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纳罕道:“还有这般好事?哥哥莫不是诓我?”
王仁道:“千真万确,此言可做不得假。不过这银钱须得先付一万,其后两万半年后结清。”
王熙凤一时间不知王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蹙着眉头不敢答应。
王仁急切道:“此事我愿作保,若出了事妹妹只管拿我是问。”
王熙凤思量半晌,说道:“哥哥也知那厂子乃是与俭兄弟合股的营生,此事我自己个儿做不得主,须得寻了俭兄弟商议一番才是。”
嗯……有些时日没见俭兄弟,正好趁机见上一见……
凤姐儿正思量呢,王仁起身道:“不可!”
王熙凤瞥了其一眼,纳罕道:“为何不可?”
王仁沉吟着不答,笑着说道:“妹妹何必诓我?那厂子妹妹独占了七成股子,卖与不卖,还不是由着妹妹说了算?”
王熙凤冷声道:“话可不是这般说的,若无俭兄弟提携,我又哪里有如今的营生?哥哥不将话说明白了,此事怕是说不过去。”
王仁沉吟了好半晌方才道:“实话与妹妹说吧,是有贵人看中了妹妹手中的股子。”说话间比划出三根手指来:“三万两,先给半数,余下半数半年内付清。”
王熙凤问道:“这却奇了,我那厂子也不如何稀奇,为何偏偏被贵人相中了?却不知是哪一位贵人?”
王仁没言语,瞧了瞧东面。
王熙凤顿时悚然:“原是那位?”
王仁低声道:“如此交好贵人之机,妹妹可不好错过了。”
王熙凤心下狐疑不已,说道:“我先想两日,过两日再答复哥哥。”
王仁恼了,豁然而起道:“天大的好事,里子面子全都有,妹妹还有何好犹豫的?”
“既是好事,拖延个一二日也无妨。”眼看王仁又要再说,王熙凤忽而捧腹道:“哟,孩儿又闹腾了。哥哥先回吧,过两日我打发人去给哥哥回话。”
话音落下,平儿紧忙入内道:“大爷,奶奶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不好劳累了。”
王仁气得无话可说,只得拂袖而去。
待平儿将其送走,王熙凤心下越思量越觉着不对,紧忙招呼平儿道:“这会子俭兄弟料想也回来了,你去将此事与他说说。”
平儿应下,当即出了凤姐儿院儿往伯府而去。此时李惟俭果然已然回府,平儿到得东路院与李惟俭回了话,又得了吩咐,过得半晌方才回转。
到得内中,凤姐儿紧忙问:“俭兄弟是什么意思?”
平儿凑过来低声道:“奶奶,俭四爷说此举乃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说大爷与那位过从甚密,那位又一直在打俭四爷的主意。若奶奶手中的股子过到了那位名下,就成了那位与俭四爷合股办了厂子……奶奶本家又姓王,到时候只怕俭四爷百口莫辩。”
“这”王熙凤顿时恼了,骂道:“黑了心的下流种子,我就知他没安好心思!”
就听平儿又道:“四爷说了,奶奶不好一口回绝了得罪人。为今之计,不如将那三成股子也尽数划归奶奶名下”说话间平儿自袖笼里拿出一叠契书来:“这过户文契是四爷当场写的,奶奶只需签字画押就好。待来日回话,奶奶只说要买就尽数买了就是,不然三成股子留在手中也是无用。”
王熙凤听罢顿时熨帖不已。心下暗忖,这亲哥哥、丈夫都变着法的想着算计自己,偏这外头的野牛还记挂着自己,可算没白白将身子与他!
心下虽这般想着,王熙凤面上依旧气恼不已,数落道:“天下哪儿有这般的哥哥?一会子我书信一封,总要与父亲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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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陵伯府。
李惟俭换了一身素净衣裳,与姬妾说了半晌话,便将众人先行打发了下去。内中只余下他与黛玉,黛玉便命紫鹃过来为李惟俭揉捏肩膀。
眼看李惟俭面带倦色,黛玉不由得心疼道:“四哥一早儿入宫,只怕也不曾吃好。过会子先用了饭不妨补一觉。”
李惟俭打着哈欠道:“也就这三两日,过后每日两次哭临,到了下晌就无事了。”顿了顿又蹙眉道:“这下大伯母想走也走不了,只怕要待上月余方才能回返金陵了。哦,还有明儿回门事宜,散朝时我与胡大人说过了。”
黛玉忙道:“干爹如何说的?”
李惟俭道:“事急从权,也不用明儿一早过府,待下晌未时左近咱们再过去,入夜时回返。”
赶上朝廷大祭,这回门也就只好如此仓促行事。
黛玉蹙眉有道:“到时只怕不好宴饮。”
李惟俭笑道:“又不是待客,关起门来自家人吃个席面也算不得什么。”
雪雁此时提了食盒进来,笑着说道:“老爷、奶奶,菜肴一直用温火热着,这会子正好能用。老爷快用一些吧。”
当下紫鹃与雪雁铺展食盒,从内中取了菜肴、饭食,黛玉亲自伺候着李惟俭用餐。
其间黛玉便道:“四哥方才与平儿好似打哑谜一般,可是要紧事?”
李惟俭也不瞒着,说道:“妹妹不知,长乐宫那位一直想拉拢我,大婚之日便来了一遭,此番更是算计起了那自行车厂子。”
黛玉有些不解,问道:“那厂子瞧账目,去岁不过几千两银子盈余,长乐宫那位如何瞧得上?”
李惟俭嘿然笑道:“他瞧上的可不是什么厂子,而是我这块金字招牌。”
黛玉蹙眉思量,须臾便恍然道:“内府股子交易所?”
“不错,妹妹果然聪慧!”李惟俭吃着菜肴指点道:“与我干连的股子总计二十七个,算算大势有涨无跌,是以外间方才盛传我乃是财神转世。那位收拢了二嫂子手中的股子,操作一番在交易所上市,打出我的名头来,再惜售炒作一番,这股价可不就要翻着跟头的往上涨?
到时候再悄然散出去,谁也寻不出那位的不是来。我平白担了骂名不说,名里头还被算作是东宫那头的,妹妹以为圣人与朝廷如何做想?”
黛玉蹙眉忧虑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四哥往后不易了。”
李惟俭冷笑一声道:“先前忙着与妹妹大婚,这才懒得搭理这起子小人。如今又来招惹,正好,连那位带王家两个不成器的,待我给他们一个好儿,往后也就长了记性!”
黛玉探手覆在李惟俭手上道:“四哥拿定了心思,去做就是了。来日若事有不谐,我与四哥一并担着。”
李惟俭逗弄道:“那可是长乐宫那位……妹妹就不怕我招惹了是非来?”
黛玉道:“如今圣人年富力强,身子康健,料想十年、二十年并无夺嫡故事。长乐宫伸了爪子过来,四哥只管打断就是,就算招惹了,事后也有圣人做主。反之,四哥若投靠了长乐宫,来日方才是大大不妥。”
李惟俭哈哈大笑,随即盯着黛玉道:“可惜了……妹妹若这会子再大几岁就好了。”
黛玉先是纳罕,继而顿时俏脸晕红,嗔怪道:“好好儿的,偏要不正经起来。”
“夫妻之间,那么正经做什么?”笑过了,李惟俭才说道:“这几日随祭,不好惊动了朝廷。待过几日……我寻个言官好生参上一疏。”
两人新婚燕尔,正是你侬我侬之时,一众姬妾也极有眼色,这会子也不来搅扰。因是用过饭食,李惟俭便扯着黛玉往会芳园里消食、散步。
问起黛玉白日里所为,却听黛玉说一直在翻看账目,李惟俭顿时心疼起来。是以略略游逛了一盏茶光景,便扯着黛玉回了东路院,也不管黛玉情愿不情愿,强按着黛玉睡了个回笼觉。
黛玉虽觉于礼不合,且这会子大伯母与婶子还在家中,没奈何李惟俭这会子不讲理起来,黛玉便只能任凭其扯着上了床榻。
原本还担忧李惟俭又会毛手毛脚起来,不料此番倒是不曾作怪,二人果然补了一个时辰的觉,过了申时方才醒来。
黛玉只觉心下满是暖意,起来后依旧嗔怪不已。不料到得这日夜里,李惟俭又作怪起来。
李惟俭又是个中好手,只三五下便让黛玉欲仙欲死。有一回丢了魂儿也似,黛玉方才逐渐回过神来,眼见李惟俭又要作怪,终究按捺不住道:“不成了不成了,四哥若果然憋不住,不如……不如去外头寻了紫鹃、雪雁,再不行去寻晴雯、香菱也好。”
却见李惟俭怔了怔,忽而正色道:“妹妹说的哪里话?我娶妹妹又不是仅仅为了床笫之欢、传宗接代,妹妹既不喜欢,那我搂着妹妹安睡就是。”
李惟俭说到做到,果然收了怪手,将黛玉揽在怀中状似要睡下,可偏生黛玉小腹被顶了个正着。
黛玉心下愧疚不已,半晌才道:“也不是不喜欢,只是一两回也就罢了,偏生每次四哥都这般久。”
李惟俭嘿然道:“妹妹喜欢?”
黛玉声如蚊蝇的应下。好半晌又闷声道:“要是我现下就多长几岁就好了。”
李惟俭安抚道:“不急,妹妹既然过了门,我等得起。这回也不用怕别人故意将妹妹养坏了。”
黛玉不觉便红了眼圈儿,主动揽了李惟俭脖颈,吐气如兰道:“你也知我有些小性儿,只是既知你心里一直念着我,那便千好万好。你……你去寻她们,我也不大在意的。”
李惟俭心下得逞,却闷声道:“莫说了,明儿还要早起入宫呢。睡吧。”
黛玉瘪了瘪嘴,到底挪动手臂往下探去,却又被李惟俭拿开,随即好似哄孩童一般拍了拍黛玉的背脊:“乖,睡吧。”
好半晌,那顶着小腹的物什终于撤了下去,黛玉心下愈发觉着对不住李惟俭。不禁暗忖,待明儿回了门,总要将姬妾召集了,将夜里排期定将下来。不然四哥实在太过憋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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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天来,李惟俭清早入宫自是不提。
京师内各方寺庙的钟声终于停歇,黛玉略略习惯了,送过李惟俭后便睡了一觉。直到辰时方才醒来,又如同昨日那般翻看起了账册。
紫鹃忍不住劝说道:“奶奶,这账目奶奶大体知道也就是了,实在不放心,我与雪雁也能学着看看。”
黛玉笑道:“我也是匆匆一观罢了,再是有你们,也要心里有数。不然来日旁人问起家中产业,我总不能叫了你们来回话吧?”
紫鹃这才放下心来:“奶奶这般想就好。奶奶到底差着年岁呢,老爷又嘱咐过了,不好太过操劳。”
黛玉笑笑,道:“不妨事,我心中有数的。”
这日到得未时,李惟俭果然回返。梁氏做主,催着二人乘车往胡家而去。
因着大祭之事,是以李惟俭不好张扬,只领了些护卫随行。到得胡家,胡言芳一早儿便在门前迎候了。
马车进得府中,到得仪门前方才停下。胡言芳引着李惟俭往书房去见胡廷远自是不提,两个丫鬟则扶着黛玉往内宅行去。
黛玉入得内中大礼参拜张宜人,张宜人笑得合不拢嘴,上前搀扶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眼道:“玉儿也算出阁了……是了,俭哥儿可曾欺负你?”
黛玉顿时面上羞红一片……心下暗忖,四哥那算是欺负吗?抚弄得让人难受,又……不嫌脏,那般待自己。
张宜人观量神色,顿时唬着脸儿急了:“果然欺负你了?怎地这般不知轻重!”
黛玉赶忙道:“干娘误会了,他……他不曾欺负女儿呢。”
“果然?”
黛玉郑重颔首:“女儿不说假话的。”
张宜人这才长出了口气,笑道:“我就说俭哥儿是个有分寸的,没欺负就好。再怎么,也总要等到玉儿及笄啊。”说话间招招手,从婆子手中神秘兮兮取过来一卷册子,塞给黛玉道:“你出阁那日没敢给你,如今想来也是不妥。这册子你收好,私下里看看。”
黛玉眨眨眼,面上愈发羞红,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第328章 楝儿
前头书房里。
胡廷远、胡言芳与李惟俭分宾主落座,待茶水上过便叙起了家常。因着这门亲戚多是李惟俭从中奔走,偏他又与胡家并不熟稔,因是三言两句一说过,便只得转而说起了朝堂之事。
胡言芳太过方正,且不擅言谈,因是这会子默不吭声端坐了,只听父亲与李惟俭闲谈。
待说过变法之事,胡廷远忽而话锋一转,说起江南钞关来。
“江南督宪上书,言两江多有勋贵徇私枉法,收买钞关逃税者,若严加稽查,每岁单是钞关便能多缴百万银钱。此前圣人已然默许,奈何赶上老太妃薨逝,此事就耽搁了下来。”
李惟俭拱手道:“泰山所言,恩师曾与小婿提及过。”
“哦?复生以为此事该当如何?”
李惟俭笑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小婿如今还在内府打转,又哪里想的了那般多?”
胡廷远道:“复生还不到弱冠,的确不急。只是来日复生若想上进,须得历经州府,方才好立得庙堂之上。”
大顺官制,朝中极少有正四品的官职,到了下头对应的是知府一级。往上不拘是侍郎还是太仆寺少卿等官职,那都是正三品。而再往下便是李惟俭如今的郎中一职。
以寻常官员升迁为例,为朝官顶多到正五品,再往上要么有特旨,要么就得下到州府经营一方。且大顺汲取前明成败,遵循不历州县、不入内阁之例,因是内阁中庸碌之辈还真就不多。
李惟俭听罢笑着应下,心下却不以为然。他如今才多大年岁?哪里还敢再升迁?这会子都惹得长乐宫那位几次三番招惹,若再升迁,说不得什么阿猫阿狗都要攀附上来。
胡廷远也心知肚明,因是略略提点便不再言说此事。转而说道:“复生可知江南督宪奏疏中所说勋贵乃是何人?”
“这……请恕小婿孤陋寡闻了。”
胡廷远笑道:“复生年岁还小,不知此事也是寻常。”顿了顿,这才道:“王家。”
“王家?王子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