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点头,从刘三吾和方孝孺行礼:“多谢两位夫子抬爱。”
刘三吾摆手:“殿下这是哪里话,应该的。”
……
奉天殿。
朱元璋背对着祖宗排位,听着蒋的汇报,脸色逐渐阴沉。
“烂泥扶不上墙!”
这句话却不是针对张天,而是朱允!
“咱给他机会,他都不中用!还踏马妄图做上龙位,他与他大哥当真不是差的零星半点!”
老爷子火气再次上涨:“如此大事,他居然敢朝宫外透露,脑子怎么长的,蠢货!”
朱元璋从没这么骂过他的孙子:“真是读书读傻了!”
老爷子脸上露出浓浓的厌恶。
正在老爷子上火破口大骂的时候,吕芳走来了。
朱元璋挥挥手,对蒋道:“你先回去吧。”
蒋抱拳告退。
等他出奉天殿,吕芳才战战兢兢的进来,看着老爷子铁青的脸色,吕芳硬着头皮道:“奴婢参见皇上。”
吕芳战战兢兢,尤其看到现在老爷子脸色并不是太好。
朱元璋本来心情还算可以,昨天在灵牌前想了一天一夜,心里也顺了一点。
可谁知今天一早就听到朱允将消息放出到外廷的事,这让老爷子火冒三丈。
一个堂堂的天潢贵胄,表现出来的气度却像个小人得志一般。
见着吕芳,朱元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没好气道:“说罢。”
吕芳两股颤颤的道:“回皇爷,殿下,殿下……那边,应当是有什么顾虑的。”
朱元璋不解的看着吕芳,冷冷的道:“说结果!”
吕芳忙道:“殿下不同意,他说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老爷子冷冷盯着吕芳,如针尖的目光在吕芳头顶盘旋,吕芳能清晰感受到压抑在老人内心的怒火即将喷薄而出。
“哈哈哈!”
朱元璋仰天大笑:“有种!”
“是咱朱元璋的种!这股子执拗劲都和咱一样!”
“一个白莲圣女,蛊惑他和咱硬倔,咱一心一意对他,咱把所有心窝子都掏出来给他,到头来,为了一个妖女,和咱对着干?不孝的混账玩意儿!咱要看看这白莲妖女究竟多大的本事!”
“他不动手是么?”朱元璋苍老的脸颊因为愤怒,显得有些变形般狰狞。
“去锦衣卫,让蒋动手!”
“去!”
说到最后,朱元璋近乎于咆哮。
吕芳急道:“皇爷,三思啊。”
“滚去!”
吕芳也是心急如焚,他知道,如果老爷子真令蒋杀了唐塞儿,那么爷孙关系恐怕再也没有缓和的那一步。
张天能忍着丢掉皇储的危险,也要忤逆老爷子的命令,这已经说明一切。
吕芳真的很难理解张天再想什么。
“皇……”
吕芳欲再说些什么,在这个时候,能为张天说话的只有自己了。
“滚蛋!你也想死?”
朱元璋牙龇目裂的瞪着吕芳。
“不敢,老奴不敢。”
吕芳不敢滞留,忙不迭转身离去。
……
腊月初二这天下午,天色更加阴沉寒冷,天空的雪花越来越大,仿若有什么大事发生。
连续两日的奔波,加上邹普胜递过来的两拳一脚,让张天现在身子每况愈下。
太医院和郎中们都让张天尽量躺下来调理身子,但张天没时间静养。
他在端敬殿喝了一口热茶暖了暖身子,便披上大氅毛绒披风离去。
外面的雪花越来越大,宫外的街肆道路上鲜有行人。
张天自然知道也深深了解老爷子的脾性。
他这句话递给朱元璋之后,只会让朱元璋起了更大的杀心。
张天踱步来到锦衣卫。
他没有去找何广义,也不想牵连任何人。
诏狱之内,唐塞儿双目痴呆的坐在草席上,双腿拱起,双手环保在膝盖上,望着地面有些出神。
吱呀。
石门被缓缓打开,唐塞儿迷茫的抬头,见的一席挺拔的身影,她倏地一愣,随后双目渐渐炯炯有神起来。
“你来啦?”
唐塞儿脸上带着笑意。
张天微笑着点头。
“你脸色怎么……怎么这么苍白?”
唐塞儿急忙拉着张天坐在草席上:“你坐这边,我刚刚坐过的,草席还热乎。”
张天笑着道:“谢谢啊。”
唐塞儿置若罔闻,拉着张天的右手,摸着张天的脉搏,俊秀的双眉仅仅蹙在一起:“你还受着伤啊,怎么不在东宫好好静养?抛出来作甚?”
张天没有回答唐塞儿的话,看着唐塞儿,轻声道:“邹普胜和我说,你为了阻止邹普胜混进宫里,所以才和他打了起来,是这样么?”
唐塞儿撩着鬓角黑发,缓缓撩拨到耳后,低声道:“嗯,之前不是和你说了么,你又不信啦。”
张天赧然道:“抱歉。”
唐塞儿耸耸肩,安静的坐在张天旁边的草席上,双手抱住膝盖,将脑袋耷在手掌之上。
“没事。”
“我这样的人,骗人骗习惯了,也不指望谁能对我信任。”
她说的轻松,只是言语中却带着深深的无奈。
张天侧目看着唐塞儿,轻声问道:“和我说说你过去的事儿吧。”
气氛没由来的沉重,或许唐塞儿早就知道些什么,自张天踏入诏狱这一刻。
唐塞儿可能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
不过活了二十来年,也还算精彩,草草结束性命也自无不可。
自她加入白莲教,就没怎么睡过好觉,兴许昨晚在这里是睡的最满足的一次吧。
虽然诏狱有些寒冷。
当她加入白莲教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好随时死亡的准备,所以到现在,也并没有什么值得怕的。
最严厉的酷刑她都顶过来了,还有什么事需要怕的呢?
唐塞儿轻松的道:“你想知道我过去啊?”
张天点头:“嗯,有些好奇。”
唐赛儿目光有些深沉,似乎陷入了回忆,缓缓地道:“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
“童年的时候无忧无虑,家里到也幸福美满,上面两个哥哥,一个姐姐。”
“那时候恰好经历了胡惟庸、李善长案,朝廷大兴牢狱,锦衣卫的鹰犬全国乱窜。”
“可怕的不是锦衣卫,而是地方官。”
“青州府的知府早就看中了我家的千亩肥田,我父亲一直在盘桓周旋,许多利益都分给了青州府。”
“本以为会相安无事,直到有一天,青州府的知府带着兵闯进来,说我父亲是胡惟庸的远方亲属,还说我家的田产是受了胡惟庸的便利才获得的。”
“大户人家的田产,又怎可能不会私吞田产,但要说胡惟庸是谁,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朝廷宰相的事,哪里是我们这些斗民能知道的呀。”
说到这里,唐塞儿言语停顿了下去。
张天好奇的道:“后来呢?”
唐塞儿哦了一声,耸耸肩道:“上面两位家兄被送到南疆做徭役,路上死了。”
“父亲被关进牢狱不就就死,母亲那时候病重,也就跟着死了。姐姐被官府奸后卖到青楼,我年纪小,打包被送到青楼咯。”
“就这样。”
张天一愣,嗫嚅着嘴巴,心头微微一颤,看着依旧轻松淡然,似乎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一般的唐塞儿。
“然后师父救了我,教我武功,把白莲教托付给我,那时候只想杀了青州官府,所以就同意了。”
“后来李善长胡惟庸案结束之后,皇帝就开始清理白莲教,我们就躲起来了。”
“没有户籍,没有鱼鳞黄册,啥都没有,仿佛丧家之犬……嗯,是燕王秘密接触了我们,给我们安排了身份。”
“也就是利用我们呗,我都知道,可又不能不答应,那么多人等着我活命呐,能咋办?”
唐塞儿没由来的叹口气,道:“哎!后面就被送到皇宫,给燕王做事,遇到了你。”
“我其实一直相信燕王是能让这个天下变的更好的君主,直到遇到了你,我改变了一些看法。”
0
“我忽然觉得,你好像比燕王更加厉害,你知道么?我每次出宫都会偷偷打量着国家政策有什么改变呀,百姓过的好不好呀。”
“百姓们都说现在大明越来越体恤他们,还有行商的人说,南疆也发展起来了,山西大同的代王也被处理了。”
“不得了啊!太孙殿下!你这手腕有些铁血,自己叔叔犯罪了都能罢免掉。”
唐塞儿眼中带着几分崇拜,继续缓缓地道:“直到燕王放弃了我,我不知道你们在争啥,但我知道的是,燕王可能并不打算让我活着,而你,虽然一直冷巴巴的,但你心肠那么热,哎……”
“我只是个小女人,我哪儿想参与你们这么多争斗啊!可已经身处江湖了,啥事都身不由己。”
“我也没有你这种聪明才智,能在政治大势中夹缝求生,找到应对措施啥啥的,我搞不懂,也看不明白。”
他忽然仰起头,看着张天,问道:“你有没有觉得我这个人很讨厌啦?”
张天愣了愣,不解的道:“为什么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