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8章 知易行难
明天子沉默着注视着屏风上那个几乎被点燃的战场。
没有战马疾驰壮士踏阵,有的只是那些架设在巨船上比铳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漆黑铁筒沉默的转向。
没有士卒击以刀盾唱勇,有的只是上百巨铳齐齐火光一闪送铁弹上天落入阵线撕开大地。
更没有纛旗飘扬,百船列阵,黑烟直贯天际,这绝不是他所熟悉的战场。
良久,直至这些景象缓缓黯淡下去,他方才似嗟叹似自问:
“这东西似大将军铳,但要大上数十倍,可威力大了何止千倍?”
“还有那船……”
说到这里明天子更是愁肠百结,如果说那吞吐铁弹火光的东西尚且能用铳类比一下的话,那被称作战列舰的东西就完全难以想象,以铁铸船竟不会沉?而且无桨无帆?
于是最终也是扭头赞叹:
“妹子果真说中了,铳这东西还能更利!”
但马皇后脸上并无多少高兴的神情,她也同样拧起了眉毛询问了一个问题:
“这世界大战……是如咱们所想的那样吗?”
“而且这少年郎称其为第一次,莫非还有再二再三?”
这下子即便是明天子也轻嘶一声,下意识就如皇后考虑三皇五帝至今的军械变化一般同理推论:
“秦失其鹿,天下不过逐于中原;隋末大乱,南北齐燃战火。”
“蒙元突起,向西向南征鞭,所略之地数万,莫非将来……”
一时间朱元璋情绪复杂,竟不知等寻到了罗贯中之后,他是期待能证这屏风神异呢?还是期待能证其不过是精怪愚人之说?
……
赵光义此时同样心情复杂。
此前光幕对他虽也有讥讽,但这般不留情面的直骂“智障”尚且还是首次。
有心想要辩解,但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毕竟单从知兵角度来说,那高梁河之败的惨败以及雍熙北伐的闹剧收场,放在兄长以及唐太宗昭烈帝诸葛武侯等人的面前,也确实可称丢人现眼。
但这般辱骂……连当朝宰辅都不敢这么跟吾说话!
下意识攥紧右手,念珠被压得不堪重负,最终线崩落下来使得珠子散落了一地。
于是脑袋上立马“啪”的一下又挨了一记:
“速速打扫干净,若是有人在此因踩到这东西滑倒摔伤,唯你是问!”
于是怒气勃发的前晋王赵匡义立马变为低眉顺眼的空炅法师,开始弯着腰将那些散落的珠子一个个给收回来。
俯身捡拾间,听到兄长悠悠问:
“你当真不懂何谓‘打光就打光’?”
虽未指名道姓,但赵匡义知道兄长问的就是自己。
一时间从史册上看到过的诸多名战便顿时出现在了脑海里。
但还不待他回答,就听兄长叹气道:
“俺也是昏了头问你这个,若是懂得,就不会去偷偷练如何驾驴车了。”
“知之易,行之难,莫过于此。”
赵匡义本想辩解几句,但听到随后兄长的叹息也顿时是哑口无言。
随后就听兄长扭头去与赵普交代:
“俺曾读过杜牧之的《战论》《守论》论兵事,皆大有裨益,然其本人又从未领过兵,可见这军事理论依旧是有用的,既如此仍旧当修《武经七书》。”
“只是须言明,未历经战阵者,决不可为将。”
弯腰的赵匡义在脑袋里忽然蹦出来一个想法:
这武经七书,不会是孤下令编撰的吧?
……
甘露殿中,长孙皇后含笑看着郎君理了理袖口,然后扶着腰往前走了两步。
群臣交口称赞,天子顾盼自得。
于是长孙皇后悄悄往旁边踱了两步,给阎氏兄弟使了个眼色,指指殿中:
“可否将此景画下来?”
阎立德顿时有点为难。
阎立本眼睛顿时一亮。
倒也无怪乎李世民自得,那明朝徐达常遇春戚继光暂且不说,单单把他与李靖,拿来和前汉的卫青霍去病相比便已经足够令他满意了。
尉迟敬德与秦叔宝也觉得脸上有光,一起挺了挺胸膛。
陛下善战,人尽皆知,而陛下的麾下有他们这样的猛将,更是千古皆知,如此怎能不称之为佳话?
尤其对两人来说,对那后世所说的“没有破不开的战术,只有打不垮的意志”更是感同身受。
陛下善谋吗?
兵形势者,雷动风举,后发而先至,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如何能不懂谋略?
合万志于一处,驭斗将为利锋,破其谋灭其巧,乃形势而胜也。
故而这话可谓是对陛下最好的注解。
群臣赞贺之间,光幕上那百舰齐鸣的景象也跃然而出。
这对甘露殿文武来说并非第一次见后世战场,此前那朝鲜半岛的仁川之战、聊到火炮变更时的地狱之景,都比眼前还要震撼人心。
故而杜如晦第一时间便在仔细观察云端:
“那被称作飞机的东西呢?”
不过更多的人还是依然感受到了一股破开千年时光壁障直突眼前的震撼,尤其是第一次亲眼目睹的如褚遂良,更是手中硬笔掉了都懵然不知。
李世民甚至还有余裕给同样惊讶的长孙皇后又有讲解:
“坚船与利炮合一,则可横行海上,其国虽隔万里,但只要近海就需面对炮击,可侵而略之……”
“这恐怕便是世界大战之因,万里之遥,旬月可至,则难免有国滥生野心,欲效那蒙古征挞世界。”
大略给皇后说完之后,李世民自己也是悠悠一叹:
“奥斯曼帝国……朕记得是那认了突厥当祖宗的号称八世明君的西方国。”
“其国号称八世明君……却依旧逃不过亡国之途,于这世界大战国灭除名……”
“这后世何其难也,朕当奋起,为吾唐后辈多攒一些家底出来才是。”
【南宋的短智也不仅仅在于文臣的置气内斗,还有对四川的猜忌。
开禧北伐时吴曦投金想要自立,虽然不过一月就被义士扑杀平叛,但韩胄被刺杀之后,朝堂上就已经有了放弃四川的声音,认为“大宋”即便只依靠东南也足以自保,可谓是短视到了极点。
这个提议在当时自然不会有人的冒大不韪同意,但从开禧北伐起,南宋对四川的猜忌是肉眼可见的。】
第639章 幸灾乐祸
【两宋对于四川的治理一直都不算稳当。
最典型的,王小波起义就是发生在这里,当时北宋开国也才仅三十三年,问题可见一斑。
但如果继续往上捋的话,这问题就要追究到赵大身上,毕竟王全斌灭蜀之余屠蜀人尽皆知。
有人称其为自污,也有人说是五代遗风,但无论如何大批四川百姓间接死于他手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至于后来赵大对王全斌的追责,到底是因为屠蜀招来的内乱,还是因为王全斌为求瞒报坑杀降卒,又或是在追究屠蜀本身的事件,就没人说得清了。
但总之,王全斌最终又被赵大宽宥任命武宁军节度使得以善终。
宋太祖倒是得了一点善待旧臣的虚名,但对蜀地人来说恐怕就谈不上半分宽宥了。
另外赵大的“宽宥”也是出了名的,比如他的知名小舅子王继勋早年带兵纵掠良家女子,赵大知道后把那些兵卒全斩了,但对这个主犯嘛……“不罪”。
这个王继勋还挺讲“义气”,后来还追着赵大给那些被斩的兵卒申冤,弄的赵大不耐夺了他兵权,使得这货“抑郁”了,在家里没事儿杀下人玩儿,后来这些下人拦在宫门前告冤让赵大面子挂不住,才下了流登州的决断,但这个小舅子刚刚被发配出京就被御使追上,改送去洛阳当将军了。
到了洛阳只能说好家伙,没事儿就强夺良家女子,稍有不如意就“即杀食之”,甚至没事儿还带去长寿寺给一个叫广惠的僧人一起吃,可以说残暴到了极点,前后逍遥了十一年之久,属实是活阎王了。
赵大对详情知不知道没人清楚,当时记载只是百姓“苦之而不敢告”,一直到赵二上位才捉来杀了,算是给洛阳百姓做了一件好事。
当然这又扯远了,总之赵大时期对骄兵悍将多有优待,王继勋和王全斌只是比较突出的个例。
最根本还是“强干弱枝”的国策下,主干和枝叶之间矛盾丛生,而地处偏远有钱有粮且易守难攻的四川成了其中最典型的一个代表。
吴曦叛蜀之后,南宋虽没放弃四川,但对其猜忌也愈发严重,当时有识之士皆献策希望加强蜀口防御以屏障四川,但南宋中央置若罔闻。
端平入洛前后,京湖战区和荆襄战区的统帅主将,要么是理宗亲信要么是权相故旧,军用财赋也多用于此,川陕战区则是从头残破至尾,最终曹友闻等后娘生的悍将战死之后,蒙古入蜀再无阻碍。
一直到1241年宋蒙战争第一阶段暂时结束,南宋朝廷才终于能够重视四川的防务糜烂问题。
当时在京湖襄阳地区当了六年救火队长的名将孟珙有意去整理四川。
孟珙在宋蒙战争第一阶段全程参与且大放异彩,先是领兵激战蒙古收复了襄阳使得京湖防线完整,随后花了大力气重整京湖两淮防线,大体上采用哪里起火救哪里的防御策略,小区域上布置多层重叠的纵深防御,由此为南宋构建了相当坚固的三重防线。
因此孟珙完全脱不开身,最终理宗选择了江淮战事当中出色的余担任蜀帅。
余的防御与孟珙类似,多建堡寨控扼江河关隘,构建起来了具有纵深梯次防御特点的山城防御体系,牢牢守住了长江的上游。
孟珙在打造完毕三重防线之后就于1246年抱憾离世,这个防御体系后来沿用近三十年给南宋续命。
余治蜀有成因此得民心,却又因此被猜忌,最终1253年暴亡,后被抄家夺职,而其耗费十年铸起的山城体系,也成了蒙古的“上帝折鞭处”。】
汴梁殿中落针可闻。
寂静当中“噗嗤”的笑声也就显得格外清楚。
赵普扭头看去,只能看到空法师伏在地上卖力的好似在搜寻那散落的佛珠一般。
再转身看官家,不出意外……什么都没看到。
官家那黑黑的面庞整个隐没在阴影当中根本看不清神情,但从其身旁散发出来的生人勿近的气息,可见心情总不会太美好。
“朕又宽宥了王全斌?”
声音冷然,当中还有相当多的不解。
不待赵普说话,赵匡义已经迫不及待起身道:
“此事虽还未发生,但又有何难猜?“
“兄长你死前……”
感觉殿内空气骤然一冷,空法师扭了扭脖子,随即双手合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