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李世民自然不知儿子脑海所想,此刻他是真的有些慨然,负手而立道:
“为人君者,首重信,失信于将则败,失信于臣则衰,失信于史则自亡,失信于民则失信于天下乃自绝,所言所行当慎。”
这话让李承乾顿时清醒了过来,忽地想起来前不久听母亲说的阿耶令起居住郎秉笔直记玄武门之事。
无论是先贤经典,还是武学军略,皆有师,但这些事又向来是身边人所讳言,或许……等从河北回来便可寻父亲询问一番?
【脱脱1356年被毒死,虽然理论上元朝还有十二年国祚,但基本都已经进入垃圾时间了。
因为无论是元顺帝沉溺于密宗花样百出的修炼“男女双修之术”,还是元廷的军阀摄政并酗酒杀人秽乱后宫,想必都不是观众姥爷们感兴趣的。
所以我们干脆直接快进到给元朝的棺材钉钉子环节:
元朝这个疆域前所未有之广的朝代,究竟是因为什么失了天下?
对于元朝灭亡的原因,历代学者都有讨论过,刚才我们也都有说过。
汉化太浅,纸币滥发、权力交接总是伴随着腥风血雨、治理黄河导致了红巾军起义等等,历代谈到这些原因基本上也都会跟一句说如果解决了这些问题,那么元朝或许还能再挺上几年。
挺上几年而不是挺上几百年,可见秉持这种意见的学者也清楚,这些算得上元朝灭亡的原因,但是否是主因还是需要打一个问号的。
而在这个问题上,亲自旁观并且动手把元朝扫进垃圾堆的老朱想必是最有发言权的。
现在比较常见的一个说法是老朱认为“元以宽失天下”,乍听起来好像是元朝老爷们有多宽宏大量,净是你们这群刁民不识抬举不知感恩。
这个言论仅见于洪武七年版的《皇明宝训》,但是在这个最早版本里,只要上下通读一下就知道老朱说得宽,绝对不是指对天下宽仁,而是在说元朝法度宽驰。
要理解这个说法可以综合成化年间《诚意伯刘先生文集集》中的“赐刘基书”中的“胡元以宽而失,朕收平中国,非猛不可”说法。
以及洪武刻本《皇明祖训序》中的“革元朝姑息之政”言论。
实质上都是在说元朝法度太宽,已经宽到了废弛且百无禁忌的境地,而非宽仁。
要是依旧有人认为元朝宽仁的话,那老朱饿死、病死的父母、大哥、大姐多半是有话要说的。
同理,大儒宋濂在元史当中也说“元之刑法,其得在仁厚”,看起来好像也是在赞美元朝一样。
但紧接着就说“其失在乎缓弛而不知检也”,这里的仁厚也跟仁慈半毛钱关系都没,本质跟朱元璋说的“宽”是一个意思,即不作为。
在这种“宽”上最为典型的就是广为人知的包税制,将全国分包出去,通过与地方上的“大族”“头目”“勋贵”合作,委任这些地头蛇帮助自己管理地方,地方上只要把税交足了,中央就可以不闻不问,这也是元朝之所以轻科举重吏进的原因。
明眼人也都看得到,这样的最大隐患就是地主作恶官员不管,官员作恶中央也不管,中央的政权在地方上毫无执行力度,这也是元仁宗那个“延经理”根本推行不下去直接开摆的直接原因。
而且元史再往前翻的话也能看到,元成宗上台后也曾想整顿吏,结果随便一查的就查出了贪腐案件一万八千多起。
在这种环境下,范孟端以区区五人之力团灭一个地方的中枢官员并关起门来作威作福,好像就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而且元朝最著名的还有个位于江西铅山的青蚨盟会,这应该是历史上最早的有规模的印假钞的组织,创始者吴友文直接把铅山州的黑白两道都拉下了水,这就导致即便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是假币窝点,但依然硬生生逍遥了十几年。
这里可以直接套用教员的话:“治国就是治吏…如果一个个寡廉鲜耻、贪污无度、胡作非为,而国家还没有办法惩治他们,那么天下一定大乱。”
元朝恰恰就是在基层管理上是历朝历代最差的,亡国就亡在吏治不严四个字上。
所以,老朱说的元朝法度纵驰管理废弛,结合前头所说的汉化太浅、纸币滥发等等原因,差不多就是元朝灭亡的主因了。
至此,咱们这一期也终于翻篇,下一期前所未有复杂之国。】
第741章 赤脚前行
“这个《皇明祖训》不就是咱的《祖训录》?”
朱元璋脑子转的很快,几乎是一眼就意识到了,于是大明天子振振有词了起来:
“咱这祖训如何无用?”
“秉正之训,后世犹鉴!”
眼看夫君那一副得意劲儿,马皇后笑着摇摇头。
实际上虽然她与儿子们都不觉得这《祖训录》能达成大明天子预期的效果,但面对夫君的一意坚持,这些异议也都注定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但没用归没用,夫君心里多半还是会有点介怀的,就像上朝时有时碍于体面会压下一些闷气来后宫与她说一般,这些不入耳的异议也是被压在心里。
而眼下朱元璋也难免得意,就像几个儿子幼时会努力证明自己是对的一般。
“好好好,妾身以后啊,决不说咱大明宝训半句的不是。”
听得皇后糅杂了笑意的保证,朱元璋得意表情稍憩,轻咳一声道:
“倒也不是如此说,咱也知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妹子是咱的女诸葛,当然还是说得的。”
“至于标儿和你们几个……”
几个皇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就听到老爹气定神闲的教训:
“对宝训当多读少议,若有不解便来寻咱请教。”
“其中俱是咱处世经验,秉其则守其理,这可是后世都难求的福分。”
几皇子乖乖低头遵命,不过朱标觉得后世引这祖训多半也只是当史料来看,未必真觉得其多正确。
而且都说了,这“元以宽失天下”之言仅见于洪武七年祖训录,言下之意便是还有后面版本的祖训录,而且其中就无这句话了,其中所蕴含的意思就挺值得推敲的。
但老爹目前明显正在兴头上,朱标也不打算去触这个霉头,而是转道:
“这后世说治国就是治吏,儿臣觉得似与爹爹之理政相似。”
朱元璋点点头,抬头看着光幕上的影影绰绰,慢慢道:
“灭元者,义军也,后世称之为农民起义,归根结底,百姓也。”
“吏治清明与否,便是关系到百姓之生计。”
“若是天下泰康,衣食足仓廪实,谁会去入义军搏命?咱大明江山如何不稳当?”
“民心便是天下心,即是天命之所在,便为朕所承之天命。”
朱元璋这话说的很慢,中间还时不时停顿一下似是在思考,不过对朱标来,这些话都相当赞同,不过心中同时也难免思考:
那咱大明之亡,是不是失掉了这份民心之所向?
那头朱棣也一起昂头想了一下,旋即便道:
“爹,这些话祖训录上也都没,是不是现想的?”
大明天子暂时抑制住了蠢蠢欲动右手,没好气道:
“急甚么?明日祖训录里便有了。”
“到时候老四的课业咱第一个考!”
朱棣的脸顿时白了一分:
“爹,北平防务要紧,儿臣要与大将军偕同北上恐怕……”
但这个说法得到了洪武帝轻描淡写的婉拒:
“北平少你一个,咱大明亡不了国,且先在应天府过个团圆年,再计较其他事。”
那言下之意,过年也还得忙课业?大明四皇子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
“蒙元之宽,倒是几似刘季玉之宽了。”
庞统忍不住点评道:
“待大姓以宽,致使黔首受其乱,遂使玄德公俯拾益州民心。”
听庞统这么说,关羽也少见评道:
“当时某在荆州,见兄长书信称军师要以严刑峻法治益州,彼时还以为军师要治百姓以严,后来才乃是专于大姓。”
“暌违光幕已久,如今观元之亡,遂明军师待大姓以严无异于待百姓以宽,严宽相济遂有治,才使乎荆州商贾皆传益州治名,真想……”
不待关羽说完,急性子的张飞便道:
“如今既擒了曹操,天下眼看将定,等战事暂歇两位哥哥与诸军师何妨往成都一游?”
“到时俺愿牵马撑船,好让二哥和徐军师尽揽巴中胜景。”
不得不说张飞这个提议相当有诱惑力,最终还是刘备笑叹:
“如今天下将定未定,如此反倒愈发不能松懈,且……再等两年。”
关羽捋捋胡须,很是神往了一阵后也是叹息:
“如今荆豫大小事,莫要说某与元直,翼德以为自己能置身事外?”
话题又重新回到眼下,孔明摇扇笑笑道:
“治事无外乎情与法。”
“于大姓宽情便是与百姓薄情,如此倒不如严勒不法,如此才是与百姓宽情之法。”
“宽猛相济,乃是于吏用以猛法,如此方能宽民,由而济世。”
眼看着刘备与其麾下言笑晏晏,曹操下意识看向了属于他的文武们。
夏侯满脸愤愤,董昭犹有不甘,刘晔面色扭曲,荀抄着手面无表情,姿态一丝不苟。
荀攸此时也正望向他,两人视线触碰时都读出了对方的酸苦之意。
【于华夏而言,秦造基底,汉合民族,唐创高度,宋妆雅赋。
而明朝则是将这坨被胡人砍了数百年的烂泥,混着胡人的鲜血重新捏了起来。
如果没有这个朝代,或许我们如今看秦汉隋唐大约与土耳其人看拜占庭一样,或是如同今日俄罗斯看基辅罗斯。
而汉的衰落或许就要从安史之乱算起,而那时,国外的史书中顶多会叹息一句:
“这个曾经创造过辉煌的伟大民族,最终在蒙古人的进攻下与他们的文明一同埋葬于崖山海底,一如君士坦丁堡陷落于土耳其人之手。”
到了那时,秦汉隋唐之功只能躺在角落里慢慢泛黄,最终随着一袭西风纷纷扬扬作无人悼念的一黄土,历史的书本翻过一页抖抖身子,这被盖过的黄土便永远定格在了那里。
于这个政权而言,元太过蒙昧,宋太过偏颇,唐年代久远,先人所传承下来的政治经济以及军事架构已经到了不得不改的时候,但却无一个完善的经验可以借鉴。
而与此同时,前宋两灭,南北俱失,江河化作天堑断隔南北,先人所留下的烂摊子也落在了这个政权的肩上。
怀里揣着早已泛黄的灿烂历史,眼前遍布藏在黑暗中的带刺荆棘。
这个身上还挂着刺眼伤痕的政权,赤脚踏进了这片黑暗当中。】
第742章 不好意思放错了
【而如此关键之世,最终也走出了一个破局者。
以布衣嘉天子之名,以汉风合破碎山河,创“开局一个碗,结局一个国”这种无人能复刻之白手起家得天下的奇迹。
至贫出身,家无片瓦,身无完衣,这是淮右遗孤朱元璋。
弥合南北,再造华夏,庙号太祖,这是洪武大帝朱元璋。
那么本期也又到了不得不说再见的时候,下一期依旧老时间,咱们不见不散。】
〖说了这么多,倒是忽然不奇怪元朝为什么被那么后来人爱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