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刘三吾,笑着道:“刘夫子,老夫知晓你有培养后辈的意思在,但过犹不及的道理汝需明白。”
“实磨不响空磨响,一瓶不满半瓶摇。”刘三吾听后,面色大变。
实磨不响空磨响,一瓶不满半瓶摇,这出自《司马相如》里面的一句:如今那街上常人,粗读几句书,咬文嚼字,人叫他做半瓶醋。
这暗讽张天是个半吊子,更严重了说,就是在嘲讽贬低张天。
旁边,黄文和孔讷坐在一起,两人咬着耳朵:
“孔夫子,你有没有觉得这张天……脑子有问题啊,这是真不知道黄子澄说个啥吗?还有心思吃饭?”“不要胡说。”
孔讷淡定自若,捋着须道:“要相信朱公子,他不会这样蠢的,吾早看他乃非常之人,嗯……要相信他。”
这声音,有点颤抖。
第260章 265诗词
从前,他也天真的以为,张天是个蠢货,所以他也没怎么看得起张天。只是很快,他便被张天按在地上摩擦,摩擦到心慌……而今,事情过去了。
他是无法接受张天是个蠢人的,这样的蠢人,若都可以把自己摩擦成狗,这已经不是面子的问题了,这涉及到了自尊心,他可以接受自己被一个聪明人摩擦了,可以接受张天智力超群,所以自己被张天摩擦便是合理的,可他万万无法接受张天是个蠢货啊。
黄子澄看着张天,却是哈哈大笑,对刘三吾道:“吾就说,道德经这种高深学问,如何会是一个乳臭未干小子所出?”
“真是天大的笑话!”
“此餐,吾羞于吃也!”
“告辞!”
黄子澄起身,拂袖便走。
刘三吾猛地站起来。
张天拉住他:“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刘三吾急了,“可是朱公子。”
张天摇头:“没事,浮名而已,随他去吧。”
张天有这种宽广的容人胸襟,或者说,黄子澄在他看来,和小丑没区别,他不需要去辩驳什么。
但刘三吾不行。
文人的名声太重要了,他不愿张天的名望这么受损。
两人格局不同,看问题自然不同。
张天擦了擦嘴,对众人颔首道:“我吃的差不多了,你们慢用。”说着,张天起身离去。
众人瞪大眼睛,一脸无语。
合着……你真来蹭饭的啊?“朱郎君。”刘三吾跟了出去。
外面,黄子澄被一众学子堵在画舫船头。“黄大人,黄大人!”
“今夜吾等携游秦怀,欲出诗词歌功颂德大明盛世,请黄夫子赐教!”这是让黄子澄作诗词。
这么短时间,黄子澄哪儿能想出来,恰好看到张天此时也走了出来。
他哈哈大笑:“老夫告诉你们,道德经乃此子注解,你们可询问此大儒。”顿了顿,黄子澄补充道:“待他说罢,老夫再说亦不迟也!”一众学子不敢置信的看着张天。这……这么年轻?
可能吗?
“黄子澄!你太过分了!”刘三吾恼羞成怒。
张天拉住刘三吾,看着黄子澄,又看着周围画舫上的儒生。
天空渐渐下起雪。
张天沉默片刻,开口道: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
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上半阙出来,现场,鸦雀无声!
北国风光……这说的应当是北平?
北平是拱卫大明京师的屏障。
几句话出来,一股子磅礴的气势便席卷而来!张天继续道: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阴阳顿挫,铿锵有力,无穷的王霸之气,以及站在山巅之上的格局,在字里行间流露!
那睥睨天下的霸气,看贯历史秋月横风的自信,无一不在述说着这少年心中莫大的志向!
每一个词用词干练,却极其精准。
静!
鸦雀无声!
一片寂静!
张天看着黄子澄,淡淡的开口道:“我说完了,你呢?国子监黄夫子,应当不会比我差,给他们也说说。不要实磨不响空磨响,一瓶不满半瓶摇。”
说完,张天拱手道:“黄夫子你多想想,我还有事,先走了。”
现场安静到极致,张天每一个语调都不大,在这夜晚,却显得格外清晰有声。
黄子澄面皮抽了抽,脸色却是渐渐难看起来……
气氛有些凝固。
张天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石化的雪中人黄子澄一眼。
他转身上了小船,飘然离去。
雪还在下。
刘三吾咂摸咂摸嘴,随后一脸狂喜,也顾不得如泥塑的黄子澄了,着急忙慌离去。
画舫内的孔讷和翰林院众人痴痴的站在二楼的窗口,呆呆的看着下面画面静止的一幕。
说实话。
这张天够狠!
文人清流,一辈子最在乎的就是名声。
刚才张天那首词出来,直接将黄子澄给陷入到极度尴尬的境地!
他黄子澄不是一直看不起张天吗?不是一直质疑张天半吊子吗?
不是一直居高临下,十分装逼的在贬低张天吗?
好了,张天人家出词了。
不说别的,就那一句: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就问问!
还有谁!
还有什么词,能盖过张天这几句的风采?
踏马的!这小子真是够狠的!
一首词整出来,直接王炸!这种傲视巅峰的霸气,睥睨历史尘埃的豪迈,还有什么词能比这个更加自信,更加霸气的?
黄子澄说人家半吊子,现在你倒是反击啊?
人家把机会让给你了,周围好多画舫上的后辈学生们也知道你是国子监大儒了,你一大儒,方才那么装逼的样子,你倒是开口出词啊?
说实话,孔讷目睹完这一幕,他都有些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他要是黄子澄,他真恨不得一头扎进秦淮河里。
那么多眼睛望着自己,每一个眼神,那都不是眼神,那是羞辱啊!
黄子澄沉默着。
他有些受不了周围的目光,他想走,可周围被学子们堵的水泄不通。
大家都在看着他,等着他,因为他自己方才说了,等张天将词做完,他才来。
压轴的嘛,自然晚点出场了,这是规矩。
黄子澄咽了咽口水,他突然觉得自己嘴贱!
他茫然回头,抬头看去,却见原本倚窗站着的同僚,像是十分嫌弃他一样,他抬头,众人本在盯着他,霎时间开始装出相互攀谈的样子。
没有一个去解救他,为他说话。
废话!
现在谁下去,谁能尴尬死。
黄子澄感觉气血有些上升,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
他的嘴巴微微有些颤抖,连带着腿脚也开始颤抖起来。
原本期待着他开口的学子,现在越来越不耐烦了。
有几个开始埋怨。
“不是说等刚才那位公子说完,黄夫子就要作词的吗?”“是啊,黄夫子这是咋了?”“做不出来啊,还能咋了?”
“不是吧,刚才黄夫子那么自信,笑的那么从容,明显是胸有成竹了!”
“可不是嘛,人家是国子监大儒,而且听他语气,好似很看不上方才那公子一般。”“对啊,我也感觉出来了,可是他为啥不说话?”
“被碾压了呗!呵呵,国子监大儒,装牛逼的时候比谁都厉害,现在了?”
文人相轻,文人嘛,都希望死几个同行,更何况他们一辈子,哪有机会嘲讽国子监这种级别的人物?
平常这些老儒生便眼高于顶,对他们学子也爱答不理的,现在逮着机会,大家谁不痛打落水狗啊?
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啊!
黄子澄倔强的站着,就感觉胸口越来越闷,有些摇摇欲坠。
二层画舫上。
孔讷忽然双目一亮,然后有些明白过来了。他吃惊的道:“诸位有没有发现什么?”“啥?”黄文不解。
孔讷道:“刚才朱公子在饭桌上一直沉默,甚至对黄子澄的回答都爱答不理,那么老夫有一问,他是真不懂吗?”咯噔!
瞬间,众人也凝固住了!
是啊!
能做出这种级别的词来,此子的文学涵养有多高,他们心中已经有底了。
这样的人物,你说他听不懂黄子澄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