大姐姐还是应下吧。”

  李纨无法,只得颔首应下:“罢了,全都依着俭哥儿就是了。”

  当下略略说了一会子,李纨便起身去寻寡婶刘氏。

  待其一走,宝琴便凑过来道:“四哥哥强留大姐姐与兰哥儿在家中,可是早就知晓了荣国府会闹将起来?”

  李惟俭纳罕道:“妹妹这话怎么说?”

  “四哥哥不知道?下晌时王夫人与二嫂子又闹了一起子,说是那贾琮出首状告贾琏谋害了大老爷!”

  “哈?”李惟俭眨眨眼,赶忙仔细问过。

  待听宝琴说过,李惟俭不禁摇头道:“你看看,我便说那王夫人是内宅蠢妇,心下只有私利而无半点公心。出了这等事儿不知遮掩,反倒闹的人尽皆知。你瞧着吧,琏二哥袭爵之事定有反复。”

  宝琴就笑道:“原来四哥哥并不曾算计到啊?不过也算错有错招,留了大姐姐与兰哥儿在家中,免得沾染那些是是非非去。”

  这爵位传承,讲究个兄终弟及、父死子继,又有先嫡后长之说。贾琮也是个蠢货,出首告了贾琏,不论输赢此人都是大败亏输。

  若输了,自然被贾家冷落;若赢了……这会子讲究个亲亲相隐,出首状告嫡兄,这等样人又哪里会承嗣袭爵?只怕最后便宜便要落在二房头上。

  不过依旧与宝玉无缘。贾珠虽然死了,可还有个贾兰在,说不得这爵位便要落在贾兰头上了。

  此时就听宝琴低声说道:“四哥哥,你说闹到最后,那爵位会不会落在兰哥儿身上?”

  李惟俭心下哪里瞧得起区区一个三等将军?闻言摇头道:“兰哥儿聪慧,性子沉稳,来日科场必有跃龙门之日。进士出身可比那劳什子的三等将军清贵的紧,是以又何必舍本逐末?”

  就见宝琴笑着合掌道:“便知道四哥哥心胸宽阔,定然瞧不上那些许蝇头小利。”

  明眸皓齿的小姑娘倾心赞许,惹得李惟俭心下大悦。陪着宝琴说过好一会子话儿,待到晚饭时二人方才往正房去了。

  这日用过晚饭,本道再无旁的事儿,李惟俭正要去书房小坐,茜雪便来回话:“老爷,平姑娘来了。”

  “哦?”

  李惟俭命茜雪将人带上,平儿进来后屈身一福,随即瞧着内中欲言又止。

  李惟俭心下明了,定是王熙凤有口信送来。当即引着平儿到得偏厅里,那平儿便道:“下晌的事儿四爷定然知晓了,奶奶情知二爷袭爵的事儿只怕有变故,奶奶便托四爷帮衬一把,无论如何也要将此事遮掩过去。奶奶说了,事后必有重谢。”

  谁人袭爵李惟俭根本就不在意,只要不是宝玉袭爵就好。闻言李惟俭便蹙眉思量了一会子,随即才道:“平姑娘也知,我与五军部素无往来。”

  平儿紧忙道:“二爷明儿就去拜会牛伯爷,五军部料想无碍。”

  李惟俭颔首道:“那便只剩下验封司了……好,我且试试,现在却不敢打包票。”

  平儿顿时释然笑道:“谁不知四爷能为?四爷肯为二爷说句话,可比旁人跑断腿要强百倍呢。”

  当下平儿不好多留,急匆匆回返荣国府去了。

  待转过天来,李惟俭清早正与莹操练着,就有园子里的丫鬟来寻,道:“老爷,隔壁园子有个叫司棋的寻四爷,这会子就在角门等着呢。”

  大清早的来寻自己个儿,料想必有要事。当下李惟俭不敢怠慢,紧忙往东角门而去。过了凝曦轩,果然就见司棋正急切等在门前。

  见了李惟俭,司棋紧忙扯着李惟俭到得一旁,低声雀跃道:“爷,那大老爷让我算计死了!”

第296章 荣府乱不乱 四爷说了算!

  李惟俭面上一凝,抬眼看去,便见秦显家的隐在角门之后,料想这般远了理应听不见。当下扯了司棋到一旁角落里,低声问道:“你是如何算计的?”

  司棋道:“我听闻中风之人不能饮酒,干脆求了姥姥,姥姥又寻了桃红私底下给大老爷那汤药里加了烈酒!”

  李惟俭不知作何表情,快被司棋蠢哭了。道:“谁说喝了酒立马就死的?”

  “啊?”

  眼看司棋方才一副表功神情,李惟俭心下暗忖,面前这女子前头自私自利,自打从了自己个儿,倒是一门心思为他着想。只是这般性子实在不好接入家中,不然来日指不定家里如何鸡飞狗跳呢。

  李惟俭便低声道:“只是一回,无论如何也没这般凑巧的事儿,此事与你无关。”

  司棋蹙眉不已,嘀咕道:“原是这般……那桃红后续的银钱不用给了。”

  李惟俭眨眨眼,忙道:“给!赶紧给了!别让你姥姥出面,私底下凑过去给了,就说你姥姥吩咐的,千万别将自己个儿暴露出去。”

  司棋应下,李惟俭思量着又吩咐道:“如今你不好再留在荣府,干脆自己寻个由头出来吧。”

  司棋顿时雀跃不已,说道:“四爷要接我过去?”

  李惟俭紧忙摇头:“你前脚刚出府,后脚就被我纳了,这不是欲盖弥彰吗?且安心在外头待几年,过后再说。”

  司棋也不在意,心下满是雀跃,琢磨着若搬将出去,可算不用每月好似牛郎织女那般寻机会碰上一回了。因是不迭声应下,又蹙眉思忖寻个什么由头方才能将自己儿打发出去。

  李惟俭又细细交代了一番,紧忙打发其进了荣国府。往回走时,不禁心下慨叹,碰上这般上了头的恋爱脑,还真真儿不好处置。

  又与莹对练了一番,擦洗过用了早饭,外头茜雪便来回话,说是荣府打发贾芹送来讣闻,说是两日后开丧。李惟俭在偏厅与那贾芹寒暄几句,便将其打发了。

  转过头来叫了傅秋芳、宝琴与红玉三人来,吩咐道:“贾家送了讣闻来,亲戚一场,又比邻而居,来日发送时总要搭一祭棚相送。这两日寻了妥帖之人先将物件儿置备了,免得来日慌了手脚。”

  红玉就道:“不用四爷吩咐,一早儿就想到了。物件儿都是现成的,待头一天夜里预备下就是了。”

  李惟俭颔首,别无二话,旋即往衙门而去。

  这日处置过公文,因一直不见薛蝌,便寻了一书办过问。那书办便道:“薛大人请了半日假,说是过午前就来衙门。”

  李惟俭本道薛蝌不过是处置私事,心下也不曾在意。却不知薛蝌这会子自角门进了贾家,而后径直朝着东北上小院儿而去。

  待到得东北上小院儿,随着丫鬟往内中行去,忽见一小妇人自内中行将出来,薛蝌遥遥见了紧忙避在一旁。

  那小妇人却连连瞥了薛蝌几眼,待到得近前干脆停步道:“可是蝌兄弟?”

  薛蝌闻言便知这女子乃是薛蟠之妻夏金桂,紧忙拱手道:“蝌见过嫂嫂。”

  那夏金桂一双美目上下瞟了薛蝌两眼,这才笑道:“都是一家人,蝌兄弟不用客套。你兄长又往外头去了,这贾家大老爷一过世,他又帮着置办物件儿。要我说,这贾家泼天的富贵,缺了短了的,只管拿了银钱采买就是,又哪里显着他了?真真儿是个无事忙。”

  薛蝌不好搭话,那夏金桂顿了顿才笑道:“料想蝌兄弟是来寻太太的?快去吧,太太这会子正等着呢。”

  薛蝌拱手施礼,这才与那夏金桂错身而过。待行了一阵,那夏金桂临到门前又扭头观量了一眼,心下不禁暗恼。都是薛家人,为何这薛蝌生得文质彬彬的,偏那薛蟠却一副粗鲁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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