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琬苦笑:“甘将军,今日你要看之物,若是皆搬来,这厅内能否装下都是两说。”
不过随即他便提出了一个提议:
“甘将军若实在好奇,不妨至小甘将军军中一观,荆州水师的船上,此等新式军械并不少也。”
这个提议反倒是让甘宁顿时噤声,鲁肃则是毫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
“如今再说锦帆贼,恐世人皆以为是甘瑰也!”
“嘿!”
鲁肃这般说反倒是让甘宁彻底放开,脸颊微红大笑道:
“果不愧是甘家子也!”
说罢便斜视了一眼鲁肃,眼中的意思也十分明显:
俺儿子都已建功立业了,你呢?
这般挑衅味十足的眼神也让鲁肃登时哑然,两人的一来一回让上首的蒋琬一时不察给笑出了声。
于是甘宁鲁肃互相看看,最终也是相视而笑。
厅中的笑声愈传愈远,旁边院子中的鲁母听闻儿子那畅快的笑声,眉间的愁绪也是散开了少许。
如今的来龙去脉虽然知晓了,但鲁肃腹中的疑惑反倒是更多了,扒拉了两口晚饭便迫不及待道:
“赤壁之战后……公安诸事,刘荆州皆赖孔明之才?”
鲁肃问的自然是从公安始,刘备麾下势力飞速壮大的问题,这也是他早就疑惑但不得其解的一个问题。
其中包含了农、医、工、商的飞速发展,以及神乎其神的连取益州汉中,事事皆有的放矢,事半功倍。
作为曾经的盟友,鲁肃自然觉得不正常,毕竟若是真有此之能,此前刘备客居荆州时早早请了孔明,如何会蹉跎多年?
对此蒋琬自然无可奉告,只是换了个说法道:
“玄德公有言,只欲请子敬往长安一行一观。”
“一观之后,子敬去留随心,绝不为难。”
有了这个保证,鲁肃方才慢慢点了点头答应下来,这也让蒋琬终于松了一口气。
旋即鲁肃也扭过头:
“兴霸与我同行一览关中?”
甘宁大咧咧摆摆手道:
“玄德公若召,那自是非去不可,毕竟瑰儿已是玄德公麾下水师将军。”
“不过如今玄德公未召,那俺自是要去江夏,等甘小将军凯旋。”
眼见甘宁飞速改了口吻,鲁肃也是无奈,对甘家人的脾气有了进一步的认知。
儿子功绩逾越父亲,这其中的弯儿要是换了其他人真没那么容易拐过来。
但甘宁也就窘迫了一下,此时已是满脸骄傲,犹如斗胜的公鸡一般。
于是在休憩了两日后,鲁肃再度动身,不过这一次有蒋琬派了一队侍卫随行,更是有快船和良马,让鲁肃这一路上能好过不少。
不过想到鲁肃这一路行程,蒋琬倒是摇了摇头低声笑道:
“等到了长安,子敬此行定然惹得宪和艳羡。”
从江东出发,走海路至交州,再北上至江陵,接下来还要沿着汉水北上至汉中,最终走褒斜道去往长安。
等到此行走完,鲁肃便算是绕着华夏走了半圈,蒋琬已经能想到简雍围着鲁肃问东问西的样子了。
从江陵去往江夏的船只并不少,或许就如那船东所说,如今载货在襄阳和江陵之间往返确实算得上一门好生意。
眼看着甘宁到了江夏后摆摆手,一脸自然的下船说要去寻那子龙将军唠唠嗑,鲁肃的心情反倒是更加复杂了起来。
他隐隐有种预感,自此开始,他的人生或许真的要迎来更加翻天覆地的改变了。
只是让鲁肃没料到的是,意外总是能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沿着汉水北上过了襄阳后,汉水上的船只便骤然减少,同行的仅有三两船只。
鲁肃登上船首放空思绪时,便听到了一声不可置信的声音:
“鲁将军?”
鲁肃回头同样讶异的挑挑眉:
“子山?”
第414章 烂摊子
步骘字子山,此前鲁肃为江夏太守时得力副将。
如今在这汉水上相见,按理来说步骘应该义正词严的怒声喝问鲁肃为何叛走孙侯,以及那甘兴霸如今在何处。
但离近了看鲁将军满脸从容的问他要去往何处,步骘一时间反倒是有点底气不足了起来。
毕竟他此前驻守江夏,乃是面对江陵的第一线且历任鲁肃吕蒙两位上司。
亲身在VIP观众席见证了江东内部的争斗,步骘……也不敢有什么非分想法,只是此时对鲁肃依旧保持着恭谨的态度。
“鲁将军何往?”
仔细打量了一下这艘小船的旗帜,鲁肃笑道:
“子山何往,我亦何往。”
步骘点点头,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点头,随后便就此沉默下来,两人各自皆站在船头,看着江水流淌白云悠悠。
一股名为尴尬的气氛铺满了整个江面。
按理来说这样双船并行的样子是不能保持太久的,但或许是船东眼见两人搭话以为乃是熟人,当场努力与对方船只保持相同的速度甚至在步骘这个位置只需一跨便能到鲁将军的船上了。
这般相近若不说些什么便也说不过去了,于是鲁肃随口提议道:
“适才船东捕了一尾肥鲋,吾记得子山颇好其味,不如过来一起用膳?”
最终稀里糊涂与鲁肃一起跪坐在船头的步骘在心里检讨:
一定是听闻有肥鲋,才被惑了心智。
我可是对孙侯忠心耿耿啊!
不过眼看着另一边神色轻松正在频频查看鱼汤熟色的鲁肃,步骘最终还是没能抑制住心中的疑惑:
“鲁将军,何故……”
步骘的话说不下去了,因为总觉得用“叛”这个字还是过重了,难以说出口。
对此鲁肃只是笑笑,执着勺子给步骘成汤:
“吃鱼。”
但步骘并不领情,仍旧一脸坚持的看着鲁肃:
“鲁将军,如今子明将军已……孙侯日日念将军之名,殿内外俱知。”
这话让鲁肃叹了口气,随即丢掉勺子长身而起道:
“今已至此,安复何言?”
回江东即便是孙侯不计较,但中间终归卡了这么一根刺,逆时可同心协力,可若是等江东复安呢?
而且听闻那蒋太守说明后便已知晓,想要挽江东危局,须有扶大厦将倾之力。
外叛盟友,内结曹贼,北有山越之乱,江水上有甘瑰肆意来往,赤壁之战时那个能力挫曹军锋锐的江东,如今反倒一触即溃内外交困。
若还在江东,他自是义不容辞,但如今老母亲定然是不肯回江东的。
罢了罢了,去往长安见见刘皇叔和孔明以全承诺,随后便当寻一安定之地,一边种田奉养老母,一边开学塾教书育人,就此也好。
这便是鲁肃内心最为真实的想法,江东大业,汉室兴复,曹氏专权,这些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步骘脸上也泛起几分纠结,最终还是坚持问道:“将军可是已投了左将军?”
鲁肃摇摇头,不过分辨着步骘对于刘备的称呼,也敏感的意识到:
“子山此行,是为交好玄德公而来?”
眼看鲁肃否认,出于对老上司人品的信任,步骘也是松了口气,随即点头承认:
“江东内外,皆欲止戈。”
“止戈……”鲁肃笑了笑,也懒得去说此战究竟是谁先挑起了,不过此般倒确实是孙侯作风。
而且根据鲁肃的了解,步骘身上多半还有孙侯亲笔信,内里必然有利益丰厚的允诺。
只是……如今已遭江东之背刺,玄德公会信吗?
想到这里,鲁肃反倒是有点由衷的庆幸了:
至少这般进退两难的烂摊子他也不需要为其耗费心力了。
这样一想连这肥鲋闻起来都香了几分。
于是步骘便看到鲁将军似乎莫名心情好了几分,不过不知为何看向他的眼神似乎有两分怜悯?
不过回想一下步骘也同样觉得讽刺,去岁时族中的步氏嫁给了孙侯为夫人,彼时皆以为步氏于江东腾飞之日来矣。
结果今年年初这般大战打得步氏一个晕头转向,步骘倒是因步夫人的关系得了这个出使长安的差事,但想想这刘皇叔被孙侯先叛再求和,不管怎么看都不像一个美差,所以此时就连最喜欢的肥鲋也没半分胃口。
甚至步骘心中还生出三分委屈来:
步夫人嫁与孙侯之事,去岁时候族老连连游说请他从中斡旋,今岁大败后,那些族老见了他反倒都开始避着走了,摘得倒是干净。
此时再看看鲁将军,步骘反倒是生了些许萧索之意:
“鲁将军,可有好酒?”
与此同时,甘宁正在江夏对着泊于码头的船只上下其手。
巨舟自是不在的,但那些经过黄夫人改良的更适合安置巨弩的战船,就已经足够甘宁大开眼界了。
更别说他还在此处见到了两艘据说是试作的新船。
试作船这东西甘宁在江东时也并不陌生,但那时见到的往往都是一些奇思妙想之物,其中不乏一些离开码头就开始下沉的货色。
但江陵的这些船匠不同,在码头旁的台子上,领头的大匠一张张抽出船只的图纸,详细给甘宁讲解这些新船的设计角度,井井有条,时不时还质疑一番:
“甘将军当真乃是水师将军?怎地连这般浅显制船道理也不懂?”
甘宁嘿嘿一笑也丝毫不恼,他总不能说自己的水战要素就“加速靠近”“勇猛跳帮”两个步骤吧?
稍微回忆下战绩就知道这群船匠的才能,因此甘宁反而缠着这大匠神态间满是讨好:
“老丈,再给我讲讲那拍杆吧。”
这两条试作船最显眼的无疑便是船首船尾各自树起的两条木头柱子,上承巨石,下有滑轮,船舱内的士卒以绞轮拉起来巨石之后,船头船尾的士卒瞄准敌船方向直接放下,威力无匹。
说起来此物时大匠也是满脸感叹:
“这试作船本是为安置多船弩所用,结果汉中有船司空后人,献船图于玄德公,诸葛先生从中整理出了这拍杆,我等方才连夜改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