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中宗时关中再次发生饥荒,群臣想要效仿天皇大帝旧事,劝中宗去洛阳要饭,被中宗怒斥:
“岂有逐粮天子邪!”
安史之乱后这种情况更加严重,德宗时因为长安无粮导致禁军人心不稳,后来闻听江南运粮船队已过三门峡时,激动的抱着太子欢呼:
“米已至陕,吾父子得生矣!”
那么,号称八百里沃土的秦川,真的养不起一个盛唐吗?
事实当然未必如此,关中良田的情况变化从史书中便可窥见一斑。
据《元和郡县图志》记载,永徽六年,雍州长史长孙祥上奏,称昔日能肥田四万余顷的郑白渠如今被富僧大贾争相截断,导致如今只能灌溉不足一万顷的肥田了。
李治下令彻查,重新疏通郑白渠,但不足一年之后便旧事重演依然如故。
据《全唐文》记载,后来拿了成都绿卡的僖宗曾公然感叹:
关中郑白两渠,古今同利,四万顷沃饶之业,亿兆人衣食之源。比者权豪竞相占夺。
由宋朝官方史官编撰的《宋会要食货》对关中灌溉田的记载要更加明确一点,至道二年(公元996年),宋太宗命大理寺和光禄寺的皇甫选何亮等人勘校土地,最终经过实地考察后,宋臣回报称:
郑渠三百余里,溉田四万顷,白渠袤二百余里,溉田四千五百顷。两处共四万四千五百顷。今之存者不及二千顷,乃二十二分之一分也。
与灌溉田急速缩减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唐朝对于关中的垦殖强度。
“高山绝壑,耒耜亦满”是开元年间文人对关中景色的描写。
唐朝时关中仅在册的人口就有三百多万,庞大的人口基数使得关中达到了真正意义上的“田尽而地,地尽而山”。
但这样并没有什么用,反而因为无节制垦殖使得关中水土流失、土地盐碱化、肥力减退。
开元天宝年间还需要每年从洛阳调取至少二百万石粮食才足够京城吃饭用。
但用来漕运的黄河同样不堪重负,从唐朝中期至宋的三百年间记录中也不难看出,黄河的水流量稳定逐年下降,一年中能用来漕运通航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唐末时在山东境内就已经出现了“陆上悬河”的景象,时人记载黄河“高民屋殆逾丈”。
因此某种意义上来说唐朝的灭亡也是一个必然事件,因为恶化的环境已经使得对关中的供养举步维艰。
越饥越垦,越垦越饥,最终直接挖断了唐朝这个维系关中的命脉,这便是唐朝三百年关中垦殖的真实写照。
这同样也能算是大唐“国都六陷天子九逃”的原因之一。】
甘露殿中马周和刘仁轨一起瞪大了双眼,几乎下意识的就不受控制的看向了李世民。
毕竟光幕说了两次,而且两次都直指主人公,他们两人想要忽视也是很难的。
长安陷了又陷,天子逃了又逃,这真的是他们生活效力的唐朝吗?
李世民的脸板的跟一块寒冰一样,一脸的生人勿近,也让马周和刘仁轨绝了打听的心思。
去岁大唐灭颉利,李靖将军顺天门献俘的景象还历历在目,整个长安百姓皆与有荣焉,马周也不例外。
因而很难想象如今陛下武功充沛至此,后来者究竟如何会弄成这般田地?
刘仁轨就要更难受一些,毕竟他知晓的也要更多,白江口灭倭,蓄十几年之功灭高句丽,盛唐武德无匹也。
如此竟然……
李世民当然不会多说一句话,他只是认真记着这些事情,记着这些引得唐朝天子失态的最简单的吃饭问题。
而且天子都已如此,更遑论民间百姓乎?
于是李世民最终也是一声轻叹:
“盛唐百年,然百年间并非年年盛唐,亦非处处盛唐也。”
千古一帝的赞誉远去。
勒马扬刀千里奔袭的将星,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的鼠辈。
白江口赤炎漫天倭奴胆寒,百济反唐誓要复国求生存。
其间再夹杂着被逼自缢的长孙无忌,勾连生情愫步步为营最终代唐的武氏女。
这些种种在李世民面前绘制成了一幅浩大恢弘的绘卷,以及承托着这幅盛景而仆死的百姓。
他的目光从光幕上移开重新看向大唐的地图,心底最终也不可抑制的浮起一个想法:
双都制可行乎?
……
汴京的暖房中,赵普眼观鼻,鼻观光幕,目不斜视,但同时两个耳朵已经支了起来。
但是让他有点失望的是此刻暖房当中静悄悄的,这赵家地位尊贵的兄弟二人皆一言不发。
暖房当中只能听到暖炉燃烧的声音,以及屋外偶尔路过的寒风声。
赵匡胤闭口不言在默默推算自己的寿命。
因为这宋太宗多半就是宋朝第二位皇帝了,新皇帝登基的话老皇帝多半是没了,他可不相信儿子能玩儿出来如那唐太宗一般的玄武门操作,既没这能力也没这必要。
他的学识也并不差,此前大略而看也是懂得后世似乎有一套独有历法,将两千余年皆囊括进去。
根据唐朝对应的后世计年之时,慢慢推算这宋太宗的至道元年是哪一年就是了。
与赵匡胤对坐的赵光义同样在心中默算完毕之后,大胆抬起头瞄了眉头紧锁的兄长一眼,心中略微有点遗憾:
也不知这至道是这宋太宗的第几个年号。
毕竟若是第一个年号的话,那就说明兄长的还能活的很长久。
那样对他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资料考证出了问题,花了比较久。
第397章 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黄河的消息也同样让汉长安的诸人严肃了起来。
毕竟若是认真归纳大汉功绩,上下一心治黄河之灾,绝对算得上一项。
出身三秦的法正对此颇为熟稔:
“元光三年河决濮阳瓠子堤,洪水冲入巨野泽勾连淮泗之水,淹及十六郡。帝命汲黯、郑当率十万人堵口未成。”
说起来此时孔明也想了起来,回忆起来语气中也满是感慨:
“瓠子堤决溃前一年,马邑之谋大败,匈奴频频北犯,孝武皇帝拒和亲之议,长平侯冠军侯得帝恩宠频频出塞,入漠北破匈奴,使幕南无王庭,北方遂安。”
这是如今汉人皆会追思的一段历史,孝武皇帝面对的同样堪称内忧外患的局面,最终毅然拒绝和亲,欲成百世之功。
在启动汉匈大战的背景下,汲黯、郑当等人领十万堵口已经是彼时朝廷能抽出来的全部力量了。
当时的大汉面对匈奴,借长平侯与冠军侯之威,远逐漠北封狼居胥。
但在内部面对黄河之泛滥却收获了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
大汉朝廷与黄河的下一次决战就要等到二十三年后了,刘备对此也相当清楚:
“元封二年,孝武皇帝发数万人修复瓠子堤防,令将军以下群臣皆需参与堵口,并亲至瓠子堤。”
“功成后作《瓠子歌》、筑宣防宫悼之。”
文武百官皆参与堵口,羽林军这支帝王亲随军亦参与堵口,文武勋贵所死者以数百计。
这是如今的汉儿无不追思的一段岁月,刘备也不否认,与孔明商议后设的靖安祠也有参考这位祖先的做法。
而后面的事情……三年后长平侯辞世,李陵李广利皆降匈奴,战事受挫后疲敝的民力再难支撑,关中流民二百万,天下虚耗,人复相食,十年后孝武皇帝下轮台诏罪己……
“孝武皇帝之兴利开边,自瓠子堤决口始,至瓠子堤堵口终。”
刘备悠悠慨叹,此时对黄河的复杂心情简直无以言表。
因为除了孝武皇帝外,本朝也是与这黄河搏斗过的。
王莽作乱时黄河于魏郡元城决口,何清郡以东数郡受灾,王莽皆不管不问使其水灾遗祸六十余年。
直至孝明皇帝时御史王景治水乃成,黄河安定至今,使如今汉儿已近两百年不受黄河决口之灾也。
最终庞统尝试做出了总结:
“黄河平顺,天下安宁?”
孔明对此不置可否,只不过盯着地图若有所思。
后辈称赞唐朝承气候之福泽,得环境之丰裕,由此不知草木之重要,才有垦殖无度。
这些问题大汉同样也是有的,而且因为人口如今不多,且气候相较寒冷,方才不显。
在本子上写了“煤饼”二字,看来此物比想象中的还要重要更多。
同时孔明也写了“黄河模型”四字:不知能否以模型演水土流失后的黄河之灾?
毕竟那地上悬河景只需想想便知,若真溃了恐怕凶害将古之少有。
【唐朝初期另一个比较有名的问题就是天灾频发,这个是相当出名的。
毕竟如今聊起来二凤的风闻轶事,生吞蝗虫这点儿是绕不开的。
当时关中就是先遭了旱灾,随后触发了蝗灾这个连击,因旱灾心急如焚的二凤正在田里跟百姓一起挖渠引水灌溉农田呢,看到蝗虫铺天盖地的飞来当时估计心都凉了,因此愤怒的抓过来一只蝗虫直接生嚼了也是能理解的。
毕竟那时才贞观二年,李家老二那是真的压力大啊。
除此之外,咱们印象中唐初的天灾简直数不胜数,还是以贞观年为例。
贞观二年的旱蝗二灾连击刚过去,三年又来了个旱、水、蝗、霜四灾组合,四年也是大差不差的旱、水、蝗、雹。
贞观五年和六年是难得的太平时节,随后就一直在给二凤上压力。
七年,夏季关中沙尘暴、山东河南大水,十月关中地震。
八年,陇右山崩、山东江淮大水;九年旱灾再来;十年水灾接疫病;十一年先水灾再地震……如此一直持续到658年,这二十六年连年天灾方才简短的告一段落。
但实际上,唐朝中后期的天灾数量并没有比初期好多少,这里可以直接抛出咱们现代专研隋唐史的学者论断:
“与前期相比,唐后期地震活动比较活跃;中后期水灾发生比前期多一半以上且多发生在夏秋两季;后期风灾发生更频繁且六月份发生频率最高。”
可以说二凤或许直至病逝也会怀念全年无灾的贞观五六两年。
但二凤绝对想不到的是,大唐的“好日子”都在后面呢。
地震这东西可以先抛开不谈,水灾和风灾是能说道说道的。
唐朝前期的气候特点是温暖湿润,同样是根据如今研究结果来看:
从公元630年开始的两百年间,是中国近三千年以来历时最久的多雨期。
充沛的降雨使得水灾比例升高很正常,但唐朝的这一次升温在公元700年前后就已经回落,并在安史之乱前后已经回归历史平均线。
因此这两百年的多雨期,后期降水是不如前期丰沛的,但唐朝后期水灾依然能多于前期,这是不太合理的。
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因为隋朝和唐初对环境的破坏,使得裸露的地表在面对丰沛的降雨时导致水土流失更加严重,进一步恶化了环境。
这样的环境面对过量降雨的抵抗力也更差,最终形成了一个加速环境恶化的死循环。
结果就是唐朝中后期降雨已经差不多结束了,从这个死循环里走出来的自然环境也差不多完了。
风灾也是一样的道理,就如咱们建国后的首都北京城一样,没有森林锁死土壤并抗风,那自然只能年年吹大风吃沙子。
北京从元代开始就有严重的沙尘暴记载,到了明清皆深受其害,咱们建国后也差不多总被沙尘暴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