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几乎是迫不及待拿起了这把巨弓。
而一上手便发现其中不易,弓身巨大,因此发力还需自己摸索,弓和箭都更巨大,带来了更重的重量。
咬着牙拼尽全力拉开,勉力瞄准,最终松手后薛仁贵踉跄了一下,然后赶忙抬头,便看到那支巨箭已洞穿了那个盾牌。
“还不错。”
“去朕甚远。”
李世民仿薛仁贵的评价,重新还了回去。
面对年轻人不服气的表情,大唐皇帝哈哈一笑接过巨弓,然后示意金吾卫取三盾相叠,放在薛仁贵射穿的盾牌后方十步处。
熟稔的趁腰开弓,巨箭化流星,轻易贯穿了三层盾牌,并趋势不减钉在了后面的墙上。
薛仁贵张大了嘴巴。
此时的李世民显得轻松写意:
“朕讨刘黑闼时,其帐下有一突厥将甚猛,于肥乡交击时,此突将欺身直入,朕以此弓箭,一矢灭敌。
“突厥贼獠应弦而毙,被此矢洞身而透。”
“然后呢?”薛仁贵情不自禁问道,对他来说军阵还是一个相当陌生的词儿。
“然后?”李世民微微一笑:
“其部众不服,三将齐出欲欺朕不执槊。”
“朕不过三矢连射,贼獠相继而毙,贼獠惧矢之威,不敢再出也。”
薛仁贵满脸写着羡慕:
“非箭矢之威,乃惧陛下之威。”
李世民哈哈大笑,这小神将看来也是会夸人的嘛。
于是思忖了一下,李世民的话语相当直白:
“明岁有击贼之机,仁贵愿从征否?”
即使从未想过,但薛仁贵马上就懂了此时需要说些什么,当即拜下:
“礼愿为先锋一卒,退我唐之敌!”
李世民大笑,单手就将其拉起:
“相较于退敌,朕更愿仁贵为唐开疆,扬威异域!”
一刻钟后,怀里抱着宝弓的薛仁贵出了宫门。
回头看着巍峨的宫门,他脑袋是晕晕乎乎的。
从河东动身时的光耀门楣重振薛家等等的心思现在都已经记不起来了。
如今薛仁贵摸摸怀里的宝弓,再抚摸一下腰间挂着的与宝弓配套的福禄箭壶,脑袋里就一个想法:
好想为陛下效死啊。
而等到薛仁贵回到驿馆后,那位驿吏便告诉薛仁贵:
你已经是国子监的学生了,快去挪窝吧。
薛仁贵知晓应该是陛下的安排,心下也愈发感激。
行李盘缠都少得可怜,甚至可以说身上唯一值钱的就是御赐的弓箭。
以及那匹小马。
小马本身价值倒是还好,但带着过了一次黄河一次渭水,成功让盘缠少了近一半,那薛仁贵说什么也要带着了。
不过念在天色已晚,薛仁贵便询问能否再借住一晚,第二日再去国子监。
驿吏痛快答应了下来,毕竟晚上还有宵禁,若是被这薛郎君撞上可就麻烦了。
晚上躺在床上,薛仁贵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毕竟今天这经历比过去的整整十六年还要离奇。
家道中落,被召京城,直见天子,赐表字,比试箭法,允诺从军,为唐效死。
兴奋褪去之后便是患得患失,而寂静的夜里,人的说话声就显得尤其清楚。
薛仁贵蹑手蹑脚的起来,蹲在门根处屏息而听:
“这薛郎君什么来头,竟蒙陛下召见?”
“莫非……?“
“不可能!陛下子嗣怎会遗落河东?”
“哗,汝可真大胆,我可什么都没说?”
“什么?不是……”
“我那是说,莫非这薛郎君家中于陛下有恩。”
“哼!~”
外面两人的闲聊不欢而散,薛仁贵也默默回到床上。
父亲有恩于陛下?
这个猜想实在是太过荒谬。
不过回头一想今天的遭遇,薛仁贵倒觉得这个猜想好像也不是很荒谬了。
与薛仁贵相伴度过一夜的是曲折离奇的梦境。
第二天简单收拾了下东西,薛仁贵与驿吏打听清楚位置后,直奔国子监。
清晨长安路旁的早食香味扑鼻,它们迫使着薛仁贵饥肠辘辘的肚子与饥肠辘辘的钱袋大战三百回合。
最终肚子更胜一筹,于是问清楚价格之后,薛仁贵小心翼翼坐了下来。
一条狗腿,两个肉丸,配上一大碗馒头汤,一顿饭食吃的薛仁贵满头大汗,直呼爽快。
但最终付钱时这份爽快就变成了肉疼。
而等到薛仁贵打着饱嗝来到国子监后,见到的是一个熙熙攘攘的国子监。
“阎大匠要来授玻璃之机宜了!”
有人在奔走大喊:
“通透玻璃乃我唐佳作!阎大匠称其能造福千年,唯缺一法,可解者当名贯千古!”
于是薛仁贵便看到学子们的呼啦啦都朝着一个方向跑,最终好不容易他才拦住一人,递上自己的凭证,问清楚了要去哪里。
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出乎意料并无多少学子,仅有一个比自己矮不少的少年在撅着屁股看屋中央的大沙盘。
今天才不过是来长安的第二天,薛仁贵打算多听少说,因此也只是专注打量着沙盘,很快便也看明白这应当是陇右的地形。
因为右下角标注了一个醒目的长安。
陇右往西,薛仁贵努力在记忆中挖掘,他记得那边好像也是有一拨胡人的来着,好像叫……吐谷浑?
莫非这就是军功所在?
不过他不主动说话,那边撅着屁股看沙盘的少年注意到了薛仁贵,当即就叽叽喳喳的自我介绍:
“我还以为这国子监新开的兵课就我一人呢,想不到还有同学!”
“敢问兄台姓名?你这弓真好看,不过可惜我不擅长此道,反是在书法上有些造诣,兄台懂书法不?”
“对了,我叫裴行俭。”
第300章 拿什么换回你,我的爱徒
也就一会儿的功夫。
薛仁贵知道了这裴行俭父兄旧事,籍贯何地,兴趣爱好,长安居所,人生志向。
裴行俭知道了薛仁贵叫薛礼。
对耳边吵闹的裴行俭充耳不闻,薛仁贵对这沙盘看的异常仔细。
陛下说的很清楚,虽不知是不是这吐谷浑,但薛仁贵也想早做点功课,故而他努力不去听旁边裴行俭的叽叽喳喳,而是努力睁大眼看着这山川江河的样子。
但作为一个标准的家道中落户,薛仁贵即使尽了最大努力,也只能想象有两拨小人在这上面冲杀。
至于更多的,那是真没什么想法,而且恰在此时。
“看出什么了没有?”
一个和蔼的声音在薛仁贵耳边响起,薛仁贵看的认真,顺口道:
“这山头的形状与那馒头还挺像的。”
话一出口薛仁贵方才觉得不对,一抬头才发现这间屋内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人,一个是老人,另一个从眉宇间看,也就三十岁。
问话的是老人,衣显贵气,脸有和气。
薛仁贵的回答让这位老先生展颜大笑,与身边人道:
“定方,看来这河东神将的胃口,也颇合关中嘛。”
苏定方笑笑,仔细打量了一下满脸写着不安的薛仁贵,随后便给这屋内的两人介绍:
“此乃代国公李靖,兵课博士。”
并不需要战绩点缀,单单这个名字就已经足够如雷贯耳。
薛仁贵不敢怠慢,赶忙行礼,旁边的裴行俭也是有样学样。
李靖丝毫不客气,拿起来一根细长的竹竿,点了点地图上的一个大湖:
“此为青海湖,明岁大军开拔,须尽控此地,以绝强敌,并能遥图西域。”
“此湖,西南北三面有吐谷浑人,东面有党项诸部,往西攀高原,更有吐蕃蠢蠢欲动。”
“行俭觉得当何为?”
在场三个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个子矮矮的裴行俭身上,毕竟他如今才不过十一岁而已。
薛仁贵也满是好奇,他此时的不真切感较之昨日更甚:
吐谷浑和党项这类称呼。他是得知自村里老人讲故事。
至于什么吐蕃青海湖之类,听都没听过。
而此刻听着李国公严肃的话语,以及昨日陛下的提点,他此时再明白不过:
明年就要去这被称为青海湖的地儿,跟那吐谷浑人和党项人打生打死了。
薛仁贵就一个感觉:太快了。
就像前面的十六年人生他是在用双腿走路,而如今胯下被大唐皇帝蛮横的塞了一匹骏马,被迫开始了策马奔腾。
裴行俭倒也不怵,仔细看了看沙盘,最终道:
“学生亦有听闻国公率轻骑突袭阴山,一战而定,我唐大军三面合围,灭那颉利诸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