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么多年了,姐姐还不知道他?惯是个手勤嘴懒的。什么差事交到他手里一准兢兢业业给你做好,但让他说几句漂亮话呀,那可比登天还难。”
“太皇太后在的时候,还担心若没有赐婚,他会娶不到媳妇儿呢。都这样了,姐姐就别与他一般计较了呗。”
孙太后双眉紧锁,像是有无穷怒火却不知怎么发般。
吴太后根本不以为意,只冲自家儿子摆手。
“皇上既忙,那就赶紧日理万机去,别跟这杵着了。眼看过年,上皇却还不知道在虏廷受多少苦楚。全指望你跟朝臣们同心同德,赶紧把人迎回来呢,可不准有丝毫懈怠。”
朱祁钰微讶,忙不迭拱手:“儿子不敢。”
“不敢还不赶紧去勤政?”
吴太后瞪他,给他个‘此时不躲,更待何时’的眼神。
“好,好好好。那两位母后聊着,儿子这就去忙。”朱祁钰再度行礼,接着就匆匆离去。
母子俩配合默契,硬是没再给孙太后半点张嘴机会。
气得她好生无语,但又说不出什么。
毕竟虽说如今两宫并立,以她这个母后皇太后为尊。
但实际上,宫人们更讨好的,却是吴氏那个圣母皇太后。毕竟人家才是皇爷生母,而她……
就跟吴氏暗暗威胁的那样,还指望人家儿子积极努力,把自己儿子从虏廷接回来呢!
这天寒地冻的,也不知道他身边炭火可足,底下伺候的人可还精心?
瓦剌。
阴云密布,猎猎北风卷着鹅毛大雪。
冷到滴水成冰。
部落里的牛羊都冻死了不少,隐约间能听到牧民的哭声。
简陋的毡帐内,朱祁镇烧得晕晕乎乎,正长一声短一声地哎呦着呢。袁彬凑近了细听,好一阵才听明白皇爷是让他唤太医。
可越听明白,他的脸色就越苦:“卑职的皇爷哎,咱都到这步田地了,还哪有什么太医啊?连也先都……”
都当面满脸愁容,说他们草原缺医少药,自然不如中原繁华。转头就撇嘴跟身边人念叨:不是说真龙天子,有龙气庇佑?那就挺着呗,浪费什么大夫啊!
自打皇爷拒绝配合冬日往大明边镇劫掠后,也先的态度就一日差过一日。
他不那么重视了,手下们自然更怠慢。
无奈何间,袁彬只能咬咬牙冲进外面的风雪里,把自己给冻凉。
然后再上榻,给他的皇爷降温。
来来回回数次,差点把自己给冻僵,才终于见他家皇爷发了汗,退了热。
翌日,知道他做了什么的朱祁镇感动到哭出声:“但凡他日,朕能回到京城就必不忘爱卿厚恩。”
袁彬诚惶诚恐跪下:“都,都是卑职的分内之事,哪敢当皇爷一句厚恩?”
朱祁镇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本分,好一个本分。连你都知道的事情,可有些人却始终揣着明白装糊涂。甚至刁奴欺主,连朕这个皇爷都不放在眼里。”
“呵,别让朕回到京城。否则,背叛过朕的,欺辱过朕的,统统都得死!咳咳,咳咳咳……”
袁彬起身给他倒了杯热水:“皇爷,您病体才将将痊愈,万万仔细保重。留得青山在,才不怕没柴烧。”
“对,爱卿说得对。朕得活着,好好活着,才能看那些贱人怎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朱祁镇就着袁彬的手,喝了两口堪堪有些热度的水。
双眼赤红地看着也先大帐的方向,想着怎么才能先收点利息。
弄死喜宁那个背主奴才。
或者过了年,天气和暖些,该派那奴才再往京城走一趟,取些个金银珠宝。然后趁机密令,让京城那边活剐了他!
呵。
他那好弟弟也许皇位坐久了,根本不乐意亲哥回去,但一定乐意喜宁死!
正思忖着,就见帐篷被揭开,许久未见的伯颜帖木儿笑着进来:“许久未见,上皇可还安好?明廷那边担心您,派使者给您请安。母后皇太后跟上皇后还给您准备了些衣裳、惯用物品等。”
寒暄过后,就是一顿责备。
无非袁彬粗手粗脚,没伺候好上皇之类。
随即又给指了几个瓦剌大汉,还又提将妹妹嫁与他的旧事。
朱祁镇咳了两声:“多谢好意,只是我如今都这般模样,哪还再敢误了公主?”
伯颜贴木儿与他的关系一直不错,见状不禁又多了几分好感。
连说他们这边苦寒,让皇爷跟着受苦了云云。
还给安排了两个瓦剌姑娘贴身照顾着。
这次他倒是没反对。
等人走了,袁彬才从那硕大的包袱里找出件皮裘来给他披上:“太好了,太好了。卑职就知道,太后娘娘不会放弃您,新皇也与您手足情深。早晚会想法子接您离开这鬼地方,回京城去。”
手足情深吗?
曾经。
毕竟皇考就他跟二弟两点骨血,两人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确实亲厚过。
可现在……
于谦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命人冲他开炮,不必有所顾忌吧?
皇权面前,什么手足亲情的,估计早就错付了。
阿嚏~
正在批阅奏折的朱祁钰狠狠打了个喷嚏。
刚想叫声兴安,却想起来兴安已经被自己罚去南京了。
好在张诚伶俐,赶紧端了杯热茶过来:“皇爷已经忙活了好一阵子,不如喝点茶、略用几块点心?”
朱祁钰笑:“你这奴才倒是仔细。”
“奴婢愚笨,没有读过许多书。只能在这些末节上注意,想着把皇爷伺候好了,也算奴婢为江山社稷做了贡献了。”
朱祁钰手上一顿,得!
兴安一走,司礼监太监的位置空了出来,身边这一个个的都有了想法了。
第45章 天子赐福,与民同乐
人往高处走。
朱祁钰对此倒是接受良好,只是他不打算再提个司礼监秉笔太监了而已。这宦官与后宫不可干政的祖训啊,还是得再慢慢捡起来。
当然,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他不会多透露半个字儿。
只由着下面议论纷纷,说杨洪父子这回算是碰上了皇爷的逆鳞。
不但下令彻查,连身边大太监兴安尝试帮忙说了两句情,都直接从司礼监撸到了南京神宫监。
母后皇太后试图出面调停,都被撅了回来啊!
把个杨洪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却又不敢做任何一丝丝多余动作。
生怕画蛇添足,反而把九族坑得更惨。
有兴安那个前例在,朝臣也不敢拿自身前提为他说情。
万一,咳咳,是吧?
只少保、兵部尚书于谦说了句宣府乃重中之重,需威猛强悍之将镇守。免得贼兵趁虚而入,危及大明江山。
嗯。
朱祁钰点头:“廷益所言极是。所以朕欲以武清侯石亨配镇朔大将军印,充宣府总兵官,镇守宣府,爱卿以为如何?”
没等他答,又说德胜门一战,再加上与靖远侯王骥联手追击,敌兵损失惨重。
甚至管石亨叫亨爷爷,闻他之名便丧胆。
应不敢轻易来犯。
于谦:!!!
除了皇爷圣明之外,竟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
倒是被点名的石亨单膝跪地:“蒙皇爷信重,末将定竭尽全力,让宣府如铜墙铁壁般再无任何人可以随意撼动。”
“也要整肃军纪,严禁克扣兵丁。若有任何肆意妄为之举传回京中,朕定军法处置,再无半点宽宥。”
“末将遵旨。”
石亨正色,认认真真保证,不敢有丝毫敷衍。
没办法,前车之鉴不远。
就因为爱子心切,杨洪好好的镇朔大将军、宣府总兵官就没了啊!
弄不好,还可能卷入走私军械通敌卖国的大漩涡里。
九族升天预定。
可怜见的,听说因其三拒贼兵的铁骨铮铮,皇爷还有意给他封个伯爵嘞。乾清宫宫宴都吃上了,皇爷亲自敬酒啊!
杯子都端起来,还没等咽,登闻鼓就响了。
谁听了能不唏嘘呢?
短短几日,杨洪的白发就多了不少,人也肉眼可见地憔悴。
虽然没啥私交,但好歹同朝为官,同为武将。
石亨想了想,到底还是提点了几句:“事已至此,老哥哥再怎么都改变不了。与其为个误家误国的逆子伤怀,还不如打起精神来好生完成皇命。”
杨洪霍然抬头,一句‘不是你儿子,你当然不心疼’都到了嗓子眼,却又听石亨说皇爷圣明。
功必奖,过必罚。
只问对错,不管亲疏。也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立过多少功劳。
主打一个公平。
不会放过一个恶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所以……”
“所以!”石亨笑:“老哥哥若问心无愧,就不必患得患失。皇爷不喜欢搞株连那套,也敬您这么些年兢兢业业,铁骨铮铮。”
“即便……也不会,至少不至于。但你若始终心神不宁,不肯好生投入本职工作,那可就一定会被问责了。”
大明律与大诰作证,皇爷真是谁都不惯着。
几句话如醍醐灌顶,说得杨洪茅塞顿开。当场深深给石亨抱拳:“是老哥哥我着相了,多亏石兄弟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