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
知道自家娘是个狠人,但没想到她爆发起来能这么狠。
咳咳。
连咳几声做提醒后,他赶紧皱着眉一脸不赞同:“两位母后太后之尊,如何像乡野村妇般,如此不讲礼法?”
吴太后淡定扔下手中的头发,瞬间红了眼圈:“皇帝说的对,是为娘没了体统。只是到底相伴多年,从永乐到至今。眼见着孙姐姐……”
“为娘这心里也怪不是滋味,遂来仁寿宫瞧瞧。哪想着她犯下如此大错,还不知悔改,想要以死来逼迫我儿呢?”
对对对。
她话音刚落,宫女太监们就争相帮忙佐证。
气得孙太后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这就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吧?自家儿子在位时,朱祁钰母子在自己面前何曾敢有丝毫放肆?
现在……
孙太后惨笑:“成者王侯败者贼,事到如今,哀家也不说别的。只问皇帝当真不念孝道,不顾哀家命你监国、三传懿旨令你登基之恩。亦不惧世间流言,史书秉笔,执意欺压咱们老妇弱孙么?”
不愧是宣德朝的宫斗通关玩家。
即便落到这步田地,也依然心存希望。准确拿捏住他顾惜名声的弱点,试图绝地翻盘。
可惜了。
母强子弱,她那蠢儿子太过拉胯,而他又得了梦境示警,料敌于先。
否则的话,鹿死谁手,还真未可知。
朱祁钰叹:“您还不知道吧?就在刚刚,散朝后,朕在文武群臣的陪同之下往南宫祭奠了皇兄。也不知那几位小嫂子是与他无情,还是怕受他连累,空荡荡的停灵之地,只有皇嫂一人。”
“只有她,流着泪试图帮他换衣裳,让他走得能稍微体面一些。”
孙太后又气又急又恼,还隐隐约约间有种不妙的感觉。
不,不会的。
夺宫失败,几乎全部人手尽数陷落,还能更惨吗?
别说,还真能。
朱祁钰就无喜无悲,语气平缓地讲起钱皇后下跪磕头,欲给自家夫君留下一脉香烟。还不惜以建文旧事为例,惹群臣反对。
他心思烦乱间,往皇兄生前所居之处略为凭吊,结果却在他寝殿中发现了一具尚未完成的香木雕像。
“衣衫毕现,眉眼清晰,赫然是那奸宦王振。拘了他身边伺候的小太监一问,才知道是他亲手所刻。还说等事成后,就要给王振招魂建庙,树碑表其忠呢……”
嘶~
吴太后倒抽了口凉气:“他疯了吗?”
是啊,他疯了吗?
孙太后也在心里诘问,唇颤了几颤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这个儿子,曾经因为他出生让宣宗欣喜若狂,为给他个正统身份而不惜无过废后。让她从妃位逆袭,正位东宫的关键啊!
从正统十四年中秋,却又一次比一次更沉重的打击。
深渊之外还有深渊。
给王振雕像,表他忠?如此一来,他怕是连个帝号都保不住了吧?
果不其然!
紧接着,朱祁钰那庶子就装得一脸痛心疾首:“王振害我大明如此,他还……实不配为我朱家子孙。刚刚朕痛定思痛,已经废了他的帝号,削除宗籍了,着人将他葬在京西金山口了。”
第104章 杀人诛心,专往伤口上撒盐
眼看着孙太后摇摇欲坠,朱祁钰还杀人诛心地补了句:“那具雕像,朕也命随葬了。”
噗!
孙太后再忍不住,一口鲜血吐出来。
连刚揍完人的吴太后都有些心有戚戚:“可怜见的,亏你为了他不惜以太后之尊掺和到谋反事中。结果他……”
“!”
“看这架势,你这生母、他的妻妾子女还有大明江山加起来,在他心里都没有王振重要吧?”
朱祁钰:……
如果他是杀人诛心,那他家母后就是握住了插在孙氏胸口那把刀,又狠狠地转了转刀把。
唯恐她不死啊!
当时,朱祁钰就眼瞅着孙太后又吐了好大一口血。
面若金纸,整个人也再支撑不住。
好像失去了所有希望般。
也是。
她不惜以死相逼,赌的就是朱祁钰心软、重名声。
想着逼宫之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利用好朱祁钰那真的或装的那不舍与愧疚,好生抚养几个孙儿。仔细蛰伏着,经年后,未必没有东山再起机会。
但香木雕像一出就完了,彻底完了。
朱祁钰不再有丝毫顾忌,怎么处置她们娘几个都是为大义舍小情,都值得被人称道。
正统帝都变成正庶人了,他的子嗣哪还有什么未来?
就算朱祁钰真短命早亡,朱见济也夭折,汪氏诞下两个小公主,见深他们哥几个也没有丝毫机会了。
而她……
只看吴氏贱婢那般张狂无忌,怕也是没什么活路了。
就连孙家都……
冤孽啊!
孙太后闭了闭眼,心比宫女刚端上来的苦药汤子还苦。都说宫中女子没当上太后之前,一切皆有可能。当上太后了,才算万事无忧。
怎么偏她都已经当了十几年太后,还要受如此波折?
清宁宫,被皇帝儿子亲自送回来的吴太后也撇嘴:“念念念,你小子都已经念了一路了,还没个消停?啧,也不知道我那儿媳妇是到底怎么受得了你的!”
朱祁钰无奈:“儿子就是担心您,才多嘱咐几句,您还烦了。那孙氏都已经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了。您说您,何苦还以万金之躯轻踏险地?若有个丝毫闪失,叫儿子该如何是从……”
停停停!
吴太后抬手打断儿子的长篇大论:“你少说两句,少说两句啊!我,哀家,好吧,哀家跑这一趟,不也是给你们夫妻跟我那好孙子们讨公道么!”
“孙氏阴狠,差点害了我儿、我儿媳跟我孙子们。却因是先帝亲封的太后,让你手捧刺猬──拿不起也放不下。那当娘的,可不得先收点利息?”
好歹先把气出出。
朱祁钰扶额,就跟孙太后想不明白朱祁镇为什么那么蠢一样,不明白自家素来温婉的亲娘咋还渐渐狂暴起来了。
吴太后仰头:“自是为母则强。”
朱祁钰:……
管不了,根本管不了这越发强势的母后。还得被她来回盘问,到底怎么处置孙氏,能不能别养虎遗患?
眼看今儿不说出个子午卯酉来,注定没完。
朱祁钰只好笑着点头:“能能能,经过今天这事,就算儿子心有恻隐,文武群臣也会求到让儿子答应的。孙太后这个母后皇太后啊,必废。”
毕竟明眼人都知道,昨夜说是朱祁镇造反,实际上孙太后才是关键。
亏得勇国公石亨虽说贪权了些,但也知道自己是谁封的勇国公。不然的话,假逼宫变成真逼宫,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到底宣宗子嗣单薄,只今上与正庶人两点骨血。
若正庶人真如愿登上承天殿龙椅,又派人送今上一程,下毒暗害之事不泄。那群臣心里就算有所怀疑,也得咽下这个哑巴亏。
那大明的天,可就真变了!
为防类似事再度重演,这孙氏也不能再居母后皇太后之位。
更别想着抚养正庶人那几个子嗣。
而对此,朱祁钰有更好点的建议。比如在代先帝废后的同时,再追封静慈仙师,恢复其先帝元后名分,与先帝合葬。
而孙氏百年之后,则以御嫔之礼下葬。
活生生的风水轮流转?
吴太后惊呆:“这,这也太损了吧?哈哈哈,不过深合为娘之意。等会子我就再往仁寿宫走一趟,告诉孙氏这个好消息。”
朱祁钰:……
就很无奈地看着自家母后:“穷寇莫追,她都已经这样了,母后又何必自贱身份与她纠缠呢?”
当然是恨啊!
吴太后咬牙:“为娘这一生只得你一子,自来也没有什么别的盼头。只想着看你成家立业,子女绕膝。可孙氏养的窝囊废,一战差点打没了大明,自己也被抓去当俘虏。”
“孙氏明明就迫于朝臣压力,不得已三催四请将你立为新君,偏还高高在上,满脸施舍的样子。我呸!真当自己对你有多天高海深的恩情呢?不会是想诓你这傻小子帮她儿子顶班,帮他儿子收拾烂摊子而已……”
现在想想,吴氏心里都憋着团火。
不带这么糟践人的!
用得着的时候就不顾人家意愿,又是威逼又是利诱,无所不用其极。用不着了,又盼着人家识相点赶紧让位。
蠢货的蠢儿子连出蠢招儿,根本就不被认可。
干脆就剑走偏锋,想弄死她儿子孙子?
呸!
吴太后目光含恨:“你们没事是苍天有眼,祖宗有德,可不是孙氏能被宽宥的理由!我啊,就是要往他心口上插刀子,让她痛不欲生,悔不当初。”
仪态算个屁?
她只要为自己跟儿孙狠狠报仇!
自家母后都气成这样了,当儿子的还能怎么呢?
只能睁一眼闭一眼,再给她老人家多配几个人手随行保护咯。
可他没想到,逼宫失败、亲子被杀、孙子们都可能变成庶人,娘家大概率会被族诛等噩耗都么打垮她。
一听说静慈仙师要被追封,恢复先帝元后身份与先帝合葬。
她却会被废后,且百年后会以御嫔礼下葬的时候,她受不了了,当场就又呕了好几大口血。
直接雪上加霜。
太医把完脉都直摇头,委婉建议该准备后事了。