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重新弯腰插秧,一边解释道:
“非是惧怕人,而是怕麻烦。”
“为何?”阿斗穷问不舍。
“因为汝父刚夺了吴氏的数千亩良田。”
阿斗一边插秧一边思考,但反而觉得不对:
“既如此,吴家大娘应当厌恶父亲才是。”
孔明笑笑,随口道:
“那你不妨想想,为什么吴家大娘不厌恶汝父呢?”
阿斗沉默了下去,一边插秧一边冥思苦想。
如此直到下午农忙结束,阿斗依然想不明白。
孔明敲敲他脑袋道:
“想不明白就勿要深究,玩儿去吧。”
阿斗欢呼一声,转瞬将这件事抛至脑后。
看向另一边,主公早就不知什么时候被吴氏女拉走了。
不过想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毕竟辽东义骑如今犹在,不见成都铁骨豪强。
成都的城西有一小片空地便是这支骑兵的演武场,每隔几天子龙便要在此演武一次。
成都百姓只要爬上城墙便能看的清清楚楚。
黔首拍手叫好,豪姓心惊胆战。
于是今岁百姓们发现以往那些名门望姓,一个个变得都异常好说话。
虽不明就里,但百姓简单将其归结为刘备这个唯一的变量。
玄德公真是个好人!这些往日只晓得寻欢作乐的老爷们,居然也跟着玄德公学会知礼守礼了!
敲敲脑袋遏制住愈发飘远的思绪,孔明慢悠悠返回了成都。
回到府衙洗手更衣之后,孔明转道府后,正待打开门,便听到了里面“嗤嗤”声。
于是当机立断往后退了数步。
隔着门缝的孔明似乎看到有火光升起,随后便是浓烈的烟雾从房间内溢了出来。
随即几个道士打扮的人从里撞开房门,连滚带爬逃到院子里,瘫躺在院内望天。
“居然没炸了?”孔明暗道可惜。
几个道士怒目而视,嚷嚷道:
“诸葛军师莫不是盼我等速死不成?”
“怎么会?”孔明矢口否认:“道长们修为深厚,区区废丹有何危险?”
没错,孔明对于火药的描述就是废丹。
道长们站在“修为深厚”这个台阶上进进退不得,于是最终只能冷哼一声。
孔明则是细细观察:虽然今天这炉废丹废的方向有点不太一样,但好似也有用处?
叫过侍卫,令他出去告知百姓是府衙的厨房又出幺蛾子了,避免惊慌。
随后便找了块干净石头,跟道士们一起等浓烟散尽。
趁着这机会道士诉苦:
“诸葛军师想要寻的废丹究竟有何作用?”
“我等可献上观内炼丹汞之法!”
“我观亦有黄银丹丹方可献与玄德公延年益寿!”
孔明大惊,吐纳功法什么的还好说,这丹药咱还是算了吧。
当下也不与道士们争辩,孔明摆了个闲散的姿势:
“道长们可听闻师溪真人?”
众道士彼此对视摇了摇头。
孔明心下一笑,毕竟这几位道士皆为益州本地人,而师溪之名是在南阳时看的一篇杂记偶有记载。
“黄石山北出师溪水,东南一百一十里入海。”
“昔有隐道胡超,求道者师之,故名师溪。”
隐道!道士们安静下来认真聆听。
孔明继续悠悠道:“师溪水源出一井,观井而知命,故曰司命井。”
“后来其有弟子得道越井,但观井而不得,遂求助师溪。”
“师溪大笑,告诉弟子:金星七煞,破败五鬼;杀星应劫,斩妖杀魔。”
道士们骚动起来,这,这毫无疑问是道家真诀!
但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随后孔明继续缓缓讲述:
“众弟子亦疑惑,不断追问师溪,最终得到解答:不破而不立,立则必破,悲而破立乎。”
“尔后,师溪转入室内,白日飞升。”
白日飞举!几个道士冥思苦想,最终似有所悟:
“军师是说,欲立则先破,故而废丹亦可成道?”
孔明含笑缓缓点头:这是你们说的,跟我没关系。
道士们欢呼一声冲入室内,他们现代动力满满。
一定要炼制出来这位诸葛军师所说的废丹。
不,应该叫大破之丹!
第210章 终相见
汞丹徒劳无用,火药大用传世。
孔明觉得道长们的推断倒也没错。
毕竟那后世确实是以这“大破之丹”借工造之物飞举,得以窥天地知日月。
只是接下来应该要告诫道长们一二。
免得他们还没看到火药之妙用,就先被这大破之丹给炸了个白日飞升。
给正在激烈争论的道长们一些空间,孔明踱步到一边,看到了道长们的上一份丹方:
“硝石三,赤糖三,雄黄一,一一捣碎研磨,淆匀以成丹。”
道长们还真是……与时俱进。
孔明心下佩服,这蔗糖在蜀中制出不过半年,道士们便已经毫不心疼的拿来炼丹了。
制糖需要大量甘蔗,此前蜀中所种植,食用足够,制糖则杯水车薪,故而此时蔗糖价居高不下。
孔明虽已安排了扩大种植,但第一茬甘蔗也差不多要今岁入秋才能收获了。
不过从另一个方向考虑也令孔明扶额长叹:
所以你们是完全没有一个靠谱的丹方是吗?
既如此这“烟丹”之方还是先记下,等不差糖了再慢慢研制便是。
执笔写下意见之后,离开时孔明还给道长们贴心的关好门。
如今的成都府衙比起来刘璋时已经变化了不少。
即便如今刘备将两位夫人接到了成都,也不过只能住上三五间的样子。
空置的宫室便顺理成章的被征作各种用途,比如道长们炼丹,比如匠人们研制玻璃,比如张松如今异常上心的“小太学”。
孔明暂时没将家眷接来成都。
于公来说,夫人已在公安县设多个工学工房,制工巧兴匠造,工学已有蒸蒸日上之势。
于私来说,孔明亦想看夫人有一番作为,尤其在得知“陈宝光妻”后,这种想法更甚。
府衙中孔明如今亦有一间戒备森严的工房,房间内林林总总遍布着各种微小模型、匠造图纸、以及上次光幕时所得的被称《梦溪笔谈》的部分图像。
最为显眼的当然是正中央位置挂着的一个巨大圆球图像,上面是孔明怀着莫大的敬畏心情亲笔书写的地球二字。
而如今孔明正在盯着地球沉思化学之道。
被光幕评称为“神经病”的草木灰制碱法,确实并不复杂。
烧好的草木灰加水煮沸,以绢帛过滤静置一夜,最终取上方澄澈透明之水便是含碱之水。
虽然看上去似乎与河水无甚区别,但用之煮粥更加粘稠,用之清洗衣物能使葛衣变柔。
造纸若用这碱水,纸浆也平时要更加洁白,颇为神奇。
但其内里究竟是何般道理?
沉思中的孔明回到几案旁边,在纸上提笔写下了草木灰三字。
然后在草木灰三字下面,写下了“肥田”二字。
自先秦起草木灰就已被用来肥田,但因地域差别,肥田所用草木灰量亦有多寡。
略作思忖,孔明将了解到的情况依次提笔写下:
河东郡,田地不施草木灰。
平原郡,每亩地草木灰九合。
南阳郡,每亩地草木灰一斗。
武陵郡,每亩地草木灰半斛。
半斛为五斗,为五十升,为五百合。
由此,孔明写出了观察出的现象:由北至南,草木灰的肥田之效愈来愈显著。
顿了顿,孔明继续提笔写下:由草木灰制碱法可知,草木灰中富碱。
再次驻笔努力回想是否有所遗漏后,孔明慎重写下了结论:北地或富碱,南地或缺碱。
顺带写下了猜测:
橘生淮南淮北之别,因碱之多寡方有差异?
北方少竹,南方少韭,是否亦与此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