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绸缎庄出来之后,爷孙便优哉游哉的漫步在应天府的大街小巷。
朱元璋对张天道:“有时候,改管的要管,不该管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省心!”
张天当然知道老爷子言下之意,竖起拇指对朱元璋道:
“老爷子,您这才是有大格局的人!佩服!”
朱元璋笑骂道:“小滑头!”
两人刚走到几个巷道内,朱元璋却突然停下脚步。张天不解:“咋了?”
抬头顺着老爷子眼神方向看去,却见不远处三五个壮汉抱拳警惕的站在巷道内。
张天不了解,也不知道这是啥。
可看老爷子脸色的时候,却见他面庞已经怒红一片。“混账!”
老爷子冷声,声音冰冷,好似要杀人一般。张天赶忙问道:“这是咋了?”
朱元璋道:
“这群人在做什么,大孙你一定不知道吧?你不是问过咱最恨什么吗?”
“咱告诉你,赌!”
“这些人就是在维持赌场外的秩序和眼线,好,好的很!咱倒要看看究竟谁如此胆大包天!”张天明白了,原来那几个壮汉在外面徘徊,是在给赌场做眼线。
这京师治下,居然还有人敢如此不要命,朝廷三令五申,不准开设赌场,老爷子也对张天说过赌博害人命……难怪老爷子如此生气。
朱元璋破口大骂道:“咱努力的治理百姓,希望百姓安居乐业,拿两钱好生过日子,偏偏就有这种不要狗命的,拿咱话当耳旁风!”
张天心惊肉跳,他知道,这赌场可能要倒霉了。
不管对方是谁,恐怕下场都不会好。
他捋着老爷子的胸口道:“您老别气,天下这么大,总有管不到的地方,人也会如此,总会出几个不要命的。”
朱元璋正色道:“不能因为天下有管不到的地方就不管,毋以恶小而为之。”
老爷子脸色阴沉的有些吃人,恐怕会有人要掉脑袋。
朱元璋兴趣索然,对张天道:“大孙你先回去吧,爷爷也要处理点事。”
张天吓坏了,“老爷子你可莫冲动,您一把年纪了。”
朱元璋气笑了,看着张天浓浓关切的脸色,道:“你个傻小子,为将者不离中军,为政者不离朝廷!”
“这点小猫小狗的,咱还能亲自去涉险吗?朝廷养了那么多机构做啥的?”
张天以前的思想就是万事亲力亲为,但朱元璋久居高位,他知道怎么利用下属。
他拍着张天的肩膀:
“娃子,要懂得合理利用手里的人,不要遇到啥事第一时间想着自己怎么处理,只要给个方向,让下面人去做就行了,懂了吗?”
张天讪讪笑着,道:“这下懂了。”
“呵呵,好了,回去吧,咱也回宫了。”
张天点头:“那老爷子我先回去了,您路上慢点。”
“嗯。”
朱元璋目送张天离去,脸色缓缓阴沉下去,“出来。”
身旁突然冒出一个人。
这些人都是平民百姓打扮,张天和老爷子逛了这么久,都不知道这群人的存在。
朱元璋低喝道:“去查查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遵旨!”锦衣卫弯腰离去…
张天正准备朝家中走去,半道上遇到一个胖商贾,张天有些好奇,好似在哪里见过。
“朱郎君,还记得我吗?在下王德禄,卧牛山主家。”
张天这才想起来:“原来是你,有事吗?”
王德禄霎时间便痛哭流涕的哀嚎道:
“郎君,救我啊!家里来了许多夫子,他……他们说要对天下读书人曝光我在下。”
“曝光你啥?”张天不解。
王德禄啜泣道:“说我是商贾,耽搁了他们培养人才的大业,这……我就一普通商贾,担不起这么大一顶帽子啊!”
王德禄脸色狰狞,显然害怕极了。
那群文人真要是在读书人面前败坏了自己的名声,以后也就莫想在应天府做生意了。
这分明是将自己朝死里逼啊!
张天狐疑的看着他:“管我啥事?”
王德禄哭的更伤心了,“您行行好,将卧牛山还给我,钱我都还给你,在下怕了,在下把山送给他们便是,不值钱的东西,咱不要了,不争了。”
张天摇头,干脆利索的道:“不干!”
那卧牛山已经被朝廷买了去,大体算下来最少有六万两白银,让我一百两在给你?你当我羊毛啊?随便薅?王德禄面色一僵,嚎啕大哭:
“别闹了张县令,这个……这个会死人的啊!”
张天歪头想了下:“我又不会死。”噗!
王德禄彻底震惊了,他做了一辈子商贾了,自认为自己很奸诈无情了,今日遇到张天,他服了。
还有人比自己还要无情!“可是我会死啊!”
张天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张天哪里不知道,孔讷这群人摆明了是冲着自己来的,之所以威胁王德禄,不过也是为了维持一下这些大儒的脸皮罢了。
不过他还是要吊一吊王德禄。
见王德禄脸都绿了,一副如上考妣的样子。张天想了想道:“让我救你也不是不成……”
听到这里,王德禄双目一亮,有种恩同再造的感觉,看张天,更是比看亲生父母还要亲。
“张县令,真……真的吗?”
张天点头,压着手道:“可我为什么要救你?你们商贾不都讲究利益吗?我救你了有什么好处?”王德禄面皮有些红,心塞的很。
他突然觉得,眼前这温文尔雅看似人畜无害的家伙,似乎并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他急忙道:“日后在下一定唯命是从,做生意都孝敬您,您看这样如何?”
虽然这损失了不少,但总好过让那群文人将自己赶出应天府,让自己在天下立不了足好吧?
王德禄相信那群文人有这个本事。
他们只要在门生面前将自己名声编排一下,文人们在出点典故和故事,在民间交口相谈一下,那自己一辈子就抬不起头做人了。
张天认真的盯着他:“希望你说到做到。”
当然,张天不认为这点恩惠就能让他马首是瞻,在他没看到自己的能力之前,这种商贾不会轻易信服自己。
不过这不要紧,日后的日子还很长,控制一个商贾而已,不是难事。
“走吧。”
张天对王德禄道:“带我去你府邸。”
王德禄忙不迭道:“好好,有劳郎君亲自走一趟,感谢感谢,太谢谢了,您就是我亲爹!”
张天一路无言,两人很快抵达上元县王府。
王德禄笑呵呵的对张天道:
“朱郎君,在下方才忘记问了,您的地契带来了吗?”
张天不解:“什么地契?”
王德禄道:“山啊,卧牛山的地契啊。”
张天看着他道:“为什么要带地契?”
王德禄哈哈笑了笑,“张县令太风趣了,当然是将地契送给夫子们呀。”
张天蹙眉:“我没打算送。”
王德禄愣住了,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凝固起来。
应天府县衙。
蓝破虏今日很晚才来当值。
进了府衙,先是召见了六科主事。
衙门里负责治理百姓的担子,都在六扇门内,就好比朝廷治理天下州府的,都在六部。
大明的地方机构的设置,都是根据朝廷来的。
蓝破虏先询问了六科主事,问一问今天可有什么事需要他这个县老爷处理。
六科主事纷纷摇头,表示没什么大事。
就在要散会的时候,吏科主事轻声道:“大老爷,今日一早,翰林院的人来调了户籍黄册。”
蓝破虏点头:“噢。”
想了想,便随口问道:“查谁的啊?”
吏科主事道:“查张天的。”
蓝破虏愣了愣,犀利的目光陡然射向吏科主事:“做什么用?”
吏科主事道:“不晓得,不过好像听闻是在查张县令来源,然后要收拾他云云的。”
蓝破虏虎躯一震,脸色顿变,指着吏科主事破口大骂:
“老子问你有没有什么大事,你告诉老子没有?”
“这叫没有?这不是大事?翰林院那群王八犊子,他们活腻歪了是吧?老子的后辈也敢收拾?踏马的!”
蓝破虏指着吏科主事的鼻子劈头盖脸的继续骂道:“你等老子回来收拾你!”
“还有你们,以后给老子记住了!这个叫张天的,谁敢动他,告诉老子!”
说罢,他起身撩袍就走,留下身后一群呆滞的六科主事。众人面面相觑,忍不住浑身一颤。
“老刘,那张天什么来头?不就是一七品县令吗?”吏部主事摇摇头:
“我……我不知道啊。”
“那大老爷怎么这副德行?比谁欺负了他亲儿子还要激动?”
蓝破虏虽然是县令,但谁也不敢将他当成寻常县令对待,在应天府,他的官威比应天府府尊还要大!
他是蓝玉的义弟,蓝玉将其当成亲弟弟对待,除此之外,洪武老爷子打定远的时候,蓝破虏给老爷子挡了三刀。
就这份功勋,谁敢将他当一个七品县令对待?他嚣张,是有资本的!
可问题是,这种人物,为啥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七品县令这般重视?
对方可是翰林院,天下文人之首,和他们闹矛盾,这可不是个好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