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白他一眼:“拉倒吧!强扭的瓜不甜,再说,咱也不需要百姓对咱感恩戴德什么。”
顿了顿,朱元璋尊尊教诲道:“百姓有时候就是这么敏感,你对他们好,对他们不好,他们心里如明镜一样。”
“治民一直都是如此,要为他们好,就堂堂正正,不掺杂任何功利心;如果某天你想愚民,总有一日会自食其果。”
张天认同的点头:“老爷子说的没错,贞观政要有言:夫治国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朱元璋咂摸咂摸嘴,贞观政要他读了不少,看了一眼张天道:“所以应天城的有些官儿,就是在损百姓以奉其身。”说着,老爷子让张天坐下,敲了敲桌子上的锦衣卫奏疏:“这些,都是你要的名单。”
张天不解,一一掀开,仔细观看。
看了一会儿,张天眉宇拧了起来:“三名知县,四名佐贰官,六名县衙诸科主事,九名捕快!”这些名单上的人,罪恶累累,一同包庇文豫章,上行下孝,尾大不掉,罪恶滔天!“怎么处理?”
朱元璋冷冷看着张天,表情淡漠。
张天眸光赤红:“竟然有这么多!杀!不杀不足以正典型!”朱元璋点头,干脆利索的道:“批红!”
张天直接在奏疏末尾画个红x,然后用红圈圈起。
红笔朱砂批上去,看起来血淋淋的,实际也就是如此血淋淋,因为张天下了笔,便意味着这群人不日就要被抄家砍头!朱元璋道:“还有一些京官,锦衣卫也在着重办案。”张天听着老爷子冷入骨髓的话,有些欲言又止。“说罢,想说啥?”
张天挠挠头,直勾勾看着朱元璋,道:“不好。”嗯?
朱元璋有些疑惑:“啥不好?”
张天道:“这些人的生死,不能让锦衣卫来做。”
“这些都是国家大事,如果单纯依靠皇帝私人杀戮机器去办,长此以久之后,就会照就锦衣卫势必会按照皇帝的喜好做事,兴许前段时间会公允公正,但久而久之,或多或少都会有失偏颇,甚至有些残暴。”
锦衣卫是个残暴的杀戮机器,从拱卫司改锦衣卫之后,他就成了皇帝的死人爪牙。
这个时代,毕竟和后世不同,后世许多事都有法可依,但现在一旦他们不受法律约束,办案过程肯定会揣摩着皇帝的意思去办。
洪武老爷子或许有这个魄力,去杀他认为该杀的人,且做出正确的决断。
但后世的人呐?
许多事都是先要立下规矩,毕竟这都是祖宗家法,一个弄不好,后代就遭殃。
在这个奉行孝道祖宗的时代,祖宗家法大于天。
朱元璋会心一笑:“你能想到这点不容易,说的不错,所以这案子御史台也参与进来了。”“咱皇帝,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张天一惊,呆呆看着朱元璋,由衷的道:“洪武老爷子,确实不简单。”听到亲孙子这么夸自己,朱元璋心里也有些膨胀…“那是。”
张天似乎想起什么,对朱元璋道:“对了老爷子,交趾那边,你上次说全权交给我,包括官吏的生杀大权?”
“事情从急,昨日我去信到交趾杀了一人。”朱元璋愣了愣,看着张天:“哦?谁?”
他并没有怪张天杀人不杀人的事,单纯的有些好奇,不知道张天为何突然要杀官。张天道:“洪学彬。”
朱元璋沉默片刻,脑海回想一下,道:“应当是编纂元史的,会有些麻烦,史馆那边又不少他带出来的人。”顿了顿,朱元璋笑道:“不过不要紧,大孙,你为啥要杀他?”
张天道:“其实可杀可不杀,但交趾那边政权不稳,总需要杀人立威,只能牺牲洪学彬了。”
“他不死,短期内交趾的工作无法运转,一旦官吏们开始反对解大绅,后续的治理会更加麻烦。”“简单说,洪学彬就是个牺牲品。”朱元璋倒吸凉气的看了一眼张天。
这臭小子,有魄力!
那一句‘可杀可不杀’简直霸气的一塌糊涂!
朱元璋眼中露出一抹欣赏:“那就杀了,咱将交趾交给你,便意味着,你就是那边的天,可以决策一切!”张天感动的道:“谢谢老爷子。”朱元璋笑笑:“客气个啥?”
“咱大明做官选读书人,因为文以载道。读书人读的圣人学说,是治理天下,教化百姓,造福苍生的大道。”“做官就是如此,享受着巨大的权力和身份红利的同时,官员士大夫们对于君王和天下,有义务尽心尽责!”
“杀一官,可成全万民,杀了便杀了。”
朱元璋看着张天,徐徐地道:“大孙,你做的没错。”
“历朝历代没有任何一个皇帝,敢用超高的道德标准要求臣子们。交趾出现怠惰的官吏正常,因为大家都是人,都有七情六欲,都酷爱权力。哪怕再雄迈的圣主,也会对许多官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管不了,更管不过来。”
“可想要让他们听话,有时候还是得狠一点,杀一人而震群官,何乐不为?做的好,做得对!”得到老爷子的肯定,张天展颜傻呵呵的笑:“如此,我便放心了,都是爷爷教的好。”“少拍马屁,这事咱没教过你,你小子杀人的活儿,越来越精通了!呵!”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
大清早的,张天如往日一样早起。
日子似乎又回到和以前一样,一样的慢条斯理、有条不紊的推进着。
东方泛起鱼腩白,老爷子还在呼呼大睡。
张天没打扰老爷子,站在侧房的窗外,听到老爷子铿锵有力的打鼾声,张天咧嘴,迎着含羞还未露头的朝阳笑了。
老爷子从不会和自己说他在背后做了什么,但张天知道,这些日子,老爷子一定没闲着。
要是不然,他不会这么快出狱。
老人嘴硬,也要面子,从不懂什么叫表功,是非好坏,都在背后默默的帮着张天在处理。
很感动。
爷孙两用后世的话说,都是典型的直男,都是闷声做事,不在乎名声好坏的主。
按照老爷子的话,那虚头巴脑的东西,要了没啥用,都是实干派。
张天迎着清晨春日的微风,绕着秦淮河,如往日一样开始晨跑。
晨曦掀开了晴朗的一日,应天城房屋鳞次栉比,傍水而建,一列列鱼鳞瓦房,灰墙百瓦排列开,安静祥和的矗在那里。
典型的江南徽州建筑,看上去心旷神怡。
人家烟火随着春日微风开始冒出袅袅炊烟。
秦淮河堤岸的青石板台阶上,妇人们挽着篮筐,在水中卖力捶着衣衫。
张天在秦淮河旁跑着,偶尔遇到几个熟人,见了张天扬手招呼,张天则点头示意。
只是这些邻里们,看着张天的眼神,比以往多了几分敬畏。
或多或少都侧面听过张天的事迹,又有哪户人家不对张天抱以崇高敬意?
一圈跑下来,张天来到熟悉的小摊边。
摊贩的生意依旧十分火爆,许多人在排队,等着购买刚出笼热气腾腾的包子。
很奇怪,许多百姓在等着座位,但熟悉的那一张小桌子却依旧空荡荡的。“让让,都让让!”
摊主指着前面排队的百姓。
“怀哥儿,位置给你准备好了,去坐,汤包豆浆这就给你上来!”摊主洋溢着笑容。
周围百姓不乐意了,闻言纷纷开始小声嘀咕。
可当几人在他们耳边说了什么之后,人群安静下来。
再也没有人觉得张天插队是不道德的举动,他们甚至主动给张天让出一条道来。
张天挠挠头,有些惭愧。
“这个……要么我还排队吧。”额。
百姓们不乐意了。
“有位置不坐?你傻啊?”
“就是!这包子咱着急吃吗?一点不着急,你先吃,客套什么?”
有个老汉干脆将张天给撵到座位坐下,主动给他端包子豆浆,甚至张天要打包的包子豆浆都准备好了。
张天有些不好意思。
可下一刻,百姓们依旧谈地,似乎将张天遗忘了。
一群有心的人啊。
张天知道,他们就是怕自己尴尬,所以才细心的不多去关注张天,努力的和以前一样,大家一样的谦卑自若,平等相处。
张天心里感动。
这是大明的百姓,是他抱以厚望的大明泥腿子们。
这是一群最可爱的人,历朝历代都是!
张天吃了早餐,准备付钱,店博士挥手:“差你这三瓜两枣?去去去,不要添乱,生意忙,顾不得!”张天被店博士无情的撵走了。
百姓们没有因为店博士善待张天心生任何怨言,甚至在张天走之后,他们依旧觉得理所当然。
心存百姓的人,百姓也会以最大的善意回馈于你!
这个时代,百姓和权贵阶层是一道鸿沟,没有人会为他们说话,他们是尘埃,生死无人过问。
但张天让他们知道了,他们的命,他们的尊严,也一样不可践踏!一样不比任何权贵低下!
朱元璋披着外衫,不知何时,背着手在摊贩前晃悠。
张天转头,恰看到朱元璋。“额。”
张天忙道:“老爷子,他不要钱,不是我不给。”朱元璋咂摸咂摸嘴:“咱不瞎,看到了。”
朱元璋很少会出来活动,活动的范围也就张天府邸门前,也就清晨这么一会儿。
人多眼杂,怕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百姓们对这老头也习以为常。
那摊主对朱元璋竖起拇指:“老爷子早啊!你家大孙子被你教的,乖乖,了不得!”
朱元璋眯着眼在笑,笑的有些膨胀,偏偏还摆手:“就那样,孙不打不成器。”几个百姓调笑道:“老黄头你可别胡咧咧了,你舍得打?怕大声说话都不敢吧?”这话,说到老爷子命脉了,将朱元璋说的脸色羞红,哼道:“屁咧!该打还是要打!”
老爷子是最能和百姓打成一片的老人,或许这个老人的经历,让他与生俱来的和百姓有亲昵感。
也会让百姓打心底尊敬和佩服老爷子。
众人和老爷子笑着调侃一会,朱元璋便带着张天回去。
老爷子走起路来,都觉有些轻飘飘的,嗯,十分膨胀!
回到府邸,爷孙还是和往日一样,张天去泡一壶清晨的浓茶给朱元璋。
老爷子则自顾自将包子撂嘴里狼吞虎咽。
最后喝一碗豆浆一壶清茶,早饭便算是彻底结束。
东方的红彤彤的一轮日出,照耀在大地之上。老爷子咂摸咂摸嘴,对张天道:“出去走走。”
张天想了想,左右也没太多事,这些日子在刑部牢房闷了许久,也想出去转转。“成!”
说着,张天拿着朱元璋的杯子,倒了一壶浓茶,给老爷子抱手里,两人便朝外走去。
街肆上,随处可以见到一批批办差的锦衣卫。
时不时会从一些朱门高府枷着权贵出去,引起一片片百姓指指点点。
张天默然的看着一切。
朱元璋道:“文豫章那茬事还没结束,咱皇帝还在清洗。”
张天嘴角抽了抽,洪武皇帝对这种事,真的雷霆到极致,丝毫不会有一点点手软!
爷孙没太多关注锦衣卫抓人,闲情逸致的朝应天乡下郊外走去。
第297章 315农耕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