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领军事的童贯受命到太原府巡防,盘算着收回云中,甚至想要迎接辽国的天祚帝作为谈判筹码,丝毫不在意河北百姓被敲骨吸髓早已怨声载道。
同年,北宋末年著名外交家、海上之盟参与者与缔造者、传奇抗金义军将领马扩向宋廷发出警告,指出金国很可能在准备南下入侵宋朝。
不出意外这份建议没有得到任何人重视,甚至一直到1125年六月,北宋的河东河北两路回传消息称金军已经在云中、灵丘、飞狐等地大规模集结,宋廷君臣也依然还在做着上国美梦,直至十一月才想起来遣派马扩为使者入金,刺探敌国是否有南侵之意。
实际上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金国名将完颜宗翰把马扩送走之后就正式起东西两路大军灭宋。
其中西路军直接对上的就是太原城,金军在缺乏攻城手段的情况下对坚城无可奈何陷入僵持。
东路军见状选择了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打法,直接绕过河北州县直扑汴梁,不到一个月就兵临城下。
金国孤军深入彻底撕开了北宋上层的遮羞布:在有坚城凭依且能静待勤王军的情况下,徽宗被直接吓晕,内侍用药水将其灌醒之后说什么也不要当皇帝,直接索了纸笔写传位诏书,优柔寡断的钦宗就此登基,改年号靖康。
金军渡过黄河的消息传来后,当朝宰辅毫不令人意外地建议弃京都退守襄阳,若非太常少卿李纲是个铁脊梁啐了钦宗一脸吐沫星子阻止了南逃,金军恐怕就要不战而下汴梁城。
不过钦宗也是个会甩责任的,表示李纲你既然抗金之意这么坚决,那东京留守舍你其谁?
但私下里,钦宗又将优柔寡断软弱无能诠释了个淋漓尽致,在宰辅们的劝告下又两次想要逃离汴梁,迫得李纲这个留守一边要操心防务一边还要对皇帝围追堵截。
可就算这样,还是没能拦住钦宗和宰辅们派出使者去与金军商议割地求和。
而且金军的条件也很有“诚意”:
黄金五百万两,白银五千万两,牛马万头,绸缎百万匹,尊金帝为伯父,割太原、中山、河间三镇,派宰相亲王至金军为质。
只要达成以上条件,金军立马退兵。
李纲泣血叩首坚决反对,并称只需派一能言善辩之士与金军虚与委蛇,只要拖上三五日勤王军就能到来,必能以战破贼。
对此钦宗不置可否,只是让李纲先以防务为重为由将其支开,等李纲离开之后便立马迫不及待答应了这些条件。
自告奋勇站出来愿意入金为质的赵构出发不久后,各地合计二十余万的援军也到来开封附近,六万余金军眼看已经拿到了宋廷在开封城内大索而出的金银以及边防三镇,遂优哉游哉地退军。
钦宗倒也不是没硬气过,二十万勤王大军让钦宗迅速头脑发热与姚平仲定下了夜袭金营的计划,但早在夜袭的三天前金军就已经拿到了这份计划的详细步骤,可以说非常有意思。
夜袭失败后的钦宗再次光速认怂,如约派出天使去河北三镇宣布割让事宜,已经拿到不少金银的金军见状也选择了暂时退兵。
而同时,刚刚度过危难的北宋朝廷也丝毫不管国难当头,士大夫们遵循传统又展现了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特色:
有人上表清算徽宗一朝蔡京等重臣的责任,斥为六贼;有人大书特书说王安石的新法新学是国家危难的祸根;还有人说天使名字不吉利当改;还有人痛陈要严惩阻止钦宗逃离汴梁的太学子弟。
刚被皇帝和宰辅们“依法抢劫”过的开封百姓则发挥黑色幽默一般的乐观精神,编了个顺口溜反映讽刺当下时局:
不管太原,却管太学;不管防秋,却管春秋;不管石,却管安石;不管肃王,却管舒王;
不管燕山,却管聂山;不管东京,却管蔡京;不管河北地界,却管举人免解;不管河东,却管陈东;不管二太子,却管立太子。】
歌谣声在殿内回荡,其中的鄙薄荒诞之意无所遁形,且兼或因后世相距千年的关系,念出来时还带了些许慨然之意。
但这些对赵匡胤来说难受极了。
虽然从心中明白这钦徽高三贼并非他的子嗣,因而不断告诉自己勿要因罪责己。
但是想想昨日微服入汴梁所见的庆贺节日的盛景,以及那为他仗义助拳心念河北的百姓。
赵匡胤就还是很难心安理得的认为事不关己。
赵普能看到官家双手负于身后紧紧攥成拳,看起来内心极不平静。
最终他听到这位君王兼老友努力压抑着的声音:
“务实而不就虚之人,为官何其难也!“
对此赵普也认同,毕竟如今看起来这金国计策也未必有多高明,兵马也未必有多强盛,但是遇到了一群被捆缚双手的武将,以及一群遇事就想弃都南逃,割地卖国苟安的宰辅皇帝,这金国就显得尤其威猛了起来。
稍作思索,赵普也出言赞同:
“变法本意乃是为国除沉疴旧痼,结果党争之风一起,攀附上位者皆为党同伐异之徒。”
“举贤不以才能,谪迁不因政绩,阿谀之徒横行,奉承之辈满堂,奸佞丛生即使有铁脊之辈,亦难舒志救国危难。”
随即这位光速起复的宰辅毫不避讳建言道:
“故而陛下当令人严加看管,勿使烛影斧声之事上演也。“
这话让赵匡胤沉默,但最终也还是点了点头。
赵普有时候建议极为直白,但也如后世所说均乃剖心显忠之言,以至于有的时候并不是很好听,但若是想想那群拽着他袖子往脸上喷唾沫的儒生们嘛……
至于赵光义,赵匡胤已经在思索等灭了南唐之后就该顺势去其晋王号。
不过效法后世史册中赵光美被贬黜至川蜀荒凉之地的遭遇就没有必要了,那样自己反而还不放心呢。
但旋即赵匡胤心中也冒出来一个念头来,这好弟弟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精研一下佛法如何?
第545章 莫大焉
骤然升起的念头虽无稽了点,但赵匡胤心里也明白其中更多的还是对那徽宗钦宗无能的愤怒。
“这钦宗有敲骨吸髓的本事,却无守城御敌的骨气。”
“那徽宗倒是个显大方的,五百万两黄金!”
说起来这个数字赵匡胤就想再怒骂两句,但唯恨找不到合适的人总不能将怒火撒向内侍们吧?
这一刻他倒是有点后悔此时弟弟不在身边了,按太医的诊治来说,赵光义此时应当伤病俱愈,唯独就是跛了一些。
不过此刻再召弟弟显然更为无稽,于是北宋官家只能磨了磨后槽牙,恨声道:
“勿要说五百万两黄金,只要是贼寇来讨,哪怕是五百万两粟米,也是无的!“
“此财用以练兵犒军,何至于窘迫至此?”
“以刀兵退豺狼则得安,以粮肉退豺狼必自亡!”
对赵匡胤所言,赵普不失时机赞道:“官家所言,通透在理!”
就连刘翰也是点头赞同,他虽不知军国大事,但如官家以豺狼作比哪还能不懂?
州府乡间的猎户只见过以陷阱弓弩灭豺狼的,可从未见过喂饱了豺狼而不来犯的。
……
汉将军府中,张飞指着光幕满脸忧虑:
“兄长,这科举当真乃是兴国利民之制?”
“此等卖国之约还想方设法送上门去答应,真不为傻?”
说是这样说,但义弟作怪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于是刘备也只是斜了一眼道:
“这便是那北宋的良臣缘何要变法也。”
公允的说,刘备此前与几位军师私下讨论过,无论是孔明还是庞统,甚至那言明只说“光幕及治学诸事”的鲁子敬,也都认为这北宋的制度底子有不少值得借鉴之处。
就如这后期科举所出固然多眼高手低之徒,但这王安石与其锐意变法的同僚也俱都出自科举。
仅用不足百年,科举所出的官员就已经反过来质疑并欲要改革科举,孔明对此很是赞赏。
打发了翼德的阴阳怪气,刘备起身查看一旁挂着的舆图。
伸出手在上面比了一下,根据最近所学的简单算学办法刘备也估了出来:
“幽州至陈留……一千五百余里,一月而至。“
“但凡各州县有所阻拦,也不至于……”
此等事情刘备委实不知该如何评价。
其中行进速度反而是次要的,最让人无法理解的是深入敌境之余还能完成包围其京都的举措。
粮草何来?只需想想就让人顿觉不寒而栗。
戍卒何在?出身河北的刘备虽隔千年亦觉心如刀绞。
府内几人对视一眼,最终简雍幽幽一叹:
“宁做太平犬,莫为乱世人。”
【北宋的亡国之战并没有多么荡气回肠。
河北三镇的军民皆选择拒绝接受天使带来的诏命,决意抗争。
而同时汴梁方面在以李纲为首的请战派的请命下,钦宗的态度也再次变化,决意违约抗金救援太原。
太原之战可谓是宋朝的垂死挣扎一击,只不过这一击分外无力。
整场战役北宋朝廷救援了太原两次。
第一次是种氏名将种师中奉命领军救援,但最终因为友军怯战谎报军情致使援军失期,种师中部与金军血战杀熊岭,种师中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力战而亡死国,其部全军覆灭。
太原之战的第一次救援宋军处于优势作战,但最终依然惨败,种师中之死基本已经注定了北宋的覆灭,因为后面的士大夫们又闹将起来了。
在政斗倾轧下,李纲被迫挂帅组织第二次太原之战,但实际上李纲虽然战心可嘉,但在军事上确实才能平平。
当时的台谏官就上表过,认为李纲“不知军旅,将兵必败”,且非常直白的说李纲挂帅乃是“为大臣所陷”,“不宜遣”。
李纲自己也知道,数次上表请辞,并说自己死不足惜,但若因死误国则未能悔也。
可惜钦宗震怒,迫使李纲挂帅出军。
但在这真正意义上决定北宋命运的关键一战上,钦宗又发挥了传承自赵二的优秀传统。
李纲虽然挂帅,但实际上各部将领都是直接听命于远在汴梁的钦宗,宋军虽然势大但因为要往来汴梁传递消息且互不统属,皆反应迟钝且各自为战。
金国名将银术可指挥若定,集中兵力优势对宋军各个击破,第二次太原之战也就此失败。
李纲以“专主战议,丧师费财”之名被贬,太原苦抗八个月之后军民殉国。
金军准备完毕之后再次南下再次兵围开封,北宋宰辅孙博仅凭“郭京杨适刘无忌”这句谶言,对自称能施六甲法召天兵的郭京委军事重任,封成忠郎赏金赐宅。
开封被围之后,郭京下令大开城门用根据生辰八字选出的“六甲兵”出战,城遂破,国遂亡。
北宋亡国之丑史之少有,用词再多也难述其一二,所以不如简记一二。
钦宗皇后不堪折辱,留词辞世:
昔居天上兮珠宫玉阙,今入草莽兮事何可说。屈身辱志兮恨何时雪,誓速归泉下兮此愁可绝。
南宋文人记《靖康稗史》而哀叹:自古亡国之耻辱,未有如赵宋者,读此靖康稗史七种,能不泫然泣下哉!
明朝《永乐大典》记:靖康之变,耻莫大焉。】
汴梁殿中,尚药奉御刘翰即便再不通军事,但也还是能看明白那简单的国境变化的,骤然闻听这等关乎身家之事,刘翰不由自主身体委顿了下去。
赵普下意识要将其扶起来,对上的是刘翰发红的双眼:
“赵公,俺后人可是遭了这耻变不是?”
刘翰想的清楚,他家在沧州,如今在汴梁为官,子孙后代总脱不离这两地,那也就脱不开这亡国的弥天之灾。
赵普默然,最终沉重的点了点头,于是殿内响起来一声努力压抑着的恸哭声,这非为自己而哭,也是因为亲眼看到了光幕上那后辈不忍卒读的文字记载:
长途鞍马,风雨饥寒,死亡枕藉,妇稚不能骑者,沿途委弃……
妇女分入大家…十人九娼…身命亦亡…
杀人如刈麻,臭闻数百里…
由文字想象的画面让刘翰的身体有些发抖,胃部都痉挛了起来,他下意识弓腰,然后目光扫过了官家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