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的是国事方向并不需要他们去劳心劳力思考对策,忧的是看样子在国事对策上他们也没能力去提什么意见。
但好在,这些计划的细枝末节显然还是需要他们去补充的,因为这种动作必然需要不少民夫和兵卒,那到底是发卫屯兵还是募贫民迁移,粮草的补足是走漕运还是走海运,这些事都需要细细议上一议。
不过最终真真正正让朝议变得热烈的还是大明天子宣布,将改除夕之休沐。
取原本的除夕和上元之休沐,并而为一并将天寿节和立春的两日休沐挪移过来,如此可使百官能从除夕当日休到过完上元节。
虽然知道如此一来,一年当中的总休息时间是不变的。
虽然知道陛下此举无异于朝三暮四戏猴之技俩,但已经操劳政务到心神俱疲的百官们已经没空闲计较这些,而是真真切切松了一口气并感受到了由衷的快乐。
也是因此,大明百官们表示将无条件支持陛下修建山海关的任何要求虽然大家伙本来也没反对的能力和权力。
过了冬至之后,上至皇帝的下至百姓,日常所作所为基本都很难避开以过年为核心了。
将一年存下的钱清点一下,再琢磨一下婆娘孩子的需求,狠狠心补点寻常时都不敢多看两眼的粮食和肉干,再有能力的还能去集上扯几尺布料回来让婆娘琢磨琢磨怎么添置新衣,这便是寻常百姓的新年。
而对皇帝来说要忙的事情就多了,从祭天到祭祖,既要安抚百官也要嘉奖功臣,还得思考如何应对藩属使臣,更要清点天下得失,早早制定出来来年的计划。
虽然忙,但对朱元璋来说乐在其中,儿子朱标虽然同样忙的脚不沾地,但自增设东宫学士之后,标儿的精气神也是肉眼可见的好了不少,看来还是省下了不少心力这让朱元璋欣慰不少。
随着年关愈近,应天府的喜庆气氛也渐浓,而就在这关键档口,两船人马也几乎是同时到了应天府,还没等船主人上岸,便已经互相认出了彼此。
不等船只停稳,秦王朱就一个助跑借着船舷上的凸起借力,如同鹰隼一般掠过两船之间的空隙,稳稳落在了相邻的船上。
而这艘船上为首年轻人脸上的喜色也几乎是要溢出来:
“二哥!”
“老三!”
简单的称呼昭示了彼此的身份,两兄弟就着秦淮河略微寒暄两句,言谈间难免追忆往昔兄弟之事,说着说着晋王朱几乎就要掉下眼泪来。
朱元璋诸子当中以朱标为首,故而征战时对其倾注心力颇多,且事事都带在身边言传身教。
老爹和大哥经常在外,于是同样生的早的的朱难免就对二哥朱多亲近一点,甚至在性格上也颇为相像一些。
“本以为两年前与二哥一同就藩镇守大明之后,便再难见二哥,想不到爹爹竟同时召你我兄弟。”
朱在那儿碎嘴述说对二哥思念之情,秦王朱就毫不客气大笑:
“我可是对你那厨师徐兴祖手艺好奇得很,此番可有随行?”
于是朱顿时就有点脸红,就藩那一年途中他就因为鞭挞厨师而遭了老爹的书信训诫,而他们所有兄弟几乎都有怕老爹的通病,因而此事就飞速传播开来。
笑过之后,朱便低声问道:
“那厨师若有随行,我便请爹将其赐给我,等这狗厨子随我到了西安……哼哼。”
笑声低沉,但其中意思也不言而喻,朱顿时有点感动,摇摇头道:
“弟此前并不知道二哥也被爹爹召回…不过弟也听闻爹爹亦训斥西安…”
话还没说完,朱不以为然拍拍船舷:
“不造住处我住哪儿?爹爹也是吹毛求疵,我大明富有天下,怎么连房子都不能盖了?”
第764章 杂事诸事
秦淮河渡口,两个藩王简单交流了一下,反倒是同病相怜起来。
不过这些牢骚也就只能在这里小声发发,末了两人最好奇的还是召见之因。
毕竟两人皆已就藩,按理来说若无要事不会轻召才对。
而历数今年有大事吗?自然有,胡惟庸之事满朝颤栗,但说实话这事跟两兄弟也扯不上什么关系。
除此之外那便是外事了,北地残元虽有异动,但那完者不花已然被擒,而且如果算一下两兄弟接到召令的时间,那时候北元还没动弹呢。
而云南也差不多,那里的残元余孽虽然坚守,但也很久没能搞出来什么大动静了。
最终还是历过军旅的朱将此事暂且放下:
“有何事,等见了大哥不自然知晓?”
对此朱也认可,毕竟他们两兄弟遭父亲训斥时,也全靠大哥在其间斡旋,才没招来老爹更加严厉的责罚。
外人或许不清楚,但作为皇太子的骨肉胞弟,两兄弟对老爹如何重视大哥再清楚不过了。
不过朱也不忘告诫一声:
“如今入了应天府,二哥行事还是需要小心一些,毕竟……”
“我自是知道。”
朱点头表示清楚。
他如今已经初步体会到了一些在封地的快乐,因此到了老爹身侧忍耐一二,向着大哥学习当个好儿子也不算什么难事,反正等回了封地有的时候逍遥快活的时候。
打算做的很清楚,只是让的朱和朱没想到的是,仅仅是离京两年,这个应天府已然就分外陌生。
从入宫起,昔日最常见的仪鸾司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名为锦衣卫的机构,而两兄弟的藩王身份在锦衣卫面前也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
而眼下已近年关本就是天子最为繁忙之时,忙于祭天祭祖的大明皇帝并没有太多空闲去与两个藩王叙话,被皇帝带在身侧的皇太子也是一样的繁忙。
除此之外,老四朱棣和老六朱桢则是要忙于课业,闲暇时两弟弟还总凑在一起说什么海事什么西国,令朱和朱陌生得很,并没有太多可说的。
而老五朱更忙,朱和朱从头到尾的连这弟弟面都没见几次,只是听母亲说老五如今忙着钻研经典。
算来算去,两兄弟能容易找见陪着的,竟只有母亲马皇后了。
只是每次与母亲坐上一会儿说说话,一抬头就能看到母亲在笑眯眯对着他们笑,那个笑容两兄弟很熟悉,幼时母亲藏了点什么好吃让他们猜的时候,也是一样的表情。
莫非这应天府还有一些没发现的变化?
父亲的的好兄弟徐达大将军和大司宪李善长应该都是知道一些什么的,但如今他们在皇子之外还有了藩王身份,拜访有诸多不便,因此也只能暂且按下,只能静静等待过年之后看老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对朱元璋来说,这段时间的祭天祭祖反倒是兴奋非常。
每次皆有随行且就在朱元璋身侧的朱标看的清楚,如今的老爹每次念诵祭文,说到“奉天”“应天”“承运”等词的时候,脸上那眉毛几乎都要扬到冠冕下面消失不见。
原因他自是清楚,在后世记载当中,大明或许弊病不少,或许国祚不长。
但毋庸置疑的是,在灭元恢复中华这件事上,爹爹做的显然很是不错。
朱标甚至都怀疑,若非祭天祭祖过程中有礼官陪同,兴奋的老爹多半是要坐下喋喋不休的与先祖说一下什么叫洪武大帝什么叫光幕青睐的。
不过在祭天祭祖顺利结束之后,朱元璋跟朱标就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对他们来说过年的诸事就此就可以称得上安稳落地了一半了。
接下来正月初一的大朝会也的进行的相当顺利,毕竟对百官来说这是开明以来前所未有的连续半个多月的休息时间,走走程序说说贺辞,与陛下君臣相得一下,然后早早散会回家继续享受假期,那才是比什么都强的事情。
相较而言反倒是在过年期间需要留守的官员诸等就有点哀莫大于心死虽然陛下说了等二月之后可以补休,但那时的休息与的此时能一样吗?
大朝会之后,便是招待各国使臣了,于礼官来说这个流程也称得上纯熟。
占城、真腊、爪哇等国本就是年年都要来朝贡的常客,只不过这次陛下一反常态的拉着这几处的使者聊了聊风土人情,更是给占城使者赐席,很是真情流露的追忆了一下汉唐之时占城还是华夏疆土的历史,惹得占城使者一直在大声咳嗽。
琉球则更不必多说,这个孤悬海外之国对大明可谓是全力依附,前年接待了三次,去年接待了五次,今年算上这过年朝贡的一次也足有四次,简言之:老朋友了。
而在诸使进献之后,最后捧着礼物觐见的则是倭国使者。
对这倭国使者,礼官们也同样不陌生。
如果说对琉球的使者是熟悉如同旧友一般的话,那他们对这倭国使者甚至都有了一些同情了。
从洪武七年起至今,年年朝贡,但年年都被陛下不假颜色的严辞拒绝。
有礼官记得这群倭国使者曾私下说过,如果今年他们依旧求不得大明天子的欢心,那明年恐怕就难以再来了。
随后礼官更是眼看着这群倭使将礼物举过头顶奉上,随后为首者恭恭敬敬捧着一张纸亦步亦趋献了上来。
眼见倭使面色忐忑,负责转交的礼官却在心里摇头,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六次,这相同的第七次也必然不会有什么变化。
接过奉表,转身的呈给陛下方向,静待三息过后,必然就是陛下的斥责言语,礼官都已经做好了被飞溅一脸唾沫的准备,但出乎意料的是,那封薄薄的奉表,被拿了起来。
礼官惊讶,下方倭使也同样一怔,随后便是面色狂喜,但又不敢有声音,只能紧紧揪着大腿,目不转睛盯着大明皇帝,诚心希望这次事态会有所不同。
或是祈求有了回应,倭国众人眼巴巴看着朱元璋仔细看了奉表,随后扬了扬下巴问出一个问题:
“源义满可能剿倭寇?”
第765章 欺君之罪
重新展开这份奉表读了一遍。
朱元璋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个名为源义满的征夷将军起了一点好奇心思。
虽不知为何,但这源义满多半就是后世所说的足利义满,名字和将军号都是对得上的。
这个源义满自洪武七年起,岁岁皆贡,岁岁皆遭拒。
但即便如此,岁岁遣使皆不绝,可谓是孜孜不倦。
不过也是因为被后世点明要害,如今跳出那个源义满非国主的窠臼之后,朱元璋倒是另有感受。
依后辈所说,足利义满绝可算得上是倭国的英雄人物,能令其如此执着,可见海贸的利益之大。
而且得了后世于倭国之情报,朱元璋如今从头回望自大明开国以来与倭国的种种事,也逐渐回忆起来颇多蹊跷之处。
洪武二年,他曾遣杨载出使倭国,向倭国宣元朝已亡、华夏已复,并要求倭国如唐宋之时一般奉大明为宗主,并且需取缔倭寇,保证大明海疆安定。
结果这个使者团七人,五人亡于倭人手,杨载、吴文华遭囚,倭寇依旧作乱不止。
他朱元璋自是震怒,并在随后莱州府同知出倭国,这次反倒是看起来进展顺利,双方相谈甚欢,被囚使者被释不说,随后这良怀亲王亦有遣使入明,归还了不少倭寇所掠之民。
但是吧,相谈甚欢归相谈甚欢,倭寇作乱不止的问题依旧悬而未决。
而且这段时间整大明国的精力也都在北面,一边要休养生息复汉家子民,一边又要用这些仅有的资源去调兵遣将好确保蒙元无力再南下马踏河北。
最终就是朱元璋面对倭寇这个疥癣之疾一时间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寄希望于这良怀亲王能知一点礼义,尽一尽藩属国的责任。
至于后来嘛……从莱州那里的消息来看,随后也多有打着良怀亲王旗号的倭使入明,但大多都不来应天府朝觐。
其中良善者会送回来一些大明子民,然后期期艾艾的说海途遥远还望上国……
但也有相当多的厚颜无耻之辈,送还五六个华夏子民,竟大大咧咧公然讨要七八船的赏赐。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拿着源义满奉表的使者开始自洪武七年起每年前来朝觐,岁岁不辍。
当时朱元璋一方面愤怒于这良怀亲王的使者愈发贪婪,一方面又纠结于此前第二次出使的莱州府同知确确实实带回了良怀亲王奉大明为宗主的奉表。
这种情况下面对征夷将军源义满的奉表,朱元璋自不会给什么好颜色。
礼官们也都是知晓这其中弯弯绕绕的内情的,故而此刻眼见陛下竟没有如往年一般直接丢回去训斥一番,而是一副有得谈的态度,也不由得都有些惊讶。
大明礼部官员只是惊讶,而这部倭使就完完全全是狂喜了。
“华夏天子陛下!”
倭使说着一口略有蹩脚的夏言,谨慎的往前一步五体投地道:
“将军阁下对匪寇同样痛恨,但凡华夏天子有令,大将军必然会将为宗主示忠。”
朱元璋注视着倭使,调整了一下呼吸节奏,声音放缓但吐字清晰道:
“良怀…不,按汝倭人之称应是怀良,朕已知其退隐之事,如今倭国内情为何且从实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