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世人都知道,他杨洪溺爱杨俊那个逆子。
即便那逆子不孝,跟他这当老子的抢女人。抢不过还专门找人编戏,满京城地败坏他名声。这他都没放在心上,还给他讨官,想把他带在身边好好教养。
但再怎么着,他也不至于为了那一个逆子而搭上阖家阖族。
所以皇爷提议,他不但很快从了,还主动帮着完善。
只盼此间事了,北方边患彻底解决。他能告老还乡,过几年清闲自在的日子。其余子侄们也别因为杨俊那逆子而影响了前程。
宣府。
杨洪借着运用军需与善用那些不为人知的小径、险径,陆陆续续往宣府多运了五万精兵。石亨也利用之前特意留下的那些奸细们之手,把他们想要传达给敌军的消息传过去了。
剩下的,就看也先什么时候下定决心。
接连接到数十份密报,确定杨家父子叔侄几个先后离开。
先是杨家那些亲信们抱怨连连,后是石亨瞧着杨家爷几个怕是再回不来。忙着收拢对方势力,往重要岗位安插自己亲信,弄得兵丁们越发怨声载道。
整个宣府恍若一盘散沙。
也先就觉得报仇的机会来了,赶紧各方游说,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挂在嘴边上。
恨不得聚集各部所有青壮。
京城之败还历历在目,脱脱不花可知道明军守城的能耐了。再说宣府素来是重镇中的重镇,哪是那么好打的?
也先嗤笑:“机会难得,现在不赶紧抓住,难道等石亨彻底整顿好了再打得咱们喊爷爷?”
脱脱不花语塞,也先赶紧又添油加醋:“大汗只说此战不易,却不想想但凡宣府城破、石亨阵亡。明廷除了王骥那个远水解不了近渴的,就再没拿得出手的武将。那花花江山由着咱们是抢、是战或者随便怎么开条件了么?”
想,做梦都想。
要不然去年七月、十月,他也不会同意两度南下。
只是……
脱脱不花自京城之战后与朱祁钰书信往来,得了不少赏赐。好战之心渐渐平息,开始倾向于讲和,所以几度迟疑。
但其余几部的首领们却被也先的大饼给香迷糊了。
到底大汗得了明廷好处,他们又没有。
早就惦着去抢,哦不,是去一雪前耻,报去年京城之战的仇。狠狠给明廷一个教训,顶好让他们跟宋朝对金、对辽一样,年年纳贡岁岁来朝。
这口号一出,连脱脱不花都坐不住了:“太师说得也对,富贵险中求。若消息属实,确实机不可失。”
也先言可做小股试探。
若对方应对有素,战力强悍,那就按下不提。反之的话……
呵呵。
那九边第一镇就是他们的了。
以此为据,往大同、往京城的都方便。
可巧,他想着方便,朱祁钰也惦着彻底解决北方边患。
早早就跟杨洪定好了计策,诱敌深入么,讲究的就是个诱字,可不能鱼还没咬钩呢,就早早收了线。
杨洪一心一意等着封爵,安度晚年的同时也帮儿子、侄子们扫静杨俊事带来的负面影响。
自然无比配合,硬是敦促石亨给也先的先头部队们表演了个仓促应战、一触即溃。
只能玩命往城内奔逃,任凭对方怎么叫嚣都不肯出城迎战。
那水平,比土木堡时的大军还略差些。
关键时候,探子还探出条小道来,翻山而过就能到宣府城里头。到时里应外合,不愁不事半功倍。
于是几天后,朝廷就收到了宣府急报:瓦剌大军再度南下劫掠,二十万兵马攻打宣府。
一身戎装的朱祁钰摆弄着手里的双头火铳:“来得好,这一次,看朕如何瓮中捉鳖,彻底平了北方边患,迎回皇兄圣驾。”
终于知道他跟杨洪杨老将军演了怎么场好戏的群臣:!!!
没别的,一边盛赞,一边死死抱住他大腿,谨防他也跟上皇似的,搞什么御驾亲征。
上皇那样的丢了也就丢了,当今这等雄主可万万丢不得。
朱祁钰万分遗憾,到底还是从了群臣所请。
同一时间,大同守将郭登一鞭子抽在喜宁身上:“好好带路,不许耍滑头。带咱们找到瓦剌王廷,便赏你个痛快,否则凌迟。三千六百刀,少一刀都是本都功夫不到家!”
第51章 他就是剑走偏锋,兵行险招,侥幸而已
喜宁痛呼:“都,都爷饶命!”
“饶命?”郭登满脸冰寒:“死阉狗卖国求荣,为敌引路,害死我多少大明好儿郎?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赎万一,现在你跟本都喊饶命?”
“哈哈哈,死太监做梦娶媳妇呢!”
“啧,可不就想的美事儿么?”
“还饶命?饶了你,那些因你而死的袍泽们都得活过来跟咱们拼命。”
“就是就是。”
“你现在能选的,只有千刀万剐还是落个痛快!”
七嘴八舌之间,喜宁直接被吓尿了裤子。
众人一顿,哄笑更烈。
连换件衣服的功夫都不给,继续催着喜宁奔瓦剌老巢方向。
皇爷密旨,此番他与杨洪杨老将军相互配合着,演了一出苦肉计。诱得贼兵上钩,二十万大军攻打宣府。
数量上来看,已经是瓦剌所能动用的极致。
如此,王廷必然空虚。
特派他与居庸关守将罗通各率三万兵马分两路往瓦剌王廷方向,迎回上皇、捉拿脱脱不花父子。
这才有他驱使喜宁带路的一幕。
无它,作为九边重镇之一,因第一位的宣府有杨洪杨老将军父子叔侄几人镇守。贼兵不敢轻犯,这所有的压力就都给到了大同。
连土木堡之变的起因都是……
咳咳。
总之,大同官军与百姓深受其害。有机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们当然不会错过机会。星夜兼程,誓要赶在友军前面。
拿下泼天之功,哦不,是迎回上皇、捉拿脱脱不花汗跟他儿子也就是也先那大外甥!
瓦剌王廷。
知道也先纠结了瓦剌各部所有战力,整整二十万人攻打宣府。
朱祁镇差点气疯:“混账,混账东西!朱祁钰没有脑子,于谦、胡他们也没有么?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大明律里还有八议呢!”
“杨洪历经几朝,数十年守卫边塞。不管是议功、议能、议勤还是议贵,都可法外开恩。偏他朱祁钰小题大做,为个执法如山的名头害了一员老将。使人心惶惶,让敌军寻到了机会。若宣府有失,则大明危矣,他朱祁玉就是千古罪人。”
这话若是朱祁钰在侧,须臾间就能听出来。
他那好皇兄啊,是急着给他扣帽子。
但袁彬忠心归忠心,却是个不擅长弯弯绕绕的。
他只耐心劝说:“上皇息怒,皇爷也是为严明军纪。杨将军不在,还有武清侯石亨。京城之战,他连战连捷也把瓦剌兵吓得魂飞胆丧,甚至还有人喊他石亨爷爷嘞!”
有他守城,不说以少胜多,直接将瓦剌主力尽灭,拖到各地援兵到来。
几方联手,狠狠收拾瓦剌一顿也不在话下。届时攻守易形,朝廷占据了主动权,没准上皇您就能早回京城了。
只这安慰之语还没说完,袁彬就直接愣在原地。
原来啊,他那好上皇关心的不是大明安危,或者说不止大明安危。他只怕大明若败,也先更加骄狂,更没有个顾忌。
说不准把他当徽钦二帝,甚至要了他这条命。
直到郭登在喜宁引路之下,顺利找了过来。解决掉了随侍在脱脱不花身边的三千精锐,把他跟也先的家眷悉数绑了。
终于过来亲迎他这个上皇了,朱祁镇还在怒骂不休。
郭登:!!!
连默劝自己好几句这是上皇,这是上皇,杀他等于谋反,会连累九族一起死。
这才艰难挪开按在剑柄上的手,恭敬上前行礼:“末将郭登参见上皇,救驾来迟,还请上皇恕罪。”
那一刻,朱祁镇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耳朵也幻听。
狠狠揉了几揉眼睛,才终于捂着嘴哭出了声:“列祖列宗保佑,朕,朕总算盼到尔等前来救驾了。袁彬,朕能带你回京了。”
袁彬也喜到掉泪:“卑职恭喜上皇,贺喜上皇,终于苦尽甘来。”
“好,好好好!”
朱祁镇哭过之后大喜,忙让郭登安排车驾,尽快回京。
稍后,罗通率人也来。六万精兵对上防守空虚的敌军王廷,如斩瓜切菜,也似秋风扫落叶。
很快就结束了战斗。
缴获牛羊、战马与人口无数。
按着密旨上的吩咐,罗通留万人善后,其余兵马交给郭登。
由他奉上皇,押着脱脱不花一家子与也先家眷往宣府。内外夹击,给也先等人包饺子不说,还能用他们的大汗威胁他们一波。
本就是各部落七拼八凑,好不容易才纠结的兵马。这么个晴天霹雳炸在耳边,郭登就不相信对方军心能不乱。
擒敌汗,迎上皇,再去助力宣府之急,为歼灭瓦剌主力尽心……
加起来,郭登都不敢想自己的功劳到底有多大!
结果,他刚恭恭敬敬地把计划跟上皇一汇报,就遭到了对方强烈反对?
郭登跟罗通双双皱眉,飞快对视了一眼,赶紧行礼:“末将觉得此计甚妙,若可施行,必能给大大动摇贼兵军心,为歼灭贼兵主力作出不可磨灭贡献。”
“郭都督说的对,末将也觉皇爷此计……”
甚妙两字还没说完,朱祁镇就怒吼:“妙个屁!他朱祁钰一天政务都没接触过,半路出家,到现在才当几天皇帝?他有个屁的妙计!”
“他就是剑走偏锋,兵行险招,误打误撞碰上了而已……”
好长好长一段的谩骂指责后,他整个人气得粗喘。
横说千言万语只有一句话:他不信好弟弟朱祁钰的能力,也不愿以身涉险地把人往宣府。
毕竟当初,他亲率五十万大军,威风凛凛地出京。
结果,五十万大军败于几万大军之手……
那一战,打没了他所有的傲骨与勇气,这半年的俘虏生活也是他此生所未曾过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