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84节

  忠顺王嘿嘿一笑,说道:“合该本王得财啊,周安,去寻那顺天府的人,先拆借个十万股来。这股子连跌了两天,也该涨上一涨了。”

  周安不敢怠慢,连忙去办理此事,这且不提。

  外边厢,人字号雅间里,大老爷贾赦静气凝神默默运气。身旁小厮将那册子反复诵读了三回,大老爷这才摆摆手止住了。

  张开眼来若有所思,心下犹疑着这拆借是好是坏。便在此时,贾琏快步入内,拱手道:“父亲,瞧清楚了。”

  “哦?”贾赦来了精神,连忙问道:“买涨还是买跌?”

  大老爷这些时日盘桓股子交易所可不是白混的,赚得多、赔的少,慢慢儿的竟摸出来了一些窍门。什么窍门?那便是跟着大户走啊,大户买他就买,大户卖他就卖,如此方才无往不利。而这交易所里的最大的大户,除了忠顺王还能是谁?

  是以每日家贾琏要做的不多,只盯紧了忠顺王便是了。

  “我瞧着周长史寻了顺天府,不知拆借了多少股子,只怕待会子这水牌要看涨啊。”

  “嗯,那就买!”

  贾琏生怕迟了买不到股子,应承一声扭头就跑,大老爷贾赦的本金一万一千两,加上贾琏昨儿软磨硬泡自王熙凤手中得来的一千两银子,总数一万两千两砸下去,那水牌顿时看涨,眨眼就到了一两一钱四。

  买定离手,贾琏随即挤在人群里死死的盯着两名小吏摘、挂水牌。足足过了一炷香,那水牌也不曾变动,贾琏手心儿里出了汗,正心下惴惴之际,便见一名小吏飞奔而来,摘了水牌重新挂上,价码已然涨了一分。

  贾琏稍稍松了口气,隆儿挤过来问道:“二爷,大老爷问涨了还是跌了。”

  贾琏不耐道:“自己瞧,这不就涨了一分吗?”

  隆儿领命,正要转身而去,那小吏再次挂出水牌,价码竟一下子跳到了一两二钱!

  赚了!

  贾琏狠狠攥了下拳头,待舒出口气,面上现出笑容,又成了那风流翩翩的公子哥儿。

  过得一个时辰,价码在一两二钱五来回波动,贾琏已然在考虑要不要脱手了。偏在此时,那水牌再次看涨,一分、五分、一钱,待过了午时,水牌上的价码竟跳到了一两四钱。

  贾琏瞠目结舌、口干舌燥,好不容易挤出来,一路跑进人字号雅间里,开口结结巴巴道:“父亲,一,一两四钱啦,咱们……要不……脱手?”

  贾赦这会子心下也是惴惴,一两四钱啊,水务公司的股子从未有过这般价码。可当着贾琏的面儿,大老爷面上气度沉稳,不紧不慢呷了口茶,呵斥道:“慌什么?每临大事有静气,素日里教你的都忘了?”

  贾琏只是盯着贾赦不吭声。

  放下茶盏,闭目思量了下,大老爷贾赦摆摆手:“也罢,那就脱手吧。”

  “哎!”

  潦草一礼,贾琏扭头儿就跑。他一走,大老爷贾赦就开始癫脚,双手还在椅子扶手上不安的来回敲动。足足过了一盏茶光景,眼尖的小厮叫道:“二爷回来啦!”

  贾赦连忙正身坐好,端起茶盏来琢磨左右饮茶,却倒了满口的茶叶进嘴。

  “呸呸呸!”大老爷恼了,呵斥一旁的小厮:“瞎了眼的蠢货,没见着茶水没了?”

  小厮连连道恼,提起茶壶来斟茶。脚步声急促,贾赦见贾琏喜气洋洋奔将进来,这提着的心顿时放下了大半。

  “父亲,脱手了。此番足足赚了……”

  大老爷贾赦沉着脸摆摆手:“不急,且看那股子收市什么价码。”

  过了大半个时辰,交易所收市,那股子反反复复,最终落在了一两四钱二分上。大老爷贾赦又命人扫听一番,这才得知,敢情人家忠顺王一直就不曾脱手。

  大老爷贾赦顿时懊恼不已:“悔之晚矣啊,只怕来日这股子还要看涨。”顿了顿,朝着贾琏呵斥道:“错非你非得要脱手,我来日还能赚上一笔!”

  贾琏满上讪讪,只道:“都是儿子急切了。”

  大老爷一摆手,难得大度了起来,说道:“罢了,总归是落袋为安。走,今儿且去高乐一番!”

  自贾琏以下一干人等顿时喜气洋洋,出得交易所,朝着那锦香院而去。

  父子二人一番高乐,却是闹到翌日清早方才回府。且只在荣国府换过一身衣裳,便又急吼吼的朝着那股子交易所赶去。

  马车之上,大老爷贾赦志得意满,抚须道:“我料那忠顺王今儿定要脱手,你且去扫听扫听那股子是如何拆借的,这股子涨了能赚钱,说不得跌了也能赚钱。”

  贾琏犹疑道:“父亲,我看此事还须得小心为上啊。”

  大老爷贾赦这会子哪里听得进去?他昨儿可是足足赚了小五千两!这会子便是让贾赦官复原职他也不干了!入娘的经历司经历,辛辛苦苦一年到头儿还赶不上如今一日赚的银钱多……小婢养的才去干呢!

  大老爷贾赦一走一过,在荣国府不过盘桓了个把时辰,待他一走,这消息就疯传开了。

  兴儿、隆儿一干小厮惯会说嘴,此番添油加醋说将出来,转眼便阖府传遍了。

  赵姨娘院儿。

  啪嚓

  手儿一颤,茶盏落在地面上摔得粉碎。赵姨娘面容扭曲,张口便好似昆曲高腔儿:“多,多少?”

  小鹊说道:“都说大老爷昨儿一天就赚了一万两。徐婆子说是听兴儿说的,想来做不了假。”

  赵姨娘面上僵持了一阵,胸口来回起伏,忽而就酸了脸子,骂道:“好啊,那姓李的也来哄我!什么有输有赢的,怎么偏生大老爷就只赢不输?你,快去找舅舅来,就说我有急事儿,迟了就来不及了!”

  小鹊应下,转身去寻赵国基。

  赵姨娘起身嘟囔一阵,随即好一阵翻箱倒柜,将那值钱的头面儿首饰、散碎银两尽数归拢到一个小包袱里,点算一番,大抵能值个四百两银子。心中美滋滋想着,不求如大老爷那般一天赚一万两,她只赚个几百两不过分吧?

  过得好半晌,小鹊跑回来道,说赵国基已然在仪门候着了。赵姨娘紧忙叮嘱一番,打发小鹊、小吉祥儿将那包袱交与赵国基,让其典当了赶快去买那股子。

  这且按下不提。

  却说这两日李惟俭深居简出,每日不是温习书本,便是与几个丫鬟说些闲话儿。这日过得晌午忽而觉着无趣,想着好几日不曾去瞧过二姑娘了,正思忖着,外间便来了人,却是司棋端着盖碗茶盅寻了过来。

  进得正房里,瞥见端坐的李惟俭,司棋深深瞥了一眼,这才笑着说道:“俭四爷,我们姑娘叫厨房炖了参茶,说是给俭四爷也送来一盅补补身子。”

  李惟俭颔首:“代我谢过二姐姐。”

  “这人参还是俭四爷送的呢,可不当俭四爷的谢。”

  司棋说着话要上前,半路被晴雯接了手,将那茶盅端放在了李惟俭面前。放下茶盅,晴雯暗自鼻头耸动,隐约觉着司棋身上的香味好似似曾相识。却一时半会儿的想不起来在哪儿闻到过。

  因是便退在一旁,狐疑地扫量着司棋。

  李惟俭说道:“二姐姐可大好了?方才还寻思着有些时日没去瞧二姐姐了呢。”

  司棋就道:“可巧了,我们姑娘今儿也说俭四爷许久不去了。要不,过会子俭四爷去瞧瞧?”

  “也好。”

  见李惟俭应下,司棋屈身一福:“那我回去告诉姑娘去。”

  司棋走了,李惟俭喝过了参茶,点了红玉随行,便朝着迎春院儿行去。

  晴雯心留在屋中心不在焉思量了好半晌,面上忽而恍然,随即柳眉倒竖:“好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莹正在一旁挪动桌椅,闻言纳罕道:“晴雯,你说谁呢?”

  晴雯气哼哼道:“还能是谁?就是那司棋!”

  早前儿就瞧着那司棋不顺眼,为着个私相授受的表兄潘又安,求到俭四爷跟前儿,还不要脸的说要舍了一身清白……真是天大的顽笑,俭四爷又哪里会瞧得上这般不质检点的女子?

  自那儿之后,那司棋瞧俭四爷的眼神儿就不对,好似要将俭四爷生吞活剥了一般。怎么就让这不要脸的如了意?

  晴雯蹙眉思忖,这才将前因后果串联起来。必是那日四爷吃了那加了料的酒,这才被那司棋趁机凑在了身边儿……

  想明此节,晴雯愈发气恼,骂道:“不要脸的小蹄子,下贱小娼妇,看我下回不撕了你的嘴!”

  莹被唬得战战兢兢,只茫然看向晴雯。

  晴雯乜斜过来,莹顿时身子一颤,放下椅子扭头就跑:“我,我去看看那图册子……额,不是……总之走啦~”

  这会子的李惟俭尚且不知晴雯还有这般闻香识人的本事,他领着红玉走夹道绕行一阵,转眼到得迎春院儿前,却见司棋早已倚门等候在此。

  “俭四爷。”

  司棋笑着迎将上来,悄然冲李惟俭使了个眼色,李惟俭心下会意,打发红玉道:“你先将果子送进去。”

  红玉应了,警惕地瞥了司棋一眼,这才施施然提着篮子进了院儿。

  司棋回头观量一眼,见红玉走得远了,这才低声道:“四爷,我后儿请了假呢。”

  李惟俭心下一荡,道:“嗯,知道了。”

  司棋又道:“四爷,你跟二姑娘,不好一直这般规规矩矩呢。待会子我支开旁人,四爷总要做些什么才是。”

第94章 我的银子啊!

  听闻司棋言语,李惟俭心下一动,当即暗忖,二姑娘从来都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儿,对自己所有情意,却连对视一眼都要羞怯上好半晌。

  自己这般守礼,倘若来日真真儿半道杀出来个孙绍祖,二姑娘虽心中悲切只怕也反抗不得。倘若二姑娘早早儿委身于自己,那只怕便是打杀了迎春,她也要反抗到底吧?

  反复权衡了一番,李惟俭面上现出笑容,低声道:“我自有主意。”

  司棋便不再多说,只是低头仔细瞧了他一眼,又趁着四下无人悄然勾了勾手儿,这才引着李惟俭入内。

  正房门前,二姑娘迎春已然迎了出来。

  她内里穿着皎白交领袄子,下身同色百褶裙,外罩墨绿缠枝桃花刺绣镶领粉绿对襟褙子,头上贴着鹅黄珠花,肌肤微丰,腮凝新荔,鼻腻鹅脂。一双圆眼先是瞥了李惟俭一眼,面上隐隐泛出喜意,这才低眉顺眼屈身一福:“俭兄弟来了。”

  比照迎春的规规矩矩,李惟俭边前行边笑着随意一拱手道:“二姐姐,今儿瞧着可是大好啦。”

  迎春垂下眼帘低声道:“可是托了俭兄弟的福,这几日隔三差五就补一回,再补下去可就要胖了呢。”

  李惟俭道:“二姐姐身量刚好,哪里就会胖了?”

  迎春红了耳根,连忙让道:“俭兄弟,咱们进去说话儿吧。”

  李惟俭颔首,随着迎春进到正房里。红玉将篮子放在了桌案上,这会子掀开了其上绸布,顿时露出内中瓜果。

  却是两对儿羊角蜜瓜,半篮子的青杏儿。迎春只瞥了一眼,霎时间口舌生津,欢喜道:“难为俭兄弟了。”

  绣橘在一旁帮嘴道:“俭四爷真会送,昨儿姑娘还念叨着想吃些新鲜果子呢,不想今儿俭四爷就送来了。”

  李惟俭落座之际笑道:“也是赶巧,青杏儿外头就有提了篮子卖的,这羊角蜜却是从河南发运过来的,料想也不会如何甜,二姐姐尝尝鲜就得了。”

  司棋凑过来倒了茶水,停在一旁听二人说了会子有的没的,待稍稍沉寂,她便沉寂笑道:“俭四爷教的下法儿虽说简单,可院儿里竟没一个下得过我们姑娘的,我们姑娘嘴上虽是没说,可心里头不知盼了多少回了。要不,俭四爷与姑娘去到里间下几盘那五子棋?”

  “这……”迎春还在思忖着如何说,李惟俭就一口应承下来:“好啊,正巧手痒了。烦请二姐姐不吝赐教啊。”

  迎春便收了声儿,只道:“俭兄弟这般说就过了。”

  当下二人起身,朝着暖阁里行去。司棋却扯着红玉等一干丫鬟,去到院儿中踢毽子耍顽。

  红玉是个伶俐的,略略一想便明了了司棋的心思,这般岂不正合了她的心意?若来日的女主子果然是二姑娘,那可真真儿是有福了呢。于是半推半就的,与绣橘嬉笑着去了院儿中耍顽。

  暖阁里,棋枰摆在桌案上,迎春缓缓落座了,本道李惟俭会坐在对面,不想,他却挪动凳子,坐在了她身旁。

  迎春心下慌乱,瞥了其一眼,低声道:“俭兄弟,你”

  李惟俭笑着道:“我坐在对面儿,怕是二姐姐连头也不敢抬了。莫不如挨着坐了,也好与二姐姐说说话儿。”

  迎春慌乱了一阵,见李惟俭不曾有旁的动作,这才略略平复。轻哼一声算是应了,探手抓取两下,这才取了棋子落在棋枰上。

  棋枰上黑白交错,迎春舒缓了半晌,忽而觉得这般挨着坐了好似更自在些。她凝神棋局之上,却见白子这会子已被黑子堵得没了出路。微微蹙眉暗恼,探手取过一枚白子落下,阻了双活三,转眼不过几步又被李惟俭走出了四三杀。

  “我输了呢。”

  “侥幸赢了二姐姐一局,再来?”

  “嗯。”

  二人探手取棋枰上的棋子,迎春左手方才取了一枚白子,一只修长的手便轻轻捉了她的手儿。

  迎春心下一颤,抬眼对上那略带笑意的面容,顿时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李惟俭探出左手,取下她手中的白子,丢进棋篓里,自然而然地牵着手儿垂下桌案,只放在膝上细细把玩。

  迎春抬起右手衣袖遮掩了面孔,只露出半张红得蜜桃儿也似的面孔来。李惟俭单手拾取棋子,不紧不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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