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怕,是怕麻烦。”
正说话间,茜雪笑着入内道:“老爷、太太,二奶奶与三姑娘来道喜了。”
李惟俭与黛玉紧忙各自归位,请了凤姐儿与探春入内。
须臾光景,茜雪引着二人入内,此时凤姐儿大腹便便,由平儿与小丫鬟搀扶着入内,遥遥见了便笑道:“林妹妹真真儿好福气,这才多早晚就得了诰命。哪儿像是我啊,生生熬了这般多年。”
探春也笑着屈身一福,道:“给俭四哥、林姐姐道喜了。”
黛玉紧忙过来牵着二人,口中嗔道:“凤姐姐都这般月份了,又何必劳动?两府都不外道,便是让平儿姑娘来一遭说一声就是了。”
凤姐儿任凭黛玉扶了,落座之际隐晦瞥了李惟俭一眼,这才笑道:“我也是静极思动,这整日介养着,只怕来日不好生育。”
李惟俭瞧了一眼,凤姐儿果然比前些时日丰腴了一圈儿,又观量了眼隆起的小腹,李惟俭不禁暗自思量,也不知这腹中的孩儿是男是女。
这会子探春也道:“方才老太太放心不下,还嘱咐着凤姐姐坐了轿子来,偏生凤姐姐不肯。这回头儿啊,说不得老太太还要数落呢。”
凤姐儿顿时嗔道:“探丫头若不说,老太太上哪儿知道去?”
姑嫂两个斗了两句嘴,彼此都笑呵呵的,瞧着极为融洽。凤姐儿转口便道:“方才得了信儿,老太太高兴的什么的也似,还盼着林妹妹改明儿一身诰命妆过去让老太太瞧瞧呢。”
黛玉掩口笑道:“我这算什么?外祖母可是国公夫人,哪样的诰命没见过?”
探春就笑道:“老祖宗可是说了,俭四哥这回又升了官儿,说不得来日还会升爵。说是来日林姐姐便是侯夫人、国公夫人只怕也做得呢。”
黛玉恬淡笑着,心下并不看中这些,闲话两句便问起贾母情形,又问了日常起居。她与林家远亲这回算是彻底断了,与荣府舅舅、舅母也不算亲,唯独挂念着外祖母与几个相好的姊妹。
待探春事无巨细说过,黛玉这才放下心来。
过得半晌,姑嫂几个叙过话,王熙凤这才看向李惟俭:“俭兄弟,前一回听你提及要出京巡视?”
李惟俭摇头道:“别提了,新得了差事,且不说要花光景梳理,单是那奉先殿的差事就耽搁不得。只怕巡视之事要暂且撂下了。”
王熙凤眨眨眼,暗自抿嘴,心下琢磨着这不出京巡视,怎么打发平儿凑过去?
心下这般想着,口中却道:“眼看入夏,这会子不出去也好,待秋高气爽再去巡视更为便宜。”顿了顿,又看向黛玉:“再者林妹妹方才过门,俭兄弟怎地这般狠心撇下林妹妹自己个儿去办差?”
黛玉顿时嗔恼道:“凤姐姐这话说的我好似狐媚子一般。”
凤姐儿顿时笑道:“偏你多心,我分明是说你们两个情投意合呢。”
黛玉顿时笑道:“什么话都让凤姐姐说了,我都不知如何回嘴了呢。”
众人说过半晌,凤姐儿与探春便要告辞回返。黛玉实在放心不下,不仅叫了四个婆子看护着,自己个儿还亲自护送,一直将凤姐儿送到东角门方才罢休。又说这日家中纷乱,待改日再登门去看过贾母。
凤姐儿应下,与探春一道儿回返了荣国府。妯娌两个缓缓行在小径上,凤姐儿不禁感叹道:“林妹妹这回算是苦尽甘来了……超品的伯夫人,一众姊妹只怕谁都比不上呢。”
探春颔首,心下却艳羡着俭四哥与林姐姐情投意合。若得良人相伴,便是没诰命又如何?
于是叹息道:“所以,有福之人不用求。”顿了顿,又道:“林姐姐先得了诰命,回头儿云妹妹怎么个说法?”
凤姐儿道:“俭兄弟那般大的本事,还愁立不下功劳?只怕回头儿湘云过了门儿,不消多少时日也能得了诰命。”说罢咂咂嘴,蹙眉道:“真个儿是人比人得死,二哥为着承袭一事忙活了多久?请托出去多少人情?忙碌一场,不过是三品的将军……”
探春因着与贾琏差着不少年岁,是以二人之间并不亲近。她心下瞧不上贾琏得过且过、不知上进的性子,又不好指摘。因是只能劝慰道:“回头等小侄儿落生,凤姐姐好生教养着,说不得日后再给凤姐姐赚一份诰命呢。”
凤姐儿宠溺地轻轻拍打了下小腹道:“他?只求着别是个魔星就好。诰命什么的,我是不指望了。”顿了顿,忽而见远处贾兰朝这边厢而来,不禁抿嘴道:“倒是兰哥儿瞧着是个好样的,说不得还真就给大嫂子赚个诰命回来呢。”
正待此时,却见有婆子寻将过来,到得一行人身前屈身一福道:“奶奶,二爷可是寻了奶奶好半晌,这会子正在怡红院等着呢。”
凤姐儿顿时变了脸色:“他舍得回来了?”
探春一看情形不好,赶忙道:“凤姐姐,老太太交代晌午想吃些软糯的,我去厨房交代一声儿。”
“去吧去吧。”
待探春快步领着丫鬟去了,凤姐儿这才冷哼一声,没搭理那婆子,领着平儿往怡红院而来。
途中平儿便劝慰道:“奶奶不好跟二爷闹得太僵,总要在外头给爷们儿留了颜面。”
凤姐儿蹙眉道:“我如今也不求着那劳什子琴瑟相和,只求相敬如宾就好……再退一步,他在外头养多少狐媚子我不管,只一样,不能领了家里来。”
平儿偷眼观量凤姐儿神色,见其并未朝自己观量,便知那事儿凤姐儿大抵是隐隐有了猜测,并非得了信儿。贾琏偷娶尤二姐一事,过得这些时日又怎会没风声?平儿自然是听闻了,只怕这会子闹将起来再折损了腹中的孩儿,这才交代了丫鬟、婆子单对凤姐儿隐瞒下来。
说话间进得怡红院里,贾琏正负手四下观量着,见凤姐儿与平儿进来,便笑着说道:“这怡红院果然比先前的小院儿广阔,料想住着也能舒心一些。”
凤姐儿阴阳道:“我舒心,二爷也畅意了,真是你好我也好呢。”
贾琏一怔,讪讪道:“你这又是说的哪门子酸话?”
凤姐儿笑道:“随口一说罢了……二爷今儿有事儿来寻我?”
贾琏过来搀着凤姐儿落座,自己也在一旁坐了,这才搓手为难道:“你那儿可还有银钱?先支我三百两。”
凤姐儿蹙眉不已,说道:“又要三百两?”
贾琏扯谎道:“这北静王的次妃生辰将近,先前袭爵一事咱们可没少请托,我这不是想着再添一些可心的贺礼嘛。”
大顺可不是我大清,妃是妃,次妃……说白了就是名号好听一点儿的妾室罢了。除非次妃升了正妃,不然所生子女依然是庶子、庶女。
眼见凤姐儿眉头不展,贾琏压低声音道:“次妃极得王爷宠爱,这正妃又无所出,来日谁袭爵还不好说。此时不烧冷灶,只怕来日就迟了。”
凤姐儿这才舒展眉头,道:“既然如此,从公中走账就是了。自库房里捡可心的贺礼,可不好怠慢了。”
贾琏道:“那位次妃极得意珊瑚盆景,我今儿在外城铺子里瞧见一个,通体都是红彤彤的,要价也不贵,才三百两。依着我,这等事儿不好走公中账目,咱们私底下往来,送个盆景正好。”
凤姐儿一时间不知是真是假,思量半晌,这才朝着平儿点点头。须臾光景,待平儿送来三百两银票,贾琏顿时雀跃不已。那盆景有个二百两也就不差了,剩下一百两还能给尤二姐买一副头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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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日贾蔷静极思动,因在后街瞧见贾琏兴冲冲回了荣国府,便心痒难耐往花枝巷寻去。
宁府虽没了,贾蔷先前却从贾珍处没少得好处。加之如今随着贾琏奔走,是以手头颇为阔绰。这日入得内中,仍称‘二姨’‘三姨’,又喜滋滋各送了时兴的簪子,惹得二姐、三姐欢喜不已。
尤老娘也在宅中,当即招呼人准备酒宴,道‘都不是外人’,便要关起门来宴饮。
那鲍二过来请安,贾蔷又赏赐了一角银子,惹得鲍二喜眉笑眼。转头四人一起吃酒,席间尤二姐眼见贾蔷那双眼睛愈发肆无忌惮,尤二姐便知贾蔷存心不良,因是扯了尤老娘寻了个由头避去西屋。
这母女二人一走,贾蔷喝了几杯酒,眼见尤三姐并不避讳,顿时愈发放肆起来。两个小丫鬟瞧得面红耳赤,紧忙躲了出去。
这外头的鲍二正与改做了鲍二家的的多姑娘饮酒,眼见两个丫鬟出来讨酒,顿时问道:“姐儿们不在房里伺候着,怎么跑了出来?回头儿三姨再寻了不是,可不是好相与……”
话音未落,顿时被鲍二家的好一通臭骂。鲍二与那多浑虫一般贪酒,旁的什么都不管,鲍二家的情知这内中之事见不得人,偏生鲍二懵懵懂懂。
这鲍二家的方才臭骂过一通,转头便听闻叩门声。鲍二紧忙去开了门,抬眼见来的是贾琏,顿时讪讪不敢言,贾琏便蹙眉问道:“有事儿?”
眼见鲍二不成器,鲍二家的紧忙过来道:“蔷二爷来了,这会子正喝酒呢。”
贾琏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快步到得卧房里,就见尤二姐儿正与尤老娘说这话儿,见其来了,尤二姐紧忙起身来迎,尤老娘面上讪讪不知如何言说。
贾琏故作不知,尤老娘紧忙寻了个由头躲了出去。尤二姐咬着下唇方才要解释几句,旋即便被贾琏揽住,笑着说道:“人人都说我们那夜叉婆齐整,如今我看来,给你拾鞋也不要。”
尤二姐愧疚道:“我虽标致,却无品行。看来到底是不标致的好。”
贾琏问道:“这话如何说?我却不解。”
尤二姐滴泪道:“你们拿我作愚人待,什么事我不知道?我如今和你做了两个月夫妻,日子虽浅,我也知你不是愚人。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如今既作了夫妻,我终身靠你,岂敢瞒藏一字。我算是有靠,将来我妹子却如何结果?据我看来,这个形景,恐非长策,要作长久之计方可。”
贾琏听了笑道:“你且放心,我不是拈酸吃醋之辈。前事我已尽知,你也不必惊慌。你不好意思,不如我去破了这例。”
说话间香了尤二姐一口,贾琏转头大步流星而出。若此番是贾珍、贾蓉也就罢了,念着两府情谊贾琏不好撕破脸,可贾蔷又算个什么东西?
转头进得西院儿,但听得内中‘稀里哗啦’一阵响,随即贾蔷惊道:“三姨疯了不成?”
贾琏隔着窗子便见云鬓散乱、露着抹胸的尤三姐踩着凳子骂道:“你不用和我花马吊嘴的,咱们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见提着影戏人子上场,好歹别戳破这层纸儿。你别油蒙了心,打量我们不知道你那心思!
这会子花了几个臭钱,拿着我们姐儿两个权当粉头来取乐儿!今儿便告诉你,打错了算盘!”
贾蔷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偏此时贾琏停步窗前,冷声道:“蔷哥儿何时来的?”
贾蔷转头瞧见贾琏,紧忙赔笑迎将出来,浑说道:“二叔,我作的这保山如何?若错过了,打着灯笼还没处寻呢!”
贾琏便冷笑道:“还想着要谢过蔷哥儿呢,你这般总是混日子也是不好。我方才与你二婶子商议过了,不若先去辽东做个庄头,干上几年锤炼一番,过后另有美差留给你。”
贾蔷顿时吓得一个激灵。庄头?莫说是辽东的,便是这京畿的庄头又算得上什么美差?贾蔷讷讷半晌,情知自己个儿这一遭是让贾琏给恨上了,顿时面上涨红,拱手道:“侄儿不曾多想,就是……就是……哎,告辞!”
贾蔷踉跄奔逃,贾琏冷笑一声,旋即入得内中。眼见尤三姐松松挽着头发,大红袄子半掩半开,露着葱绿抹胸,一痕雪脯。底下绿裤红鞋,一对金莲或翘或并,没半刻斯文。两个坠子却似打秋千一般,越显得柳眉笼翠雾,檀口点丹砂。本是一双秋水眼,再吃了酒,又添了饧涩淫浪……
贾琏顿时瞧得意动不已,上前楼了尤三姐儿道:“不待见他就打发了就是,何必气着自己个儿?”
尤三姐横眉冷目,叫道:“不如将姐姐请了来,咱们三个一处同乐?俗语说‘便宜不过当家’,又不是外人,只管上来?”
贾琏顿时面上讪讪,赶忙撒了手。
尤三姐又冷笑道:“我知你存着什么心思,不过是将我们姊妹当做玩物!我也知道你那老婆太难缠,如今把我姐姐拐了来做二房,偷的锣儿敲不得。我也要会会那凤奶奶去,看她是几个脑袋,几只手。若大家好取和便罢;倘若有一点叫人过不去,我有本事不先把你的牛黄狗宝掏了出来,再和那泼妇拼了这命,也不算是尤三姑奶奶!”
尤三姐好一番撒泼,骇得贾琏讪讪不已。
转头儿到得夜里,待温存后尤二姐吹了枕边风,贾琏这才知敢情尤三姐儿竟存了另一番心思。直把贾琏听了个瞠目结舌!
第340章 北巡之议
“俭兄弟?”贾琏豁然撑起身形来,讶然无比。
尤二姐香肩半露,嗔道:“爷一惊一乍怪吓人的,有什么惊奇的?”
贾琏身形略略躺下几分,又歪头道:“我是纳闷,三姐儿怎地瞧上俭兄弟了?”
尤二姐儿嗫嚅半晌,有些话不好与贾琏明说。她们姊妹老早就被尤老娘撺掇着往李惟俭家中凑,奈何这人自命清高,宁可与丫鬟厮混在一处,竟瞧也不瞧她们姊妹一眼。
尤二姐心思宽,什么情啊爱的都先行丢在一旁,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寻思既然人家李惟俭不待见,那便再寻旁的。兜兜转转,先与贾珍父子三人厮混二年,如今终究做了贾琏的外室。
尤三姐又是不同,早几年一直惦记着那一面之缘、眉目如画的柳湘莲,只是那柳湘莲也是个浪荡子,其后二人并未有过往。转头儿又撞见了李惟俭,少年得志、面貌俊逸,尤二姐还好,这尤三姐一见之下虽口中不说,难免心下便惦记上了。
这几日母女三人关起门来计议,想着三姐儿年岁也不小了,总要寻个妥帖的人家嫁了去。尤老娘情知三姐儿的心思,私底下便与尤二姐商议了一番。
说如今这个情形,三姐儿定然做不了大户人家的正室,莫说正室,只怕妾室都够呛。可有句话说的好啊,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以三姐儿这般颜色,兜搭一番做了那李伯爷的外室也不错。
尤二姐听了尤老娘所言,顿时记在心中。又念及下晌时三姐儿撒泼将那贾蔷赶走,这会子方才吹起了枕头风。
当下她便转述了尤老娘所说的道理,临了才道:“我看李伯爷也不是吃素的,这一二年正室夫人还没过门,颜色好的妾室、丫鬟没少往房里收。三姐儿颜色便是放在伯府里也是出挑的,回头儿爷请了酒,三姐儿出面答对一番,说不得这二人就瞧对了眼儿了呢?”
贾琏推己及人,心下有些不舍小姨子,转念一想如今李惟俭权势滔天,这暗地里做个连襟儿……也不无裨益?
因是彻底躺下思量了好半晌,这才答道:“此事须得从长计议……好在老太妃发送了,如今京师里也没那般紧。待回头儿寻日子,我邀俭兄弟过来一趟,到时候让三姐儿见机行事。”
二姐儿顿时笑颜如花,又是好一番曲意奉承,连那胡同儿姐儿的手段都用上了,直哄得贾琏魂不附体方才罢休。
却说转过天来,李惟俭先行往衙门走了一遭。
如今西域胜局已定,准噶尔大体上业已覆灭,余下的不过是小规模治安战。前线传来小道消息,说是大将军岳钟琪纵兵为患,各处部民但有不降服者,轻则斩各部台吉,重则举族屠灭!
有御史言官时而弹劾,却雷声大、雨点小,莫说呈上御案,便是内阁那一关都过不去。
谁都知道新占之地须得先行酷法,方才能安稳。且西域重归汉土,若不行移风易俗只怕难以长治久安。是以大将军岳钟琪早已上奏朝廷,恳请朝廷移民实边。
首辅陈宏谋计算一番,若要西域安定,说不得要移民百万。这一个移民朝廷就算只出五两银子,算算就是五百万啊!
也好在如今国库充盈,不然单是六镇军兵驻扎的费用就吃不消。
大战完结,这武备院剩下的差事就不急了,只消每月造出固定数额火铳、火炮、各类东风,三年内将大顺各处军镇换装就是。
李惟俭执掌武备院时日久了,下头的各部主事业已顺服,又有薛蝌这个掺沙子的看护着,是以要处置的事务不多。
因是闲了一早晨,到得下晌李惟俭便掐着时辰往老师严希尧家中而去。
可巧,这日严希尧早早回府,师徒二人计较一番,李惟俭却听了个好大的八卦!
“谋害皇子?这事儿准吗?”
书房里,李惟俭惊诧莫名,严希尧老神在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