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445节

  凤姐儿当即惨笑一声,说道:“这外间宠妾灭妻、嫡支妻子骈首就系的又不在少数,说来还不是全凭着爷们儿的心意?我若装聋作哑,还能领着两个姐儿好端端在家中,若与其硬碰硬,说不得来日二爷便要撵我出门了。”

  秋桐年轻气盛,顿时咬牙骂道:“奶奶顾虑多,我却是年轻不怕人的,我就不信这等先奸后娶的能要了我的强!”

  当下秋桐摔摔哒哒而去。凤姐儿心下计较一番,紧忙叫来丰儿,与其耳语几番,又送了一支簪子,丰儿便喜滋滋领命而去。

  到得这日下晌,凤姐儿伺候过老太太,便与尤氏一道儿出来。那尤氏心中有鬼,与凤姐儿一路行到粉油大影壁左近,便道:“好些时日不见,不若入内叙叙话?”

  本道冷着脸的凤姐儿会推拒,不料却一口应下,只叫尤氏心下叫苦不迭。

  入得内中,那尤氏方才吩咐了丫鬟奉茶,转头儿凤姐儿照脸一口唾沫,啐道:“你尤家的丫头没人要了,偷着只往贾家送!难道贾家的人都是好的,普天下死绝了男人了!你就愿意给,也要三媒六证,大家说明,成个体统才是。

  你痰迷了心,脂油蒙了窍!国孝家孝,两重在身,就把个人送了来。这会子若被人家告我们,我又是个没脚蟹,连官场中都知道我利害吃醋!

  当日宁府落难,还是我开口求了老太太,才有今日。我干错了什么不是,你这等害我?或是老太太、太太有了话在你心里,使你们做这圈套要挤我出去?”

  尤氏理亏,只不迭的道恼,凤姐儿却哪里肯听?憋闷数月,这会子尽数发泄出来。

  只见凤姐儿滚到尤氏怀里,嚎天动地,大放悲声,只说:“给你兄弟娶亲,我不恼。为什么使他违旨背亲,将混账名儿给我背着?咱们只去见官,省得捕快皂隶来拿。再者,咱们只过去见了老太太、大太太和众族人,大家公议了,我既不贤良,又不容丈夫娶亲买妾,只给我一纸休书,我即刻就走。

  你妹妹如今也接了来家,现在三茶六饭,金奴银婢的住在园里。原说接过来大家安分守己的,我也不提旧事了。谁知又是有了人家的。不知你们干的什么事,我一概又不知道!”

  尤氏理亏,没法子说,这会子只能拿贾蔷作筏子,咒骂道:“都是蔷哥儿!天雷劈脑子、五鬼分尸的没良心的种子!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成日家调三窝四,干出这些没脸面、没王法、败家破业的营生!下回见了他,我定给妹子出一口恶气!”

  嘴里这般说着,尤氏却心下打定了心思,往后再不好与贾蔷往来,不然凤姐儿告到老太太跟前儿,只怕不好相与。

  凤姐儿撒泼一番,眼见火候到了,便抹了眼泪、摔了茶盏气冲冲回返。

  另一边厢,丰儿得了凤姐儿吩咐,悄然寻了那秋桐,低声将尤二姐与张华之事嘀嘀咕咕说将出来。

  秋桐听罢讶然道:“既如此,奶奶怎还容得下那娼妇?”

  丰儿道:“二爷当眼珠子也似的疼着,奶奶又能如何?”

  秋桐冷笑不已,自以为拿了尤二姐把柄,转头儿便舍了银钱,求了家中休沐的小厮去寻那张华踪迹。

  小厮寻到赌场里,见了那张华,哄劝其出首状告贾琏、尤二姐,那张华虽好嫖赌,却不是个傻的,哪里敢招惹荣国府?且红口白牙,半点好处也无,他才不干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呢。

  小厮见劝说不动,便回去寻秋桐回话。却不知小厮才走,便有个青皮寻了那张华,足足塞了五十块银元,吩咐道:“你只管出首去告,自有贵人为你打点,待事成之后少不得你的好处。”

  张华犹豫不决,不料转头儿便被赌场逼债,无奈之下只得暂且应承下来。

第365章 吞生金自逝

  秋桐托付的小厮名瑞禾,因无功而返面上挂不住,回来寻机见了秋桐便道:“那张华是个贪财的,没好处的事情,他又怎肯犯险?”

  秋桐咬牙道:“不是给了五两银子吗?”

  瑞禾嗤笑道:“姨娘也不想想,贾家是何等门第,他一白身为了五两银子怎敢开罪贾家?”

  秋桐咒骂一阵,恰此时见那尤二姐领着善姐儿弱风扶柳也似自内中行出,又往白石桥游逛而去。秋桐银牙暗咬,交代那瑞禾稍待,回了怡红院厢房里寻了体己,转头儿便塞了二十两银子给瑞禾:“就这些,你与他说,若不干就算了。”

  瑞禾就差扇自己个儿嘴巴了,只是此时骑虎难下,只得含糊应承道:“这几日当值,只怕要寻机会才能出去。”

  那瑞禾打算着拖延几日,回头便与秋桐说那张华不答应。岂料到得九月里,张华竟真个儿往都察院递了状子。

  贾家好歹也是开国勋贵,递状子的张华又是一介白身,都察院收了状子紧忙打发人往荣国府送了信儿。

  贾琏一听顿时大惊失色,紧忙从公中支取了二百两银子往都察院打点。凤姐儿得了信儿,心下熨帖无比,却装作慌张模样径直寻了贾母计议。

  甫一进了荣庆堂,凤姐儿讲过缘由,便哭道:“都是珍大嫂子干事不明,并没和那家退准,惹人告了!”

  贾母听了气闷不已,紧忙叫尤氏来回话。

  那尤氏急匆匆而来,入内便听贾母道:“你妹子从小曾与人指腹为婚,又没退断,使人混告了。”

  尤二姐退婚事宜乃是贾琏、贾蔷处置的,偏这会子尤氏推脱不得,便回话道:“他连银子都收了,怎么没准?”

  贾母与尤氏、凤姐儿计较一番,只道是那张华刁滑,原想让凤姐儿处置了,又顾念凤姐儿方才产育过,便打发人与贾琏传话,命其去料理。转头儿大丫鬟琥珀便来回话,只说贾琏业已往都察院料理去了。

  当下凤姐儿与尤氏散去,尤氏心疑乃是凤姐儿弄鬼,偏这会子拿不到实证。此番看似不曾动尤二姐分毫,却让尤氏在贾母面前丢了脸面。加之前几日凤姐儿撒泼闹过一场,尤氏落得理亏,愈发不敢往怡红院去瞧尤二姐。

  却说那秋桐得了信儿,顿时心下熨帖,转头儿寻了小厮瑞禾,乐滋滋吩咐道:“你与那张华说,既得了银子定要一口咬死了!”

  瑞禾听得纳罕不已,只得唯唯诺诺应承下来。转头儿扫听一番,发现那张华竟真个儿去告了状。瑞禾心下暗乐不已,也不理会秋桐吩咐,只把那二十两银子收做私房,每日下了差便四下耍顽。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贾琏往都察院走一遭送了二百两银子,堂官便断定张华无赖,以穷讹诈,撕了状子,打了一通板子撵了出来。

  那张华也不是傻的,只道有人暗中要对付荣国府,这勋贵膏粱之间斗法,他这等小虾米卷入其中只怕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当下卷了余下银元,连夜便逃离京师。

  贾琏眼见案子撤了,心下略略舒了口气,又怕那张华往后继续纠缠,便打发仆役去寻那张华威逼一番。不料转头儿小厮便来回话,说那张华业已遁走。

  贾琏不曾多想,权当是那张华讹诈不成,生怕荣国府报复,这才连夜逃走。转头儿到得怡红院里与凤姐儿、尤二姐说了此事,凤姐儿便道:“那张华素来刁滑,亏得此番黄御史与咱们家有旧,此番这才撤了状子。若来日轮到旁的御史坐堂,那张华再去上状子可如何是好?”

  尤二姐一听顿时胆战心惊,面上楚楚可怜,眼泪汪汪看向贾琏。

  贾琏便道:“这等刁滑之辈,向来畏威不怀德,待我遣人打他一顿,他便知晓厉害了!”

  当下打发了四、五个仆役,兴师动众往城外庄子去寻。转天仆役回返,却回话说非但是那张华,连那张华之父也走了,邻人都说父子二人一早便动身,只说往老家去了。

  却说那秋桐原本心下战战,又巴望着尤二姐就此撵了出去,不料却是雷声大、雨点小,贾琏只抛费了二百两银子便料理了此事。

  可恨她先前足足使了二十五两银子呢。她如今不过是通房丫鬟,每月才几个银钱?这二十五两银子乃是其大半积蓄!因是心下愈发恼恨尤二姐,每日睁眼便盯着东厢房,恨不得时时刻刻寻了那尤二姐的错漏来。

  过得几日,果然便让秋桐得了逞。那尤二姐身边的丫鬟,原本是贾琏自家中抽调,或是粗使丫鬟,或是原本在家中没差事的,并不曾学过规矩。

  先是一个丫鬟在大观园中疯跑,不曾听见人声,迎头便将四姑娘惜春撞了个仰倒;继而另一个丫头贪嘴,偷吃了尤二姐的点心。两桩事都被秋桐抓了个正着,一并告到了凤姐儿跟前。

  这些时日凤姐儿只做弥勒佛,家中事务任凭探春打理,自己个儿只一心带新出生的女儿。

  秋桐告到其面前,可谓正合了凤姐儿的心意。当下凤姐儿便将尤二姐叫到跟前儿,也不曾如何训斥,只道:“这园中的丫鬟可不好这般没规矩,若姐姐舍不得,不若先拨到嬷嬷处教养了,待学过规矩再来姐姐处伺候。”

  尤二姐不疑有他,心生惭愧道:“都依着姐姐就是,我小门小户出身,不知如何教导。”

  凤姐儿又笑着问过尤二姐日常起居,这才打发平儿将其送出。

  秋桐眼见凤姐儿这般,顿时怄气不已,四下里说凤姐儿自打生了孩儿,便成了弥勒佛也似的性儿。

  听得此言,阖家之人都暗暗纳罕不已,暗忖这凤姐儿怎地和善贤惠起来了?

  结果不出三日,那善姐儿便不服使唤了。尤二姐因说:“没了头油了,你去回声大奶奶,拿些来。”

  善姐便道:“二奶奶,你怎么不知好歹,没眼色?我们奶奶天天承应了老太太,又要承应这边太太、那边太太。这些妯娌姊妹,上下几百男女,天天起来,都等她的话。一日少说,大事也有一二十件,小事还有三五十件。外头的从娘娘算起,以及王公侯伯家,多少人情客礼,家里又有这些亲友的调度。银子上千钱上万,一日都从她一个手、一个心、一个口里调度,哪里为这点子小事去烦琐她!我劝你能着些儿罢。咱们又不是明媒正娶来的,这是她亘古少有一个贤良人,才这样待你,若差些儿的人,听见了这话,吵嚷起来,把你丢在外,死不死,活不活,又敢怎样呢!”

  一席话说得尤二姐垂了头,自为有这一说,少不得将就些罢了。

  自此之后,那善姐渐渐的连饭也怕端来与她吃,或早一顿,或晚一顿,所拿来之物,皆是剩的。尤二姐说过两次,她反先乱叫起来。尤二姐又怕人笑她不安分,少不得忍着。隔上五日八日,见凤姐一面,那凤姐却是和容悦色,满嘴里“姐姐”不离口。又说:“倘有下人不到之处,你降不住她们,只管告诉我,我打她们。”又骂丫头媳妇说:“我深知你们,软的欺,硬的怕,背开我的眼,还怕谁。倘或二奶奶告诉我一个‘不’字,我要你们的命!”

  尤二姐见她这般的好心,想道:“既有她,何必我又多事?下人不知好歹也是常情。我若告了她们,受了委屈,反叫人说我不贤良。”因此,反替她们遮掩。

  转眼到得九月下,那贾琏本就是个喜新厌旧的,这会子得了夭桃,正与其如漆似胶,恨不得夜夜待在夭桃房中。偏那夭桃也是个会瞧风色的,在外头见了人只装作气弱的,见了秋桐也伏低做小的口称姐姐。

  到得夜里,哄了贾琏高兴,便索要银钱。贾琏不解其意,夭桃只道家中下人生了富贵眼,不拘吃穿用度,处处都要银钱。贾琏也不疑有他,或几两,或十几两的,三不五时便赏给了夭桃。

  夭桃得了银子愈发尽心,贾琏顿时将那尤二姐忘在了脑后。

  眼见尤二姐日渐憔悴,凤姐儿只躲起来带孩子,暗中瞧乐子。平儿心善,到底瞧不下去,这日趁着凤姐儿往荣庆堂去,便自己个儿舍了银钱与厨房,提着食盒悄然进了东厢房里。

  入得内中,平儿只见尤二姐面容憔悴,那善姐儿也不在房中伺候。平儿便纳罕道:“二姐儿,善姐儿何处去了?”

  尤二姐回过神来只是摇头,道:“许是去园子里耍顽了吧。”

  平儿笑道:“如此也好,快来吃饭吧,我点了几样吃食,也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说罢将食盒放置桌案上,铺展开来,内中几样小炒,虽不金贵,却也是荤素俱全。

  尤二姐也是饿急了,当下端起碗来足足扒了半碗饭方才舒缓下来。平儿又递过红枣水道:“旁人瞧着,我也不好总往这边厢送。来日我私底下叫你往园子里耍顽,寻机自小厨房点几样吃食与你可好?”

  尤二姐心下本就委屈至极,她赚入大观园想的是锦衣玉食,且母亲、三姐儿与大姐都说的好好的,有大姐护着,说不得就将那二奶奶怄死了,往后自己便是正儿八经的二奶奶。

  又哪里想到,进得大观园里,这日子过得人不人、鬼不鬼?

  当下鼻头一酸,红了眼圈儿,眼泪唰的一下掉将下来。

  凤姐儿算计尤二姐时并未瞒着平儿,可平儿却不好卖了凤姐儿去,因是只上前劝说道:“二姐儿快别哭了,都是势利眼的下人不好,你先消消气,快吃饭吧,身子骨要紧。瞧瞧,二姐儿近来愈发消瘦,气色也不好。如今你也是双身子的人,便是再委屈也不好委屈了腹中的孩儿。”

  尤二姐心下憋闷不住,便将善姐儿怠慢,周遭丫鬟、婆子冷嘲热讽,有银钱便使唤得动,没银钱便使唤不动,还有秋桐每日堵门骂街之事一并说了出来。

  临了方才道:“求平姑娘与奶奶说说,好歹让我有个缓儿。”

  平儿心下透亮,这会子却不敢作保。只道:“我们奶奶如今只一门心思奶孩子,余事是不管的。”

  尤二姐叹息一声,便不再说其他,只顾着闷头吃喝。

  偏此时秋桐又如往日般盯梢,在院内行走,目光不禁往东厢房里瞥。待瞥见平儿与桌案上的食盒,顿时气得怒不可遏。少一时,凤姐儿自荣庆堂回返,秋桐赶忙拦了凤姐儿,遥遥往东厢里一指着:“奶奶的名声,生是平儿弄坏了的。这样好菜好饭,浪着不吃,却往园里去偷吃。”

  凤姐儿却心下气恼,面上却笑道:“你年轻不知事。她现是二房奶奶,你爷心坎儿上的人,我还让她三分,你去硬碰她,岂不是自寻其死?”

  那秋桐是个没城府的,闻言愈发气恼,只叫道:“奶奶是软弱人,那等贤惠,我却做不来。奶奶把素日的威风,怎都没了?奶奶宽洪大量,我却眼里揉不下沙子去。让我和她这淫妇做一回,她才知道!”

  凤姐儿也不理秋桐,一径回了房里。少一时,平儿忐忑不安回返房里,凤姐儿顿时冷笑道:“人家养猫拿耗子,我的猫反倒咬鸡。”

  平儿不敢说话,规规矩矩挨了训,心下思忖着往后也不敢明目张胆往东厢里送吃食了。

  凤姐儿也知平儿良善,是个怜贫惜弱的性子,当下也不过多计较,只道:“偏你要做好人,可知她进园子里可没存着什么好心思!”顿了顿,又道:“罢了,你要做好人就去做,往后总有你吃亏的时候。方才老太太说静极思动,要过来瞧瞧二姐儿,你去安抚安抚她,免得露了行迹。”

  这‘二姐儿’说的是凤姐儿新生的孩儿,平儿应下,又折返出来去东厢里劝慰了一番。

  尤二姐被那秋桐气得在房里哭泣,连饭也不吃,偏想想过往,那秋桐又不曾说错。念及起来,自是追悔莫及。因是平儿劝慰了一番,也不见有用。

  到得下晌,贾母来瞧孩儿时见她眼睛红红的肿了,问她,又不敢说。

  秋桐正是抓乖卖俏之时,她便悄悄的告诉贾母、邢夫人等说:“她专会作死,好好的成天家号丧,背地里咒二奶奶和我早死了,她好和二爷一心一计的过。”

  贾母本就不喜尤二姐,听了便蹙眉说:“人太生娇俏了,可知心就嫉妒。凤丫头倒好意待她,她倒这样争风吃醋。可见是个贱骨头!”因此,渐次便不大喜欢。

  众人见贾母不喜,不免又往下踏践起来,弄得这尤二姐要死不能,要生不得。还是亏了平儿,时常背着凤姐,看她这般,与她排解排解。

  那尤二姐原是个花为肠肚,雪作肌肤的人,如何经得这般折磨,不过受了一个月的暗气,便恹恹得了一病,四肢懒动,茶饭不进,渐次黄瘦下去。

  等贾琏来看时,因无人在侧,便泣说:“我这病不能好了。我来了半年,腹中也有身孕,但不能预知男女。倘天见怜,生了下来还可,若不然,我这命就不保,何况于他。”

  贾琏忙说:“你只放心,我请明人来医治于你。”

  说罢转头即刻请医生。

  贾琏原本点名去请王太医,谁知这几日王太医家中有事,小厮们走去,便请了个姓胡的太医进来诊脉。略略看了,便说是经水不调,全要大补。

  贾琏便纳罕说:“已是数月庚信不行,又常作呕酸,恐是胎气。”

  胡君荣听了,复又命老婆子们请出手来,再看看。尤二姐少不得又从帐内伸出手来。胡君荣又诊了半日,说:“若论胎气,肝脉自应洪大。然木盛则生火,经水不调,亦皆因由肝木所致。医生要大胆,须得请奶奶将金面略露一露,医生观观气色,方敢下药。”

  贾琏无法,只得命将帐子掀起一缝,尤二姐露出脸来。胡君荣一见,魂魄如飞上九天,通身麻木,一无所知。来之前胡君荣可是得了凤姐儿好处的,作保定不会让尤二姐生下孩儿来。

  五百两银子足够胡君荣往后养老嚼用,偏此时见了尤二姐颜色,心下竟生出几分不忍来。好半晌回过神来,心下懊悔渐去,想着颜色再好也是旁人,哪里比得上五百两银子要紧?

  一时掩了帐子,贾琏就陪他出来,问是如何。胡太医道:“不是胎气,只是瘀血凝结。如今只以下瘀血通经脉要紧。”于是写了一方,作辞而去。

  贾琏命人送了药礼,抓了药来,调服下去。

  只半夜,尤二姐腹痛不止,谁知竟将一个已成形的男胎打了下来。于是血行不止,二姐就昏迷过去。

  贾琏闻知,大骂胡君荣。一面遣人再去请太医调治,一面命人去打告胡君荣。胡君荣听了,早已卷包逃走。这里太医便说:“本来气血生成亏弱,受胎以来,想是着了些气恼,郁结于中。这位先生擅用虎狼之剂,如今大人元气十分伤其八九,一时难保就愈。煎、丸二药并行,还要一些闲言闲事不闻,庶可望好。”

  说毕而去。急得贾琏查是谁请了姓胡的来,一时查了出来,便打了个半死。

  凤姐比贾琏更急十倍,只说:“咱们命中无子,好容易有了一个,又遇见这样没本事的大夫。”

  于是天地前烧香礼拜,自己通陈祷告说:“我或有病,只求尤氏妹子身体大愈,再得怀胎生一男子,我愿吃长斋念佛。”贾琏、众人见了,无不称赞。

  待回返房中,平儿实在忍不住,求告凤姐儿道:“如今孩儿已没了,又折损了身子,还求奶奶高抬贵手放了那尤二姐一马。若果然闹出人命来,只怕不好相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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